同是三月十九日，上午。

　　天艺影视文化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沙发上，天艺影视的总经理周正旸，艺术总监陆平，与陆平的经纪人高兰兰成品字形对坐。

　　茶几上秘书冲的茶已经基本上凉透了，但每一个人喝。

　　周正旸一根接一根的抽烟，陆平低头一份接一份的看报纸。

　　高兰兰则低头不语，假装自己不存在。

　　周正旸好几次递过眼色来，她都轻轻地摇头。

　　眼看已经十点半，陆平终于大概地翻完了茶几上的十几份报纸，把报纸放下，抬起头来，先是冲高兰兰笑了笑，然后扭头，对周正旸道：“周总，别担心！”

　　周正旸皱眉，虽然努力地压制自己，但声音还是不由得有些高，“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嘛！事先谁都没想到，它一部文艺电影而已，居然首周破亿！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啊！”

　　说到这里，他一脸的苦闷，道：“你要知道啊我的陆大导演，首周破亿是什么概念啊！而咱们的电影，可是还有两三天就要上映了！”

　　陆平笑笑，不以为然地道：“它的首周票房越高越好！”

　　周正旸闻言一愣，眉头大皱，“这个话……怎么说？”

　　陆平平静地笑道：“这部电影吃的是什么呀？第一，柏林电影节，第二，李谦主演！它就吃这两点！但电影本身呢？我就不信在当下这个时候，一旦当冲着这两点去看电影的那部分观众被消耗完了，还会有人单纯是冲着这部电影本身的故事去看的！所以……它首周票房越高，对那部分特定观众的消耗就越厉害！”

　　说到这里，他笑笑，“周总，你不会认为，会有观众为了这部电影，而去第二次买票进场吧？”

　　周正旸闻言微微地皱起眉头。

　　不过仔细想想，陆平这番说辞，倒也是不无道理。

　　“但是……”

　　他还想说什么，陆平却已经伸手拍拍他的大腿，笑着安抚道：“行啦周总，都到这个时候了，就算再担心，难道咱们还能临时改档期？”

　　周正旸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

　　是啊，还有三天就要上映的电影，所有的宣传都已经启动，钱哗哗地撒出去了，这个时候调整档期，档期后延，不要说是不是会惹来圈内耻笑了，光是浪费的宣传费，就让人心里霍霍地疼啊！

　　只是……还是担心！

　　这个时候，陆平又已经开口道：“周总啊，都这个时候了，你就算是不相信我的推论，于其担心，不如再让宣传部那边多做几个策划案，宣传费也多投一点进去，你说呢？”

　　周正旸闻言扭头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对，陆平一脸平静，目光坦然而自信。

　　最终，周正旸咬咬牙，狠下了心来，“也对，那就……再投一批广告！贴片，电视台，平面，密度都再加50%！”

　　陆平闻言笑起来，大声道：“这就对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啊！”

　　…………

　　走出总经理办公室，陆平的脸色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刚才因为周正旸同意加钱搞宣传时他的高兴模样，此刻已经消失无踪。

　　走出去几步，高兰兰低声问：“你真是这么看的？觉得《红高粱》的首周越高，对咱们反倒越有利？”

　　陆平闻言站住，扭头看看高兰兰，坦然地道：“骗他的！”

　　高兰兰讶然。

　　见陆平大步往前走，她快步追上去，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那这么说……”

　　陆平站住，摆手，打断了她的话，道：“我看过那部片子，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对它不会有丝毫的轻视了！那虽然是一部文艺电影，但的确很好看，也很热血！这一点，我承认，哪怕是抛开所有的艺术加成，只单纯看电影的故事本身，李谦也的确很牛，因为他讲了一个好故事！”

　　说到这里时，尽管表情毫无变化，但陆平心里却是不由得一阵难受。

　　是的，那天，他不但看到了一部好电影，发自内心地承认自己的对手的确实力匪浅，同时也突然发现了一个曾经一直都在自己身边的漂亮女人。

　　只是就在那一天，那个女人好像是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那种丢脸的感觉，简直让人铭心刻骨！

　　当然……好戏还没开场呢！

　　于是，此时此刻面对自己的经纪人高兰兰，他笑得坦然而自信，“虽然我承认我以前的确是小瞧了他，小瞧了他这部电影，但现在，即便是我正视他了又如何？大不了就是迎面撞上嘛！”

　　说到这里，他一摊手，自信地道：“我可从来都没有小瞧过自己！”

　　说完了，他再也不看高兰兰，直接掉头离开。

　　…………

　　华飞影视，剪辑室。

　　又完成了一段精剪之后，秦渭反复看过，很满意，称赞了剪辑师几句，然后抬起手腕看看表，道：“我出去抽根烟。”

　　华飞影视成立多年，论办公场地的气派，或许比不上东方传媒集团，但却绝对不至于比明湖文化差到哪里去。

　　比如说，就因为公司的这帮导演、编剧们几乎都抽烟，胡斐就特意在公司内部坐了一个占地面积一百七十多平米的内部咖啡厅，且允许抽烟。

　　来到抽烟室，秦渭只是要了一杯水，然后找到一个角落，坐下点上一根烟，回味刚才的剪辑，心中极为得意。

　　不过，得意了没两分钟，那用来隔断的高大绿植的后面传来的对话声，就把他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

　　“……不可能！我也看了那部电影了，其实要说吧，水平还真不差！不愧是横扫过柏林电影节的！但说到底，文艺电影就是文艺电影！他上周票房大爆，说白了还是冲着李谦去的！单纯说柏林电影节那四座奖杯，也没那么大的号召力！那你想想，李谦的号召力就算再强，首周给你爆出一个一亿三千多万的票房来，还不行？够惊了吧，够吓了吧？哦，怎么着，还指望第二周再来一个多亿？玩笑呢您！真当观众是傻子呀！只要是李谦露露胳膊，大家就都智商直线下降，纷纷的跑去买票？可能嘛……”

　　“可是报纸上不少影评都是夸得没边了！我跟你说，还真保不齐的事儿！”

　　“没有的事儿！报纸上说？报纸上那些个影评人的话也能信？《红高粱》是什么电影？那是柏林电影节四座奖杯的，你一个混影评人圈子的，你要是不给它夸出点花来，那你还是不是专业的呀！说白喽，这个时候，没看懂都得装看懂了，往死里夸呀！显得自己专业嘛！有眼光嘛！可实际上呢，哪个观众会看影评人的评论才决定去不去看电影啊？没有我跟你说！压根儿没有！”

　　顿了顿，没等人反驳，还是那个声音，又道：“再说了，你光看见报纸上夸它的了，你也得看见那些批评的呀！咱别的不说，你也应该看见了，多少人都在预测，经历了首周的票房大爆之后，《红高粱》的第二周必将乏力！”

　　这个话一出，顿时引来了好几个声音的一致反驳——

　　“嗨！刚才还说什么呢，说影评人的话不能信，现在你又信这个？这才周一啊，今天的票房出来再说吧！指不定人家继续爆呢？”

　　“怎么可能！文艺电影啊大哥，你有没有脑子……”

　　“你丫才没脑子呢！”

　　…………

　　秦渭端起杯子来，喝了口水，然后一边听，一边继续抽烟。

　　他最近的确是一心扑到新电影的剪辑上去了，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就不关注外界的信息了，尤其是——李谦和《红高粱》！

　　所以，今天上午第一时间，他就已经知道，《红高粱》首周破亿了！

　　而且是一亿三千多万！

　　实话说，刚听说的时候，秦渭也吓了一跳！

　　从周六的票房看，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红高粱》的首周很有可能会破亿，但他没想到，周日的票房居然比周六还高！而且更加的没有猜到，这部电影居然能一下拿下首周一亿三千多万的票房！

　　吃惊之后，是隐隐的担忧。

　　今年自己的新戏，多少有点赶工了，虽然质量肯定是有把握的，但《生死门》上映后期的差评如潮，让他现在心里总是有些玄虚，心里总是踏实不下来。

　　虽然去年肯定是胜了李谦的《黄飞鸿》一筹，今年的《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连导演都不是李谦了，只是他的编剧而已，按说自己应该松一口气的。

　　但毕竟，演员没换，编剧在线，李谦又是制片人之一，更关键的是，大热电影的续集，虽然在国内还没有真的实现过大卖，但在好莱坞电影那边，这却已经是很成熟的商业操作手法了。

　　所以，现在《红高粱》携柏林电影节大奖归来，忽然来了这么一个惊天一爆，由不得秦渭心里不立刻就有些担心。

　　此时此刻，听着那边的讨论，他心里忍不住想：“或许，该抽个时间出去看一看那部电影？一部文艺电影，能首周破亿，别管怎么说都是很了不起了！知己知彼嘛，越是死对头，越要仔细了解才对！”

　　但是转念又一想，“嗨，回头吧！还是省出那一点时间来，都放到《黄金台》的后期里比较好！毕竟，本来就有点赶了呀！”

　　再说了，如果只是因为柏林电影节的影响，和李谦个人的名气与号召力，才让这部电影的首周爆了一下，后续就明显乏力的话，那就说明这部电影也是没能力突破文艺电影在国人心中留下的某些根深蒂固的印象的。

　　如果是那样，那就更加的不用着急了！

　　嗯，不必赶着在这个时候给他送票房去！

　　虽然只有一张票！

　　想到这里，他的心思顿时就又坦然下来，再喝口水，抽尽了烟，摁灭，起身回了剪辑室，准备继续赶工！

　　…………

　　转眼就是第二天。

　　3月20日，周二，各大报纸纷纷在重要的版面刊登了《红高粱》在昨天的票房信息——

　　在经历了周六周日这两天的票房爆炸之后，各大院线都对《红高粱》能否继续爆票房有所犹疑，也因此，各大院线无比默契，纷纷地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给《红高粱》的排片。

　　不过，《红高粱》毕竟是刚刚大爆过的，而且这才只是它上映的第二周而已，就算再怎么是文艺片，让人多少有些信心不足，但它的票房就摆在那里，上座率就摆在那里，哪怕接下来上座率会掉，也已经是肯定会比同期其它片子要猛上不少的。所以，调整归调整，周一，上映的第七天，《红高粱》仍然在全国各大院线一共拿到了20468场的排片，排片率也是高达47.6%！

　　而来到工作日之后，《红高粱》的票房也如很多人预期的那样，应声而掉。

　　当然，工作日嘛，绝大多数人都是要上班的，上座率会掉，票房会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了。

　　全天20468场排片，平均上座率43%！

　　单日观影人次，88万！

　　单日票房，1832万！

　　在夜半时分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的各路媒体，在今天早晨的报纸上，就已经纷纷给出了各种票房解读，而绝刀部分撰稿人都最热衷使用的一个词语就是——

　　回归正常！

　　虽然，单日高达1832万的票房，对于一部文艺电影而言，实在是很难称得上是“正常”，但相比起它在周六周日创造的爆炸性票房而言，这个工作日票房的下跌幅度，使它的票房看上去，总算是正常了一点！

　　这部电影自3月13日周二正式上映以来，第一天1295万，第二天1217万，第三天1139万，第四天因为是周五，晚上时段上座率突然爆发，所以排片增加虽然有限，但票房还是极具抬升，达到了1664万！

　　而来到周六周日，也就是第五和第六天，它的排片在经过了一再扩容之后，票房大爆发，两天分别拿下了3528万和4622万的惊人成绩！

　　但来到上映的第七天，周一，工作日，它的排片仅仅只是微调，稍微下降了一点，上座率却从上周几个工作日的80%以上，骤降到了只有43%！

　　虽然票房比起上周的几个工作日，仍是增加的，但考虑到增加了两三倍的排片，和只剩下一半的排片率……

　　就在周二的许多报纸上，许多的影评人和票房预测专家，纷纷给出了自己的专业预测——《红高粱》气势已尽！

　　甚至有很多人干脆直接说：在经过了一次票房大爆发，把人气和热度消耗个差不多之后，接下来，《红高粱》必将面临跌跌不休的局面了！

　　***

　　第三章哦，为盟主“小菊初绽”贺！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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