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卓是在又过了一天之后才见的陈富阳。

  基本上，大家通过孔豫已经统一了意见，真能搞出“新高通”，陈富阳就会被竭力的推上位置，进而带领这家全球知名的IC公司走上不同方向。

  关于这个事的操作，方卓再见面就只是浅尝辄止的聊了聊，很多具体的事需要看实际应变，就如这位“小方卓”应激的那样，如果真有必要，也不是不能把他卖了。

  总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现在还摆在面前的一个不确定的小问题是，既然可以游说高通方面存在的共同股东，那么，安华高还要不要发起蛇吞象的收购？

  是不是可以直接让一部分们股东向管理层的雅各布等人提供建议，让高通审视安华高这样一个新加坡公司？

  “可以试试，但要等我们手里拿到一些高通的流通股，尽可能的增加手里筹码。”方卓熟稔的说道，“如果雅各布不同意拓展业务范畴，那就让安华高的进攻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不得不说，KKR和银湖让安华高孤悬海外的发展，这确实有平缓的环境，但也缺乏足够的名声。”

  半导体行业本身的性质就偏向低调，美国之外的公司就更缺乏存在感，或许要给雅各布，给高通股东们提个醒，安华高有旺盛的乃至可以充当正面对手的生命力。

  而且，也要两手准备，万一，高通股东的胃口很小，美国的监管很好游说，真让安华高蛇吞象的成功了呢？

  即便不成功，这样的来势汹汹也可以给足压力。

  这样一来，高通面临着反垄断、产品、技术专利、二级市场、恶意收购等全方位的进攻，正在对位的易科或许也能寻觅到新的变化。

  方卓心中考虑的情况比较多，努力在易科利益优先的情况下，寻找与陈富阳的共赢。

  “方总，高通在全网通的用户需求中是有回暖趋势的，你认为华夏反垄断真会彻底禁止高通从整机价格上收取授权费吗？”陈富阳不问美国内幕交易，不问两家公司合并操作，问了一个似乎是高通CEO才会考虑的问题。

  他已经看过了孔豫展示的参考处理意见，那上面的十分严苛。

  方卓有些讶异的看了眼陈富阳，笑道：“陈总，你还没到高通任上，现在已经开始为它的未来而忧虑了吗？”

  “倒不是为高通忧虑，而是为新的发展在思考，只有我们取得的共识越多，我才能越把高通带到新的方向。”陈富阳这样说道。

  他想知道华夏反垄断这边到底有多大弹性。

  方卓沉默片刻才出声道：“原则上，易科坚决反对高通这种按照整机价格进行比例收费的模式，但考虑各方面的影响，或许也可以给整机价格打个折来作为缓冲。”

  比如，可以用60%的整机价格来乘以约定比例。

  陈富阳凝神想了一会，点头道：“利空出尽，就是利好。”

  直接禁止和按照折扣，这两种处理的差别还是很大的，如果这种调查结果能落地，高通的不确定性结束，二级市场大概率会真的反弹。

  除了这个，罚金肯定也有商榷空间，106亿的创纪录罚单比原本的记录数字要超出很多。

  至于“反授权条款”，这实际更像是两家公司的专利授权框架，只是高通太强势。

  陈富阳相信易科会对华夏反垄断的处理有着极强的影响力，尽管不少媒体寻找了很多理由和角度来为反垄断的这次调查行动开脱，但不光是他，包括美国那边对等的官面机构也认定这是一种对易科公司的保护。

  那边三星刚叛变，这边反垄断就出初步调查结果，这不是打掩护，谁信啊！

  “陈总能够上任，这就是对高通最大的利好，安华高这一手并购整合的功夫，我是相当佩服的。”方卓笑道。

  买，买好，用好，这是本事。

  “我希望能够高通带来新局面。”陈富阳这么说道。

  方卓微微点头，换了个别的话题。

  这个事可以推行，但还会有段时间，游说需要准备，内幕交易需要准备，利益捆绑需要准备，场外配合也需要准备。

  陈富阳和方总并肩，状态颇为亢奋。

  这一趟过来所拿到的隐性承诺和先前相比完全走了样，但，这个样更好！

  晚餐时间，方卓这次露面，主要是谈了谈他对半导体行业发展的看法，强调的和孔豫没有太大差别，还是长远利益。

  只是，陈富阳听着从方总嘴里说出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更有道理。

  “陈总，还得劳烦你多跑一趟，去纽约吧，去华盛顿吧，你也需要和KKR、银湖他们当面好好聊聊大家的计划。”方卓在晚餐结束之际说起了美国之行的由头，“有心算无心，我们还得给高通施加压力之后再挑选可以第一时间游说的人。”

  游说是个关键活，但美国那边有团队。

  陈富阳郑重点头。

  事不宜迟，他也就直接和孔总订了第二天一早出发的飞往纽约的机票。

  只是，陈富阳这边还没启程，他就接到安华高董事维尔斯的电话，这位同时也是银湖资本的副总裁。

  “陈总，我们全力支持担任高通CEO！”维尔斯显然是刚获知最新的消息，十分兴奋的表了态。

  陈富阳听着这话，忽觉有些啼笑皆非，这就在不通知高通这个当事方的情况下要决定它的新CEO了？

  他踌躇两秒，说了句：“我可以吗？”

  “可以，陈总，这是你应得的！你在安华高的出色表现证明了你的绝佳领导力，我们支持你，方总支持你，这就是你成为高通CEO的最佳机会！”维尔斯听起来信心十足。

  “好，我先乘机飞往纽约，我们见面聊。”陈富阳笑道。

  登机前的最后一通电话结束，陈富阳依旧是只带秘书，而孔豫则是带了一个小型团队，很有金融大鳄出行的架势。

  从申城飞纽约的航班颇为漫长，陈富阳一路上和孔总相谈甚欢，只是，等他落地纽约，一个不好的消息迅速传入耳中。

  ——易科败诉了！

  美国加州北区地方法院作出裁决，认定易科侵犯了高通的五项专利，要求易科支付3300万美元的赔偿款用于补偿侵犯其技术带来的损失。

  这条关于易科与高通诉讼案子的最新消息迅速登上各大媒体的版面。

  作为当事方，高通副总裁执行副总裁兼总法律顾问罗森博格对法院的裁决表示了欢迎。

  他第一时间接受媒体采访，表示：“高通发明的技术使易科能够进入市场并迅速取得成功，在这种情况下被发现侵犯的5项专利仅代表了高通公司数万项专利组合中的一小部分。”

  “最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全世界的法院都会毫无疑问的支持我们的知识产权付费策略，这对产业发展和市场竞争都极其有益。”

  败诉了！

  尽管易科掀起了很大的舆论声势，尽管包括苹果在内的诸多厂商都纷纷响应的站了出来，但是，裁决就是裁决，败诉就是败诉，这无疑极大的助长了高通阵营的气焰，也真的给本就松散的反垄断联盟泼了一盆凉水。

  “孔总，易科败诉了，这要……怎么办？”陈富阳坐在车里，浏览新闻，心情真是有些懵。

  他是怀揣着来美国当CEO的心情下机的，没想到一到这边就看到了与想象中不同的形势，嗯，高通还是很强的。

  “上诉呗，能怎么办，我们都要尊重法律。”孔豫毫不在意的说道，“专利诉讼的拉扯会很久，嗯，加州北区地方法院这次的速度其实挺快的。”

  陈富阳观察着孔总的表情，猜测他是不是强自镇定。

  孔豫注意到了这种眼神，笑道：“陈总，你如果要当高通未来的CEO，恐怕真要经常面对专利官司，肯定会有输有赢，这个裁决不会生效，真正让我们焦急过的是曾经来自ITC的禁令，那个确实很危险了。”

  陈富阳感觉到孔总是真正的镇定，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些年虽然做了不少收购并购和整合的工作，但术业有专攻，和方总、孔总这类人比起来，确实还缺乏这方面的经验。

  但他转念一想，谁家好人能在这方面拥有丰富的经验啊？

  “易科肯定会上诉的，让法律再飞一会。”孔豫以这句话来结束了交流。

  陈富阳的情绪有所回升，而到了晚上，没等法律飞太久，他就在晚宴上了见到了不少显赫人物。

  MIGA基金的孔豫抵达纽约，他在没到之前就以基金的名义开了晚宴，邀请了朋友和宾客，比如，曾经担任过财务管家的盖特纳，曾经执掌过经委会的萨默斯。

  这两位如今都已下台，但陪着他们边喝酒边聊天的都是如今还在台上的人物。

  陈富阳是一家上市公司的CEO，可是，这家公司远在新加坡，他确实有过在美国求学的经历，但真的没和这样圈层的人怎么打过交道。

  他看着孔总游刃有余的周游在这些人身边，听到时不时的对方总的询问和代替问好，只觉……“小方卓”和“真方卓”的差距确实过于大。

  “这些都是MIGA基金的客户吗？”陈富阳在宴会过半的时候没有按捺住好奇，问了一句。

  孔豫摇了摇头，笑道：“怎么会？”

  陈富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稍稍松了口气。

  孔豫补了一句：“厉害的才是。”

  陈富阳：“……”

  “陈总，不用担心，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合法合规。”孔豫认真的说道，“我们追寻的是合理的且长远的利益。”

  陈富阳保持隐含反对的沉默。

  孔豫仿佛察觉到这种情绪和看法，微微一笑：“因为易科和冰芯涉及到不少先进技术，那些是比较敏感的，所以，华盛顿那边有个负责公共关系的团队。”

  “但是，很多时候不只是有钱就行的，每个负责公共关系团队的背后都不会太缺资金，大家都有所求，再加上，我们存在东方背景，最开始的效果并不好，但是，后来发现的一个诀窍让团队进步很大。”

  孔豫换了一杯红酒。

  陈富阳被勾起了好奇心：“是什么诀窍？”

  “就是我说的合理的且长远的利益。”孔豫娓娓道来，“我们的团队会告诉每一个接触过的议员，我们不是干一票生意就走，我们会长久的在华盛顿，尽管这一次不行，下一次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在这样的基础上，我们提出合理的诉求，就像陈总你如果担任高通CEO，我们也不会要求你立即对易科的竞争退避三舍，我们彼此可以存在合理的竞争，这其实是好事。”

  陈富阳感受到了让人不讨厌的做事风格。

  可是……这话里还是存在虚伪的漏洞，还要提早埋伏高通股票来获利呢，这是明晃晃的内幕交易。

  陈富阳喝了一口红酒，瞧着满座宾客，一种无端端的感慨油然而生：“嗯，长远且合理的利益，嗯，合法合规的利益。”

  孔豫颔首：“是的，人生而平等，但有些人更平等，我们有足够的专业人士的保障，可以追求更合法更合规的利益。”

  陈富阳无话可说，又喝了一口酒，好了，哲思和反省就到这里吧，萨默斯先生已经走过来了。

  他稍微理了理衣服，扭头对孔总说道：“孔总，能帮我拍一张和萨默斯先生的合影吗？”

  “嗯……”孔豫呆了一秒，“当然没问题。”

  陈富阳立即上前向萨默斯先生提出了小小的请求，随后面露笑容的与他进行了合影。

  就在晚宴进行的时刻，易科公司给出了法院裁决的回应，美国副总裁施罗德召开新闻发布会，表示将会提起上诉。

  “高通公司试图通过多种手段让我们屈服于他们的勒索要求，他们在很多时候使用购买到的专利或者与他们的蜂窝技术完全无关的专利，来攻击易科和其他行业参与者。”

  “高通公司的行径也严重伤害了消费者的利益，并且正在扼杀行业创新。”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通过一切方式来发起抗争。”

  “易科将会一如既往的致力于创新，并将继续为正确的事情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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