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胜券在握
蛇人已在向两边散开,此时两翼的蛇人也正在上前,正是个雁行阵的样子。看样子它们是要全线出击,可能神龙炮对它们的震慑太大,此时中央的蛇人反而最少,说不定我都不必再与蛇人交战了。
我松了口气。我不是亡命之徒,能避开一战,自然是避开的好。这时毕炜喝道:“楚将军,现在看你的了,神龙炮大概得小半个时辰后才能再次发射。”
本来我还有些怀疑毕炜会不会是被文侯骗来的,但他显然知道神龙炮只能发三次的。我胸中豪气顿涌,毕炜官职在我之上,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又为何不能?我将枪一摆,叫道:“弟兄们,布阵!”
前锋营中的老兵将八阵图练得比较熟一些,新兵还是很生涩,因此现在所布两个八阵图都是以老兵为主。我一声令下,两个圆阵极快地向当中聚拢,挡住了火军团。曹闻道和钱文义调度虽然不及吴万龄,却也非比一般,这两个八阵图移动时一丝不乱,煞是好看,城头上又发出一声喝彩,不过这次是给前锋营的。
蛇人见神龙炮又被遮掩起来,发出了一声呐喊,又开始从当中猛冲。它们有许多坐着马车,刚冲出没多远,从城头飞下一片箭雨,将拉车的马匹射倒了许多。
那是城头驻守的士兵在放雷霆弩。雷霆弩初出,威力也让我吃惊,但看过了神龙炮那等无坚不摧的威力,雷霆弩就显得没什么了不起了。这一阵箭雨虽密,也只射倒了几十个蛇人,而且真正射死的不多,许多蛇人从马车上翻上来,身上还带着箭,仍然随坐冲过来。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越来越近了,我们已经可以看得清蛇人的样子。当蛇人攻城时我们也曾和它们靠得很近,但野战时看到四野全都是蛇人,让人不由得心生惧意。
我擦了把额头的冷汗,举起长枪道:“弟兄们,生死在此一战,不要贪生怕死,被我们的父老乡亲唾骂!”
所有人都应和了一声。此时有十几个冲得快的蛇人已经到了阵前,当先有两个蛇人举刀便劈。它们对上的是钱文义那个八阵图,钱文义大喝一声,八阵图一下转了起来,那两个蛇人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了进去,只听得一阵枪扎斧劈之声,随着八阵图的转动,有挠钩手从阵心拖了两具蛇人的死尸出来。
八阵图的防御力之强,可以说天下无双。以前帝国军的坚壁阵也有此威力,但坚壁阵对士兵的单兵能力要求极高,没有三四年苦练是练不出来的,八阵图却要容易多了。不管怎么说,发明八阵图的周诺的确是将才,死后所得的哀荣也不算浪得虚名。
这两个蛇人被卷进阵中,曹闻道这一边也与蛇人对上了。他们这一边一下子足有十多个蛇人,远没有钱文义这一边干脆利落,这个磨盘转了好一会儿才算将那十来个蛇人解决掉,但我也看到有两个受伤的士兵被抬下场。这时蛇人又是一惊,冲上前来的已不敢再横冲直撞,在那儿顿了顿,趁这机会,我向曹闻道喊道:“曹闻道,伤亡如何?”
曹闻道在阵中喊道:“两个兄弟阵亡,还有三个轻伤,不碍事。”
八阵图威力虽大,但蛇人毕竟太强,被卷入阵中已处劣势,却还能反击。这十多个蛇人卷进阵来已能给我们造成伤亡,如果蛇人大举进犯,只怕八阵图立即会被冲得七零八落。我的背上已冒出冷汗,只希望蛇人能被我们吓倒,不再冲上来,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蛇人只是顿了一顿,忽然一声呐喊,又向前冲了过来。它们的喊声极是响亮,虽然还比不上神龙炮的响声,比我们的喊声却要响得多了。我叫道:“快,守住!”
曹闻道和钱文义的两个八阵圈又开始转了起来,那些没有列入阵势的士兵则站在两边,随时准备补上。我心中也再无杂念,唯一想到的就是死战。
只能死战到底。蛇人吃了神龙炮一个大亏,此时见神龙炮不再发威,又开始从中间聚拢。它们也一定是想要报仇,如此一来,蛇人两翼张开的策略便又难以实行。蛇人的队列原本就不整齐,虽然两翼还在保持队形推进,中间却是一片混乱,各执刀枪的蛇人一拥而上。
如果对手是与我们同样的人,以如此混乱的阵形,前锋营要挡住一两万都不在话下。但我们面对的是蛇人,究竟挡不挡得住,毕竟还是未可知。此时前锋营两个八阵图的前端已与蛇人交上了手,两个阵形磨盘一样转动,冲进来的蛇人被绞进阵形中,也真如被压在磨盘下一样。八阵图的高明之处在于士兵总在变化,一旦进入阵形,一个蛇人往往要面对七八个士兵的攻击,而这种攻击又是在时时变化,令人防不胜防。一个蛇人被卷进阵中,边上的长枪兵将蛇人架住,巨斧武士再以巨斧猛砍,就算铁打的也会被砍成碎片。可现在蛇人的数量太多了,人力有时而穷,蛇人却似无穷无尽,我们究竟能挡多久?
蛇人的大军终于冲上来了。如同一个万丈狂澜猛地打在磐石上,八阵图的阵形一下被冲得乱了一下。我叫道:“保持阵势,不要乱!其余的都顶住!”
八阵图的混乱只是很短一刻,马上又恢复了正常。曹闻道和钱文义两人都算得良将,前锋营本身也极是精锐。在帝国军全军中,前锋营的日常训练是最为刻苦的,尤其是曹闻道,练兵时简直可以说是严酷,训练时那些士兵多有怨言,但此时却显示出那些训练的效用。蛇人攻势虽猛,前锋营还能顶得住,随着阵形的磨动,不时有蛇人的残肢碎体飞出,那些挠钩手从阵形的空隙处冲进冲出,将阵中蛇人的尸首搭出,川流不息,只是一小会,在阵后便已堆了一两百具蛇人的尸首了。
我和陈忠两人守在两个阵形的相隔处,偶尔有个蛇人冲到我们面前,但我有陈忠这等神力之士相助,只消逼住那蛇人一瞬,陈忠的巨斧便如天雷下击,一斧将那蛇人的头颅劈碎。我记得陈忠在押送我回帝都时,路上曾生裂鼠虎,这等神力纵然不能超过蛇人,也已势均力敌,我们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如果所有人都能有陈忠这样的神力,蛇人只怕就会变得不堪一击了。
可惜陈忠只有一个而已。
喊杀声越来越响,我耳中被震得有“嗡嗡”的鸣响,身上也已溅满了鲜血。那里有蛇人的血,也有边上受伤的士兵的血。八阵图虽然厉害,可是在蛇人这等狂攻下,损兵极快,也亏得曹闻道他们训练有方,一有人受伤,边上的士兵马上补充进去。可是这样下去终非长局。
这时又有一个蛇人突破了八阵图冲到我跟前,那蛇人手中拿着的是根铁棒,无锋无刃,但这样的铁棒打在身上,只怕当场便要被打作肉泥。我不等那蛇人挥棒,一磕马,叫道:“陈忠,上!”
陈忠也踏上一步。我挺枪向那蛇人扎去,本道定能刺中那蛇人前心,哪知这蛇人铁棒交在左手,右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枪头。我的枪磨得极是锋利,它抓住枪头后,手掌被割得满是鲜血,却又浑若不觉,猛地一推。这一推之力极大,我坐在马上,也被推得身体向后仰去。幸好我是坐在飞羽身上的,如果我也是步行,只怕会被它一下推得倒退五六步。
这时陈忠已抢上前来,喝道:“受死!”他的大斧猛地挥下,斧刃劈破风声,直落那蛇人头顶。巨斧武士都是大力士,陈忠的力量比那些巨斧武士更要大得多,这一斧下来,如果是对着我的,那我除了掉头就跑以外就别无他法了。可是这蛇人忽然将手中的铁棒一扔,右手也放开了我的枪尖,一把抓住了陈忠巨斧的斧柄。
这一斧力量之大,便是蛇人也挡不住,那蛇人被压得伏低了两尺,一条长长的身体几乎要贴在了地面,但陈忠这一斧也被它顶住了。它猛地一用力,便要将巨斧压过去,陈忠一个弓箭步,摆好了架势,也奋力一夺,巨斧却如铸在他们手中一般一动不动。
他们的力量竟然势均力敌!
陈忠的力量可能是军中第一,说举世第一也未必不可能,这蛇人却只是蛇人军中的一个寻常士卒。人和蛇人的力量,实在差得太远了。
我见陈忠咬牙与那蛇人相抗,看样子陈忠的力量还是要大一些,再僵持下去,陈忠会赢的,但现在哪里是比力气的时候,我抓住长枪,一个懒龙舒爪,长枪自下而上挑去,那蛇人正与陈忠全力相抗,头只一歪,却闪不过我这奔雷驰电的一枪,枪尖在它的半边脸上划了一道,一颗眼珠也被我挑了出来。那蛇人大叫一声,力气一泄,陈忠大吼一声,巨斧挑了起来,那蛇人一条长长的身体也被挑得冲天而起。
我身后便是火军团了。那蛇人被挑起来,身后火军团士兵一阵惊呼,只听得“啪”一声,登时闻到一股焦臭,那蛇人又发出了一声惨叫。我吃了一惊,只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回头看去,却见那蛇人被陈忠抛得正好落在一尊神龙炮上。神龙炮身上的暗红色已退,但温度依然极高,那蛇人吃烫之下,将身体一下蜷在炮身上,却已被烫得登时焦烂。
我心头一阵发寒。虽然烫的是蛇人,我自己手掌上也只觉得有一股火烫的感觉。我看了看,那是方才被蛇人抓住枪头后推来,我的掌心被枪杆擦破了块皮,破口正渗出血丝,怪不得有种火烫之感。我拔出百辟刀,从衣服上割下一块布缠在掌心,这时陈忠在边上道:“楚将军,这般下去可不是个了局啊。”
我看了看,的确,蛇人越来越多,由于神龙炮不再发威,此时蛇人又回复到中央突破的状态。如果是普通的军队,这般不依将令胡乱改变队形,自是自寻死路,但蛇人实在太强了,阵形虽乱,攻击力却丝毫未减。乱战之下,战死的已越来越多,而且战事已经渐渐扩大,我们两边的诸军也开始与蛇人交战。
文侯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心头不由得一寒。南门外原本就是片平原,刚从高鹫城逃回帝都,我便是在这儿和小王子和太子相遇的。这片空地利攻不利守,原本还种了些粮食,前一阵文侯命人抢收粮食,更是一马平川,无遮无掩。而此番出战,我们的防御工事布置得极为简陋,更不利于防守。进攻的话,我死也不相信我们真能战胜与我们数量相等的蛇人,而守的话,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可守的?
文侯的孤注一掷,难道就是希望我们以一场恶战侥幸杀败蛇人吗?
虽然告诫自己要信任文侯,但我此时却实在不敢再相信了。可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相信什么?除了力战到死,我也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看了看身后的毕炜,他坐在马上,仍是抱着令旗,在查看方才被蛇人缠着的那门炮。蛇人的尸首已被取下了,原本光洁的炮身沾上了不少蛇人焦烂的鳞片皮肤。他还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着张龙友说的最后一招?可是现在他并没有命人往炮身加火药。
蛇人越来越多,八阵图也越发显得岌岌可危,从阵形中搭出的蛇人尸首更是川流不息,在阵后搭成了一座小山。这时从边上突然冲过来十几个士兵,他们倒拖着长枪,绕过那堆蛇人尸首,便要向城门跑去。他们跑得太急,当先一个和一个正拖着蛇人尸首的挠钩手撞了一下,摔倒在地,那人跳起来骂道:“浑蛋!”倒转手中的枪,像棍一样向那挠钩手打去。
我吃了一惊,猛地一提马,飞羽一个起落便冲到了那挠钩手身边。这时那士兵已将挠钩手打了一下,正要打第二下,我伸出长枪向前一探,枪尖一感到那人砸来的分量,手腕一抖,登时发力,那士兵的长枪被我搅得一松,直飞了起来,撞在城墙下,又摔进护城河里。
我击飞了他手中的枪,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
前锋营正在恶战,这士兵竟然还要搅局,我心中已起了杀意。那士兵脸色惨白,却仰着脖子道:“将军,那些妖兽这等厉害,再打下去,定要全军覆没。”
我喝道:“你怕了吗?”
那士兵也叫道:“是,我怕了!如果城池被攻破,我战死也无话可说。可现在明明是让我们送死,我不干!我……”
他叫得很响,边上有不少士兵脸上都露出不悦之色,似乎也有同感。我心知不能再让他搅乱军心,喝道:“临阵脱逃,乱军心者,斩!”
我喊得很响,手中枪起得更快,一枪刺入那士兵嘴里。我的枪枪尖很阔,便如一把刀一般,这一枪刺入,直透脑后,那士兵被我刺得当场倒在地上,和他一块儿逃过来的十几个士兵失声惊叫,有几个作势要向我攻来,却又不敢。
我喝道:“保家卫国,死得其所,你们是帝国的勇士,不是懦夫,回去!”
我长枪一收,那士兵的尸首被我挑得到了那堆蛇人的尸首上。那些士兵怔了怔,有一个举起枪叫道:“好吧,左右是个死,弟兄们,战死总比被这些将军老爷杀了好!”
他转身又向阵前冲去,一同逃来的士兵也跟着他回去。看着他们的身影,我只觉双手也有些发软。我杀过不少人了,可是自从和蛇人交战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杀自己一方的士兵。本来我实在不愿意对自己人动手,可又偏生不得不动手。杀了那士兵,我只觉双手也有点发软,比刚才与那蛇人生死一线的死战还要累。
在蛇人这等疯狂的攻势下,军心已在浮动。文侯让我们出战,已是让很多人都不理解,便是我自己也不太理解。也许守下去也是个死,但坚守城池,至少还能多活一两个月,这般野战,实是送死。文侯究竟还有没有什么手段?
我看了看城头,文侯在城楼上,也看到了方才的情景。他向我赞许地点了点头,一指前方,示意我上前助阵。
蛇人对城门正中的攻击最为猛烈,战事到现在也还不到一个时辰,但前锋营伤亡已达三分之一。虽然有八阵图坚守,战死的士兵不是太多,但重伤的却已有不少。再打下去,前锋营迟早是个全军覆没之局。但我方才对那脱逃的士兵动手,总不能自己也畏战逃跑吧?
我咬了咬牙,催马过去。这时陈忠又在与两个蛇人接战,他神力惊人,以一敌二,虽然已只剩了招架之势,却仍然不退半步。我冲过去时,正有两个八阵图中的士兵要出列助战,我喝道:“各归原位,不要乱了阵势!”说罢,一枪便向那蛇人刺去。
我和陈忠原本配合得极好,又是在八阵图的空隙中,蛇人本来只能一个个上来,我们尽可守得住,但方才我去杀了那逃兵,便有两个蛇人同时杀到近前。陈忠的长柄斧使得还很生涩,虽然斧招与大刀相近,毕竟还有不同,如果我晚来一步,陈忠只怕要战死当场。我接过一个蛇人,长枪一进一退,那蛇人身上被我刺了四五个伤口,但这蛇人也横勇至极,手中一口刀只护住面门,反而步步攻上。
我越斗越是惊心。八阵图在蛇人的狂攻下,此时已成勉力支撑之局,随时都可能崩溃。一旦中央被蛇人突破,那么文侯再有什么手段也来不及了。此时太阳已至天顶,快到正午了,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觉遍体都是凉意。
死,比任何时候离我都要近。
突然,从城头上又响起了一声直冲云霄的笛声。
那是《葬歌》!
那一定是文侯在吹吧。不知为什么,到了此时我有些想笑。的确,这葬歌来得正是时候,我们都要战死了。
笛声凄厉,像满含着鲜血。在笛声中,突然又响起了重重的三声琵琶声。这三声琵琶极是突兀,如果笛声像一柄长剑,那这琵琶声就像三把快刀。我不用看,就知道这一定是她在弹。
雪白的手指,淡黄的衣衫,碎珠崩玉一般的琵琶声……
我想不到她居然还能弹出这等凄厉悲壮的曲调,精神为之一振,也不由得扭头看去。城头上一片人,最为夺目的却是个身披金甲的男子,正吹着一支笛。
那是太子!太子竟然也在城头观战,而这笛居然是太子吹出的!
我大吃一惊。太子吹的向来只是些柔靡的曲调,竟然也能吹这支《葬歌》。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已在最后关头吧,我想在他身边找到她,可是看不到。二十来丈的城头,如在云霄之上,我看不清有谁。
这时陈忠突然大叫一声,骂道:“楚休红,你在看什么!”我心头一凛,扭过头去,却见陈忠的长柄斧帮我架住了与我对敌的蛇人的一刀,而他肩头却被另一个蛇人刺了一枪。这一枪极是厉害,从他肩胛下刺入,枪尖从身后透出来。陈忠只怕也只有这一架之力,受了这么重的伤,长柄斧一定再抓不住。
我又惊又愧,长枪猛地向刺中陈忠的那蛇人掷去,再顾不得一切,一把拔出腰间的百辟刀,双脚一松,已脱出了马镫,左手一按马鞍,人一跃而起,向那使刀的蛇人扑去。
如果陈忠战死,我要惭愧一生的!
曲调高亢入云,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歌声: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那不是士兵所唱,声音清脆悦耳,想必是太子组建的歌队。歌声穿破了战场上的厮杀声,我只觉身上开始发热,已忘了一切,人跳到了那蛇人头顶。
城头的士兵也开始应和起歌声来。那一万多人的嗓音响起,慷慨悲壮。的确,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躲在后面的,我们战死,在城中的所有人也马上会被斩尽杀绝,无非多活个半天而已。现在我们是在为自己的生死而战,已再没有退路了。
我已跳到那蛇人头顶,那蛇人举起刀来要砍,但它的刀被陈忠的巨斧压住了抬不起来,百辟刀吹毛可断,一刀将它的顶心骨削去,露出灰白的脑子。这蛇人惨叫一声,我哪里还由得它动手,一脚向它的头顶踩去。蛇人身上坚硬如甲胄,脑子却依然一样,我这脚尖插进了它的头里,脑浆飞溅,那蛇人也倒了下来。
这时琵琶声又响了两下。在笛声中,这琵琶虽轻,却又能听得那么清楚。她是在弹给我听吗?她究竟还记不记得我?如果我战死了,她能看到吗?此时种种念头纷至沓来,但我手上也丝毫不慢。
刚才这一枪被那蛇人挡开了,那蛇人抽出长枪,便要向我刺过来。枪尖抽出陈忠肩头时,将一块肉也带了出来,陈忠痛得坐倒在地,我咬紧牙关,左手摸到了左边的手弩,也顾不得站稳,伸手对着那蛇人,三支箭同时射出。
“啪”一声响,三支短弩正中那蛇人前胸。如此近的距离,弩箭已没入了蛇人的身体,只剩尾部的钢羽还露在外面。那蛇人一个踉跄,看了看胸口,胸口已有血流出。我左脚猛地一踩刚才被我杀的那蛇人,右脚尖脱出了它的颅腔,已一下扑了过去。那蛇人当真强健,竟然又举起了枪向我刺来。
此时我已在空中,无法再有转折,这一枪只怕会将我扎个穿心而过。我咬紧牙关,准备伸手去抓住它的枪推到一边。如果抓不住,我不死也要重伤,但死前也一定要将这蛇人砍了。
我刚一扑出,坐在地上的陈忠突然奋起神力,猛地扳起了长柄斧,斧头倒转过来,“嚓”一声,正砍在那蛇人的肩头。只是陈忠的斧头比那蛇人的枪可厉害多了,这一斧竟然将那蛇人的手也截了下来,那蛇人惨叫一声,我已扑到,和身扑在那蛇人胸前,百辟刀猛地一插,直没到柄。刀子插进去时,只觉那蛇人的血直喷出来,喷得我胸前也殷红一片。
杀了这蛇人,我连忙扶住陈忠,道:“陈忠,你没事吧?”
陈忠痛得脸色煞白。他重伤之下还强用力量,伤口崩得更大,都可以透过他身体看到后面了。他推开我道:“楚……楚将军,杀敌!”
我站起身。飞羽自己跑到我身边,靠着我,我拉住缰绳,耳中只听得一片厮杀声,当中夹杂着人战死时的惨叫。城头上,歌声还在响着:“……人生苦短,岁月蹉跎。生有命兮死无何……”
生有命兮死无何……
这是我的命运吧。我的命运就是在战场上奋力厮杀,为了自己,也为了我要守护的人!
我提枪正待翻身上马再冲上前去,杀得一个是一个,这时突然又响起了一声巨响。
这声音极响,乍一听到,我还以为是神龙炮又发射了,但马上知道不是。而这巨响一声连着一声,接连不断,大地在不住颤动。这是真的在震动,一向平静的护城河此时也已泛起波浪,不时打到岸边,所有人都惊呆了。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抬头望去,只见前面烟焰张开,蛇人阵中浓烟四起,到处都在发出巨响。
这是怎么回事?
飞羽也被这接连不断的巨响震得发抖。它是匹万中选一的宝马,却也不曾见过这等阵势。那简直不是人力所能,而是天神正要将天地翻转,将宇宙击毁。我跳上马,手搭凉棚望去,只见前面到处都有巨响发出,随着一声巨响,从地面上又冲起一片泥沙尘土,直插云霄。那股黑烟下又是火光熊熊,四处蔓延。
这情景便如地底有个洪荒时代的异兽,经过了千万年的禁锢,正要脱梏而出。巨响连绵不断,一时间烟尘滚滚,而随着每一声巨响,地面也都燃烧起来,闻得到一股刺鼻的火油味。
这才是文侯真正的破敌之策!原本全军已是绝望了,一时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是事实。攻上来的蛇人也都惊呆了,而更多的蛇人被困在那一片火海中,狼奔豕突,却哪里逃得出来,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浓烟。
我们现在要面对的,仅仅是眼前这几千个冲到近前的蛇人而已。突然间全军发出了一声欢呼。随着通天犀角发出的一声长鸣,所有人都冲了出去。
蛇人的两翼由于还不曾冲到近前,此时陷身火海,只能四处乱逃,而中央聚集了最多的蛇人,此处火势最大,那些蛇人被烧得惨叫连连,比城头的歌声更响了。
我惊得呆了,一边的毕炜却露出了笑意。我拍马过去,道:“毕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炜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微笑道:“那是文侯大人所布的地雷阵。终于成了,成了。”他满面虬髯,此时眼角也泛起泪光。
我心中登时一片雪亮。怪不得守城时文侯一直没有用平地雷,我只道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留作最后之用,没想到他居然早就已埋在了南门外。也怪不得文侯一定要在南门外野战,不惜牺牲蒲安礼全军,甚至神龙炮的轰击,也都只是为了将蛇人引入这地雷阵。也怪不得文侯要我死守中央,那时蛇人还不曾踏入埋伏,这地雷阵还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现在文侯的秘计完全实现,蛇人与帝国军的局面恰好颠倒了,在火海中的蛇人不烧死也要重伤,冲上前来的蛇人又绝对不是七万大军的对手,我们原本以为自己会全军覆没,没想到最终全军覆没的竟然是蛇人!
陈忠勉强站起身,提着斧头也要冲过去,我叫道:“陈忠,你不要去了。毕将军,陈将军就交你照顾。”
毕炜笑道:“楚将军放心前去,若有蛇人冲到跟前,我两千火军团的弟兄可不是吃素的。”
他将令旗一扬,火军团的士兵们从炮车上取下刀枪,齐齐立在车前。火军团原本就是支善于冲锋的强兵,现在文侯让火军团练的虽然都是雷霆弩和神龙炮这些远程武器,但火军团格斗能力也非同小可。我放下了心,举枪叫道:“弟兄们,高鹫之耻,今日洗雪!”
高鹫城回来的士兵大多编入了前锋营,此时也只有几百个了,但高鹫城之败,可以说是我们与蛇人交战以来连番战败的起点。我一声高喊,倒有千百人都应和起来。
蛇人已没有了战心。以前蛇人也有败退之时,但那时蛇人败退没有人敢追上前去,现在的蛇人却真正的兵无斗志,只顾四处逃跑,有不少蛇人甚至连武器都丢了。但帝国军足有七万之众,铺天盖地,此时连守城的士兵也都冲了下来,当中甚至还夹着些平民组成的义勇军。
搠倒了数个蛇人,此时蛇人已成大崩溃之势。照兵法上所说,围歼若无全歼之力,则必给敌人留一条后路,否则敌人自知走投无路,定要全力死战,反而难以对付。但这时帝国军哪里顾得上给敌人留后路,全线扑上,战线越拉越长,蛇人被逼得步步后退,而后面又是熊熊大火,那些蛇人绝望之下,回身死战,还好现在我们已占绝对优势,而且士气高昂到前所未有,蛇人这些反扑毫无效果,不是被砍死,便是被逼入火堆中烧死。
烈火熊熊,尘烟飞场。文侯是在这地下埋了许多个带着平地雷的火油桶,平地雷炸响,火油桶喷出来,立时便着,那些泥块吸饱了油,也一样烧了起来。我不知道文侯是如何一下子引燃那么多平地雷的,这事一定是毕炜在主持,连张龙友都不知道。直到这时我也恍然大悟,张龙友暗中主持造了那么多火药,而他说过神龙炮一次吃药两斤多,二十尊炮,只能连发三发,那么备下火药有三四百斤足够了。可照帝都的实力,制上万斤火药都够,那么多火药都不知去向,其实我早该有所察觉。
文侯所说的“孤注一掷”,其实是担心这些平地雷不能引燃吧,可最终他还是成功了。
蛇人已被驱逐得走投无路,外围的蛇人几乎已被全歼,地上到处都是蛇人的尸首,火海中的蛇人也冲不出来,近十万蛇人,得以逃脱的大概只有走在最后的一万多个。这次蛇人元气大伤,恐怕以后再没有攻击我们的能力。
我刺倒了面前的一个蛇人,还不等那蛇人爬起来,边上两个巨斧武士立刻冲了上来将那蛇人砍成三段。攻上来的都是步兵,走得不快,但蛇人车马尽毁,也不比步兵快多少。我们围在火堆边,大风不断,风助火势,烧得越来越猛。看着火阵中的那些走投无路的蛇人,时而有几个被烧得倒了下来,周围的士兵和义勇军不时发出欢呼。
我看着里面的蛇人,心头却突然有些痛。蛇人是我们的敌人,在战场上与它们拼死厮杀,我根本不会心软,可现在是看它们活活被烧死,不知为什么,我却想起了当初在蛇人营中见过的木昆,还有那个给我送饭,做梦也想着来人类的城市观光的米惹。那些蛇人有时我都觉得比与我同类的陶守拙、二太子诸人更易接近。
曹闻道兴高采烈过来道:“统制,我们胜了,我们胜了!”他眼里都是泪水,看样子极是激动。高鹫城的噩梦,也许只能到今天才算彻底摆脱。现在八阵图的阵形也早不知散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是一片混乱,蛇人也毫无斗志,现在只是在拼命逃着,可到处都是帝国军,那些蛇人除了逃入火海,就别无他路了。帝国军的士气空前高涨,偶尔有几个负隅顽抗的蛇人回身攻来,却有几十个帝国军同时冲上,将那蛇人乱刃分尸,就算有人受伤也在所不惜。
曹闻道的盔甲上沾满了血,还粘着许多黑灰。他的左胸被蛇人砍了一刀,战甲被砍开一条口子,衬里的软甲也被砍破,伤势不轻,曹闻道却毫不在意。我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将长枪往地上一扎,道:“是,我们胜了!”
这胜利来得太不容易了,甚至有些意外。我回头望向城头,城头也是欢声雷动,聚拢着一大片人群的定是文侯和太子。我对文侯已是钦佩得五体投地,再没半分疑虑了。
我道:“曹将军,前锋营兵员损伤如何?”
曹闻道看着那片火海,心不在焉地道:“我这两千五百人中大概战死了五百多,还有三百来人受伤。老钱那儿也差不多吧。”
战死的比受伤的还多,前锋营的士兵的确勇猛无比。我心头一酸,叹了口气道:“战死的弟兄们一定要抚恤好,不能让他们的家人太过伤心。”
曹闻道不以为然,道:“怕什么,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当兵的刀头舐血,为国捐躯,死而无憾,统制你也太婆婆妈妈了。”
他太兴奋了,说话大为无礼。我也没和他计较,心知他是兴奋至极。其实我也很是兴奋,但一想到那些战死者,心中就不免痛苦。
这时钱文义也跑了过来,他和曹闻道差不多,一样的满身都是血迹。一到我马前,钱文义行了个礼,急道:“统制,让弟兄们快结阵。”
我见他说得有些惊惶,一时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曹闻道在一边道:“老钱,你怕什么,来看那些妖兽被烧死岂不甚好。”
钱文义道:“有风……”他说到这儿,又是一股风吹来。现在起的是南风,正是吹向城中的,不过文侯当初在抢收粮食时便将地上的谷物割净,火势只在有火油的地方蔓延,烧不过来。文侯要用火攻,那时便连这些事都已想到,确是个天才。这阵风中带着烟灰,钱文义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我也被呛得一阵咳,但心头却忽地一亮,抬头看了看天,叫道:“是,快让弟兄们整队,不要大意!”
我叫得很是紧张,边上友军的军官也听得了,有个我认识的军官笑道:“楚将军,你勇猛无敌,不过胆子也忒小了点,哈哈哈。”
我叫道:“天要下雨了!快要下雨!”
我一说出,钱文义登时连连点头。曹闻道听得我在叫,看了看天,立刻叫道:“快整队,不要乱!”
火势很大,黑烟滚滚,遮天蔽日,却也不知何时在空中结了大片乌云。方才我们拼命追击,谁都没有注意,这时才醒悟过来。前锋营当即整队,离得近的友军听得我们的话,也开始结阵,而两边诸军仍是乱糟糟一片。
刚将八阵图结好,身后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那是文侯派出的传令兵,那人叫道:“诸军听令,严阵以待,不可混乱!”
文侯也看到了风雨将至吧。我有点担心地看向天空,随着火势,天色越来越暗。那传令兵一路传过去,各营都在乱糟糟地重整队形。
如果天下起雨来,蛇人脱出火海,若是拼死反击,只怕我们重又回到当初之势,怪不得钱文义如此惊慌。曹闻道也明白了此中利害,担心地看着前面。
一声闷雷响了起来,也几乎是同时,暴雨倾盆而下。火势被暴雨一冲,登时减弱了许多,被火阵困在当中的蛇人趁这机会纷纷逃窜,有些与我们靠近的居然还敢反扑过来。亏得文侯提醒在前,帝国军已严阵以待,反扑的蛇人当即被歼灭,但看着剩余的蛇人退走,帝国军竟无人敢追。
我也不敢。
战事终于结束了。虽然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未能取得更大的战果,但看到遍野都是蛇人的焦尸,所有人都是笑逐颜开。这一战蛇人损失总在六万到七万,帝国军大约也损兵在万人以上。虽然未能全歼蛇人,这还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捷。
如果以后有人写史书,也许会将这场战役称为“帝都大捷”吧。到了这时,我心中的喜悦也已退去,却多了几分忧虑。蛇人元气大伤,围攻帝都的蛇人充其量还剩个三四万。但如果这三四万蛇人残军重新围攻,城中的十万人依然抵挡不住。
可是,文侯一定会想到这事的。
我心头一定,对着目送蛇人退去的前锋营诸军叫道:“回城!”
出战的七万大军缓缓回去。和蛇人一战,从凌晨到正午,共持续了半天时间。这一战,不仅仅是杀死大批蛇人,更重要的是帝国军的信心重新树立起来了。
有文侯指挥,对蛇人我们一样有胜算!每个人都这样想着。
回到城中,城民们对凯旋的大军夹道欢迎,其中一些老人更是老泪纵横,不时给进城来的那些士兵塞着馒头鸡蛋一类的食品。也许那些食品原本是准备着城池被破后逃难所用吧,我暗自想着。
雨还在下着。雨水打在我的战甲上,将沾上的血迹和烟灰冲得干干净净,重新恢复了开始的明亮。一进城,我跳下马,走上城去,向在城头上看着我们进城的文侯和太子跪下道:“殿下,大人,末将前锋营统制楚休红前来缴令。”
毕炜已站在文侯身边,站在一边的还有屠方。屠方虽是南门主将,但此役全是文侯布置,他这个主将其实是被架空的。作为屠方副将的路恭行却不在屠方身边,不知去办什么事了。此战粗了,善后之事还有不少,至少城外那几万具蛇人的尸首和近万战死的士兵尸体都得处理。文侯还没有说话,太子已抢上前来,道:“楚将军请起。楚将军英勇无敌,确是世之良将,了不起!”
被太子称赞,我总有些不舒服,但他这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我也不敢无礼,道:“谢殿下谬赞,末将不过尽自己的本分。”
太子一抚掌,叫道:“说得好!楚将军此言大有名将之风!帝国的希望,正在楚将军此一语中。”
这些话大概又是文侯教的吧。我偷偷看了文侯一眼,文侯脸上看不出什么,毕炜却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大概是听太子这些话,又有些吃醋。毕炜算得上将才,但器量不免偏小,太子这席话只怕有一多半是因为郡主而说的。
文侯等太子说完,走上一步,笑道:“楚休红,此战你立下奇功,我都不知该如何奖励你才好。殿下,你说为楚将军晋上一级,可是僭越?”
我现在是下将军,晋上一级则是偏将军,与毕炜和邓沧澜同级了。我看到毕炜脸色一沉,大概为我这等超速提拔大为不满,太子却是笑容满面地道:“正是正是,本王马上去向帝父上表,推举楚将军晋级。”
我又跪下谢过。等太子好不容易回宫去了,听着城中城民们的狂欢之声,我再忍不住,跪倒在文侯跟前道:“大人,末将有一事禀告。”
文侯看了看我,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道:“楚休红,你很好,我会放在心上的。”
他大概还以为我会要求什么加官晋爵,或者提起与郡主的婚事吧。我急道:“大人,此役因暴雨突至,未竟全功,蛇人还有再战之力,大人万万不可大意。”
地雷阵已经用过了,如果蛇人再次攻来,那可没有办法再用平地雷和火油了。文侯听得我说的是这个,脸色一沉,我心头也是一沉,只道是这话让文侯不悦,却听文侯道:“起来吧。不错,此事我正在考虑。”
我舒了一口气。现在我对文侯的智谋已是没半分怀疑,他定能再想出一个破敌之策的,可能也早就安排好了。可是刚站起来,我却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一丝忧虑闪得极快,文侯马上微笑道:“今日庆功,楚休红,你不要晚了,早点来我府中。”
我有点想说现在庆功还早一点,蛇人未能全灭,还要提防,可是又不敢多说。
等文侯一走,毕炜冷笑一声道:“楚将军,你当真了得啊,这回可是要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了。”
听他这等冷嘲热讽,我心中微微起了一丝怒意,但转念想到方才在战阵上我们也是同患难,算是同生共死了一次,那时他对我说的话很是真挚,也不想和他计较了,正色道:“毕将军取笑。此番末将功劳都是依靠毕将军方能建立的,岂敢居功自傲。”
这次也的确是靠毕炜的神龙炮先行将蛇人的锐气打掉,八阵图才能建功。毕炜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脸上也红了红,亏得他满面红丝,不太看得出来。他道:“楚将军也不必过谦了,你英勇无敌,毕某也大为佩服。”
他这话倒也说得多了几分诚恳。我笑了笑,又向他行了一礼道:“毕将军,我们同在大人麾下为将,以后的日子还长呢,以后还要多向毕将军请教,请毕将军提携我这个不懂事的后辈。”
毕炜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道:“哪里哪里。”看样子似乎要说什么谦虚的话,但顿了一顿只是道:“哪里。”可能谦虚的话他也是从来没说过的。
我心知毕炜肯定没想到我会如此恭顺,可能他准备了不少挖苦话,但此时被我堵在胸中说不出来。我暗自发笑,又道:“毕将军,末将要领本部将士回营了,请毕将军先走吧。”
毕炜道:“不必了,我还要将神龙炮清洗干净,楚将军请便吧。”
我又向他行了一礼,道:“那末将失礼了。”看着他那副茫然的样子,我心中暗暗失笑。毕炜虽然有点狂妄,行军打仗也爱用计,不过这人还是喜怒形于色,很是直爽,不算什么心思缜密之人。
走下城头时,我又回过头看了看城外。南门外,尸横遍野,狼藉相枕,既有蛇人的尸首,也有帝国军的尸首,混杂在一处,几乎分不清。不仁者,天诛之。武侯在临死时这么惨痛地跟我说,现在我杀了那么多蛇人,也许,我也是个不仁者吧。张龙友说我现在变了许多。也许,我们是都变了许多吧,要在这世上活下去,我也只能改变自己。可是,唯刀百辟,唯心不易,我的心还真能在这种变化中“不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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