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明本想将罪责全都怪在大进身上，可仔细一想，祸端实际正源于自己，实无脸面朝大进发号施令，大放厥词，只好赶紧朝入阳九华山的地藏菩萨求援。

　　这还是撕裂地狱第一次出现厉鬼逃脱的情况，而且，大量的孤魂野鬼，逃亡的地方是十八层地狱。十八层地狱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专门惩戒罪大恶极阴魂之所在，这群厉鬼，宁可逃到十八层地狱，都不愿留在撕裂地狱，这让别人怎么想？

　　难道号称慈悲为怀，度化万千恶鬼的撕裂地狱，实际上比十八层地狱还恐怖？

　　自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比阎罗王还面目可憎？

　　菩萨回到撕裂地狱之后，虽然很快平息了这场祸乱，冥城诸王也将那些逃逸的恶鬼都送了回来，可撕裂地狱的声誉还是跌到了最低谷。

　　道明逞强好胜，激发鬼怨，作为肇事者，被菩萨处以禁闭一年的惩罚。

　　至于大进和雪灵儿，却着实让菩萨犯了难。

　　闵公进言菩萨：“戒色虽然出手极端了点，但事出有因，而且，这两年，佛法进阶飞速，早不是从前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屁孩了。所以，建议给他的处罚要比道明轻一些，在思过洞呆上半年也就行了。至于雪灵儿，三年苦修，已经化去一身郁气，此时轮回时间已到，就送她轮回入阳去吧。师尊，不是我牵强附会，实在是戒色和这姑娘走的太近了。佛前童子，若是有了儿女私情，这于佛门，于您，都不好听。况且，这一次事变，已经让撕裂地狱声誉蒙尘，我们不得不狭隘一点，防患于未然。”

　　菩萨看着在佛堂中独自一人面壁而跪，等待着惩罚的大进，心中不禁有些不舍。

　　“闵公，你可知上次万佛圣诞之日，我去了哪吗？”

　　“按照以往的规律，您不是一直朝西，迎佛到伽蓝河吗？”

　　菩萨摇摇头道：“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实际上，我这次多走了些路程，一路迎到了三岔口才回来。可我发现，从三岔口到虚危山百里路程，庙宇众多，但并没有见到那座玛哈嘎拉庙。”

　　闵公一愣，皱眉道：“可是师尊当初告诉我他身世的时候，不是说在一座玛哈嘎拉庙里捡到的他吗？会不会是当年师尊还不太了解密宗，所以看错了……”

　　菩萨沉默片刻道：“或许吧。可问题是，他那些密宗愤怒相的杀人技是和谁学的？”

　　“那师尊的意思是……”

　　“你去吧，我和大进聊聊！”

　　菩萨打发走了闵公，独自走进了佛堂。

　　“大进，你可知错？”

　　大进回过头，颔首一拜道：“师祖，弟子知错。”

　　“你错在哪了？”

　　“弟子一时失神，矫枉乱杀，犯了杀戒。”

　　“杀因、杀缘、杀法、杀法、杀业。乃至一切有命者，不得故杀。此当然是一大戒律。但凡求诸法，当先以弟子礼之。你的问题，不在杀戒，而在于你本质上，从没把自己当成佛弟子。”

　　大进抬起头，诧异道：“我生在撕裂地狱，修师尊之法，您为什么说我从未把自己当成佛弟子？”

　　“佛弟子，满眼皆空。无色，无欲。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雪灵儿。”

　　大进一怔，抬头看了看菩萨的眼睛，正色道：“回师祖，弟子不敢诳语撒谎，我……我确实喜欢她。”

　　菩萨面色平静，淡淡道：“万事皆缘。你走到今日，也有我的罪过。可僧伽有僧伽的规矩，阇人有阇人的条框，不管呆板与否，你都得遵守。你们是佛前童子，暗生情愫，这无论如何，我不能接受。”

　　大进道：“师祖，此乃我的心罪，和雪灵儿无关。”

　　菩萨摇摇头道：“我已经问过她了，她告诉我，他喜欢你。”

　　大进面色一凝，眼角有些湿润。

　　菩萨却道：“可她如今轮回时数已到，稍后，就要轮回去了。大进，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第一，留在这里，去静思殿闭关三年不出，从此青灯黄卷，与佛法同在。第二，你也轮回去吧。你们之间的缘数，让天来定。至于雪灵儿，也该离开了。”

　　“师祖！”大进顿时哽咽道：“为什么要让她走？我……我愿意去静思殿闭关三年。这不是她的罪过！”

　　“孩子，这不是罪过，这是业果。”菩萨淡淡道：“雪灵儿已经选择了，她会去轮回。她让我告诉你，她就不和你告别了。”

　　“师祖，弟子被您养大，还未曾为您传半分道业，也未曾尽过半点孝心……”

　　“众生恩者，即无始来，一切众生轮转五道，经百千劫，于多生中互为父母。我能遇到你，这说明不管是前生还是未来，你一定会有恩于我，所以，这一点，不用难过。这么说，你有了自己的选择了？”

　　大进神情严肃起来，点点头道：“是的，师祖。不管雪灵儿怎么想，弟子是认真的，哪怕是十转轮回，我也会去找她。我……我选择轮回。”

　　“好，好，好！既是你的选择，为师尊重。”地藏一招手，谛听兽走了过来。

　　“去吧，驮着他在最后转上一圈，以后，恐难在相逢了。”

　　看着谛听驮着大进离去的背影，菩萨重重叹了口气。对于一个了结凡尘，早就五蕴皆空的菩萨，他这是数百年第一次叹气。

　　转身来到了偏殿，雪灵儿也默然跪在佛像前。

　　“师祖……您来了。”

　　“佛前童子，暗生情愫，此乃我佛门戒律之大过。大进已经去硝火殿自领惩戒去了，他要受三年火戒。现在你有两条路，第一，剃度，拿上我的拜帖，前往西方断念庵修行，以成就真身。以你的造诣，未来不可限量，定是度母之身，受百庙香火。第二，即刻轮转阳间，和大进永不相见。这样，大进也就能免去三年火戒之罚。”

　　“弟子……弟子愿意即刻轮回。”雪灵儿缓缓放下了合十的双手，泪眼朦胧，喃喃道：“纵使妙身华度母，不如百转一牵肠。请师祖成全，我愿意和他再不相见，只要他能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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