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一切后。

  他等待着男孩的反应。

  等待着对方机械化，变得狂躁，然后向他发动攻击。

  但，出乎他的意料，男孩只是片刻愣神后，便默默转过了身，看着自己晃啊晃的小腿，似乎接受了一切；接受了青年编造了他的记忆，接受他只是一个机械怪物的事实。

  “我就说嘛，我明明都已经碰到你了，你怎么还会只是我想象出来的呢？”

  “原来，我早就已经死了......”

  “难怪，现在一点也不会疼呢。”

  温明宇瞥了眼男孩的神色。

  “不恨我吗？”

  “恨？”男孩歪着头。

  “我骗了你，那些记忆都是假的，还有你已经被感染了的事情，嗯......就这些。”

  “在你说你骗了我，编造了我的记忆，我就想好了，虽然在你后面说我是机械怪物的时候，我已经不是他了，但我认为，真的是他的话，也会这样子去想吧？”

  “过去的记忆那么痛苦，在一个黑暗的病房里面待这么久，当回忆也成为了一种折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出现，用魔力让那些记忆变得不全是伤痕，有着希望与光亮，这样的记忆，就算是虚假的，又如何呢？”

  “倒不如说，这是一件，很温柔的事情呢。”

  听着男孩轻声说的话，在这片刻间，温明宇有些恍惚了，对方说这些话的神情，与他认识的一个人真的好像，尤其是对方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光，觉得对方不再只是一具冰冷的躯壳，而是活生生的，有情感与自我的‘人’。

  当冰冷的机械获得了记忆，拥有情感，能够独立思考的时候，他们能够被称为‘人’了吗？

  ‘人’，又究竟是什么呢？

  一连串的问题纷纷冒出，温明宇却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将无数问题系统地分开归类，一个个去思考解决。

  他任由思绪在此刻放飞。

  “你还会来见我吗？”

  男孩轻声问着。

  听见对方话语中微颤的声音，温明宇愣了一下。

  待到男孩转过头的时候，他泛红的眼眶已然噙着泪水，感染的痕迹布满那张稚嫩苍白的小脸，瘦小的身体不停颤抖着。

  “如果下次还要见我的时候，不要再告诉我这些真相好不好，我真的好怕......我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黑暗的小房间里面去。哪怕是虚假的记忆也好，哪怕只有一点点光芒也好，在闭上眼睛之前，我不想它们从我手上溜走......”

  “抱歉。”

  温明宇轻声说着，最终在男孩的感染痕迹蔓延全身之前亲手结束了男孩的生命。

  他将男孩安置在了玉兰树下，匆匆地与这位被困于玉兰树下的男孩道了别。

  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现在，他要离开这里了。

  ..........

  ..........

  金发少女来到了高塔之下，身后是如同浪涌般不断追逐着她的机械怪物，它们发疯般扑向她的方向，眼中的红光唯有杀意显露。

  “去死，别挡着我啊！”

  温小彤身上带着一定伤势，宣泄般喊着，猛然将手中霰弹枪对准了眼前机械怪物的脑袋，一枪将其整个机械身躯打了个稀巴烂。

  越来越多的机械怪物从缺口涌来，黑漆漆一片，望不到其尽头。

  少女疲于抵抗，眼神中闪过迷茫。

  信标塔已经近在咫尺了。

  但她也被这些机械怪物困在了这里。

  自己的能力不适用于应付成群的敌人，在面对无穷无尽的机械怪物时，她能做的只有举起赌徒已死伴生的霰弹枪，机械麻木地打穿那些怪物的身躯，然后眼睁睁望着更多的怪物涌来。

  她还能离开吗？

  那个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到这种时候还想那个家伙，明明自己都要完蛋了。

  温小彤再度望了眼前方源源不断出现的敌人，只见在怪物中央，一道模样与青年极其相似，戴着诡异面具的身影正不急不慢地朝她走来，手中一柄蔚蓝长枪缓缓浮现。

  少女的神情凝重。

  是那个名为‘天启’的机械怪物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它的能力几乎算得上变态，能够从他人的记忆中复刻并提取能力，对于那段记忆越清晰，所复刻出对应的能力也越加强大。

  偏偏她对那个该死家伙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对方被雕塑收藏家人格面具占据意识的时候！

  在短短几次交手，温小彤便意识到了，对方当时在面对自己时放了多少水，她怎么可能是这种怪物的对手！！

  温小彤内心都快恨死青年了。

  眼见那只怪物愈发接近，金发少女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她狼狈地转身逃入信标塔中，一股脑跑进一个小房间中，找来货物架将门堵好，而后便缓缓倚靠着墙倒了下来，眼神灰暗。

  温小彤烦躁地抓着自己的长发:

  “都怪你，逞什么能啊！明明，明明只要不耍小性子就不会这样的！”

  门外传来了剧烈地撞击声，机械怪物地嘶吼声回荡在空旷的小房间中，少女在这一刻彻底绝望了。

  她默默抱着自己的腿，将脑袋埋在双膝间，等待着那些机械怪物破门而入，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自己会被那些疯狂的机械怪物撕碎吗？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变成小彤碎片，温小彤面色微微一白。赶忙将那种恐怖的念头甩去，但脑袋偏偏止不住地乱想。

  “都怪你，都怪你......”

  “明明是你把我带出来的，结果又一个人偷偷消失，害我要变成小彤碎片了，都怪你......”

  少女身躯颤抖着，眼中噙着泪，蜷缩着身体一动也不动，思绪一点点变沉，最后竟然在这种环境下慢慢睡着了。

  门外的动静变小，直到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轻掩着的缝隙一缕光芒打入，照在了少女那带着泪痕的迷蒙小脸上。

  在看清了门外的身影后，金发少女下意识身体恐惧地微颤，直到她看清了青年的脸；对方标志性的温和笑容，与其身后满满一地的机械怪物尸体后，她这才怔怔回过神。

  距离新年还剩下最后二十四小时。

  金发少女再也止不住委屈与泪意，扑到了青年怀中，将脑袋埋在青年肩膀上嚎啕大哭着:

  “温明宇，你怎么才来啊！我讨厌你......温明宇，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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