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纪老师,  早。”

        “早。”

        纪时端着水杯去教室的一路上，路过的学生和他打招呼，纪时也轻轻点头。

        一开始他还不太适应从学生到老师身份的转变，总以为学生们叫的是别人,  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他先教的是本科生的课程,  慢慢开始在研究生院也有了课，学生们对他的称呼也加了一个纪教授,  纪时不太介意这个,  他们爱怎么叫都行。

        纪时不知道的是，在他开始上课之后,  学生又在私下里讨论他。

        “今天遇上老纪了，看到他我就忍不住祈祷，老纪啊，做人仁慈一点,  期末给我过吧，看在我们同姓的份上。”

        “楼上你自报家门了，被纪老师记住该怎么办？”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啊！[哭][哭]。”

        “老纪这人平时哪里都好，他讲课认真,  答疑也认真,  身上没有数院大神的高冷范，算是老师里比较重视基础的那一批了，但他挂科太无情了，说挂就挂！”

        “准确地说,  想在纪老师手上靠平时分及格是很难的,  他还是比较看重测验的成绩。”

        “我这边听说过一个事,  纪老师他大一的时候也挂过科。”

        “真的假的？？！！”

        “不敢相信！！”

        纪时挂过科的消息一贴,  炸出了不少数院的摸鱼党，数院在京大向来知名度高，传说和传奇兼具，特别到了临近期末的时候，未名湖里都是数院学渣们流下的血和泪。

        但——学渣们觉得，自己挂科是正常的，可纪时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挂科的样子。

        在整个数院，纪时也是年轻老师中比较有名的一位，他在《数学年刊》刊发的文章在数院内部也是数得上的成绩，加上大神一路光鲜的履历，说他大一挂过科，就像写论文的不知道知网一样，突破了人类认知的范畴。

        “这种事情没必要瞎说，数院不少人都知道。”

        “听说过＋1，老纪是高考进的校，不是竞赛保送，数院向来一堆保送生，老纪进校之后排名确实挺靠后的，他不是省状元也不是市状元，就和咱们这些嗷嗷叫着别挂科的渣渣们一样。”

        “所以看曾教授现在多骄傲，天天把老纪挂嘴边，为什么？因为老纪是他挑的学生。之前不少老师都觉得老纪没天赋，他起步确实慢。”

        听到这些的其他学生都懵逼了。

        纪时没天赋？没天赋能在《数学年刊》上发文章？这简直是他们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如果纪时都属于没有数学天赋的那类人的话，他们就是垃圾中的垃圾。

        虽说在外人眼中，京大生全部是国内顶尖学府的天之骄子，可进来之后才知道，世界是有参差的，天赋高的强人们厉害到让人仰望，纪时就是那种需要被仰望的牛人。

        可现在他们才知道，这位牛人大一的时候和他们是一样的。

        “有种神化破灭的感觉，但突然又觉得，老纪真的很牛啊。”

        在京大挂科不是什么难事，特别是数院，一年挂科的总有那么几个，有时候期末试卷出得叫人怀疑人生，别说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的学生，就算是认真听课的，看到试卷也会产生一种你不认识我但我也不认识你的想法。

        可挂科之后还能坚持这条路、并持之以恒地努力的又有几个呢？

        凤毛麟角。

        “老纪现在也很可怕，他还是经常泡图书馆的，我上次去图书馆自习，看到他在旁边就问了一道题，他还分了我一块巧克力吃。”

        “忽然不好意思哀嚎了，算了，我继续啃书啃题去吧，总不能年年挂科吧？”

        “我一直以为他是天才型的。”

        “＋1，但是仔细想想，以老纪上课的态度，他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好像也不意外。”

        每个大学里都有勤于科研的老师，也有认真授课、以传道授业为己任的老师，但两者兼备的就没有那么多，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考量。

        纪时对待数学是很严谨的，这一点从他讲课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他对学生也并不散漫，有时候学生去办公室找他，他明明手头有自己的事情在忙，可他几乎都是有问必答。

        在学生群体里，纪时的人气算是挺高的，一聊到他大家都有话说。

        “老纪下手狠归狠，好歹他是很公平的老师，他这人记性又好，谁哪道题没答出来他都能给人列个明明白白，他在数院也属于小牛了吧？谁家小牛这么吃苦耐劳的。”

        “而且他不看谁是谁，上届一个学长不是挺厉害的么？考他的试没过，那就是没过。”

        学生们越聊越多，几乎是把纪时的老底都给翻出来了，比如纪时从学生时代开始就一直泡在图书馆，比如他也曾经被人建议转系，比如他是怎样一步步地崭露头角……对于年轻的学生们而言，纪时的经历就像给“非天才”们在这所学院的四年指明了方向。

        既激励人心又令人感动。

        天才们的光环纵然耀眼，可属于凡人的努力同样值得钦佩。

        “哎，我也好想成为老纪那样的人。”

        “＋1，老纪真的666，我感觉他就是靠拼硬挤进天才的队伍里的，谁能说他不是天才。”

        “纪老师的家乡人表示，纪老师高二期末才考年级1000名左右，在所有理科生里排倒数，高三的最后一次考试，高考，他是年级第一。”

        “卧槽！卧槽！”

        “？？？？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难怪曾教授天天说我们要心态放平，老纪的心态绝对特别平和。”

        “本人表示，这个消息比我知道老纪大一挂过科更震撼。”

        京大的学生都是从高考的书山题海里厮杀出来的，一个个都是考霸中的考霸，除了数院的期末考试之外，其他考试没有在怕的。

        这些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学生时代的尖子生，状元也不在少数，的确有学生是高三这一年才爬上来的，他们还觉得自己挺厉害，一听纪时的进步速度，简直——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吗？”

        “等于说，他是从二本线一路爬到了京大？”

        “用爬这个词好难听。事实是，按我们高中的年级排名，纪老师一开始的名次连二本线也不够。”

        “纪时老师yyds！”

        数院的神们基本都是那种imo拿大奖、数学永远满分甚至被京大破格录取的那类，属于从小就被看出和别人不一样的天才，可纪时……飞升方式和其他人明显不同。

        挺另类的，但更像神话传说。

        不夸张地说，其他大神数院不缺，纪时这样的反而独一无二，他的经历这群京大生们难以想象。

        ……

        纪时一直觉得自己作为老师的生活挺平静的。

        高考完填报志愿那阵子，他纠结过自己该报什么专业，报完之后也的确有不少人惋惜他没去学更热门、更赚钱的专业。

        纪时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迷茫过，数学挂科的那阵子，他也纠结过，可他坚持下来了，现在他也慢慢热爱上了这门学科。

        他估计自己的人生将会一直持续这种状态。

        纪时的功利性不算很强，比起荣誉，他更喜欢做研究的状态，当然，研究出成果的时候，他想要的经费和设备基本都会被满足。

        至于教学，因为纪时读书期间受过不少老师的帮助，他也遇到过那种对学生不管不问的老师，算是在那些老师身上吃过苦头，所以他自己成为老师之后都尽量为学生考虑，至少尽到自己的责任。

        但最近……纪时觉得学生们看他的表情有点奇怪。

        本科生还好，毕竟平时接触比较少，因为纪时一周上的课有限，可他带的研究生表情都……难以形容。

        纪时忍不住说：“难道学生终于感受到我的威严了吗？”

        他一直担心自己没有老师的气质，毕竟上学的时候他经常被说没有学霸气质，现在数院开会的时候也是一样，不少老师都打领带穿西装，海外求学经历长的老师们还爱泡咖啡，纪时就很随意，他属于数院的扫地僧派，非数院的学生都看不出来他是位老师。

        “你有什么威严？”曾泰然吐槽道，“黑乎乎的威严吗？”

        “外貌歧视过分了啊。”纪时反驳道，“之前数院帅哥老师排名，我也榜上有名的好吗？”

        “是是是。”曾泰然的回答相当敷衍，“以前咱们读高中的时候，老驴还上过帅哥榜呢。”

        纪时：“……我怎么不知道？你为了污蔑我连这种谎言都编出来了？”

        “big胆！老驴哪里丑了？”黄雅琼难得上了线，她现在是一群人里最忙的一个，纪时和姚蒙都在高校任教，周伟乐在研究所，曾泰然在做公众号和视频运营，现在也是个粉丝数不少的大v，反而黄雅琼身为游戏人，每天的生活就是肝肝肝。

        “那到底是为什么？”周伟乐道，“你是不是在学校干了什么坏事？”

        纪时：“……你们的造谣越来越过分了。”

        “要不你去学校论坛看看？”姚蒙建议道。

        他博士毕业后也留在了本校，算是一直没挪过地方，比起纪时，姚蒙就属于那种冷脸挺能唬人的老师，在学生里自然比较有威严。

        对此，纪时表示，那是因为姚蒙有一种和年龄不符的沧桑感。

        最后，他们就学数学还是学电气谁更容易秃头展开了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得出结论，搞游戏更容易秃头。

        ——因为后面全程就是黄雅琼在哭诉了。

        这几年大家无论学业还是事业都成长得很快，相比纪时他们读研读博的，黄雅琼和曾泰然的事业发展其实更顺畅些，黄雅琼中途跳过一次槽，现在已经在海市安顿下来，曾泰然甚至还接受过媒体的采访。

        纪时觉得黄雅琼特别厉害，对方上学的时候擅长写作文，情感表达能力强，所以纪时一直觉得对方属于心思比较细腻的人，结果黄雅琼实际上是敢想敢干的典型，对事业很拼，根本看不出她在毕业后为稳定还是自由纠结过好一阵子。

        对方细腻的情感用在女性向游戏特别合适，她们团队开发的游戏现在排名很靠前，在女性玩家中口碑很好，黄雅琼拿奖金拿到手软。

        接下来她就打算再试试自己做点事情，搞原创，也想试试别的领域。

        但……她的头发确实掉得挺厉害，所以她想做点时间上更充裕自由的事情。

        纪时登陆了学校论坛，论坛上基本是在讨论他挂科挺狠的事情，纪时摸了摸脸，他这么干也不是一天了，学生最近叛逆期到了？

        “……你就是我最讨厌的老师类型啊纪时时，你变了。”曾泰然嚎了一声，“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

        纪时：“我觉得我挺正常的。”

        “变态啊。”曾泰然忍不住道，“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

        纪时：“……我已经想办法给他们过了好吗？”

        有些题目那个点能到的话，纪时基本都是会给分的，他好歹也是挂过科的，不可能去刻意为难学生，数院的学生压力本来就大，大一估计大半的时间都在怀疑人生，说不准哪天就抛弃数学投奔别的学科的怀抱了。

        在这种情况下，纪时不可能无端制造压力，他也是这么走过来的，挂科的慌乱与崩溃他心里很清楚。

        他甚至没有出很难的题目，只是一些他认为在大学这个阶段必须掌握的题。

        再办不到他也没办法。

        ……

        除了挂科的点纪时也想不到其他原因，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结果几天之后，他算是知道学生们眼神怪异的原因了——他接到了校报记者的采访邀请，请他谈一谈一路以来的学习经历。

        记者特意强调：“听说纪教授您大学的时候挂过科？还有高中学习的经历也请您聊一聊，大家都很感兴趣。”

        纪时：“……”

        他明白了。

        估计在学生眼中，他已经成为被挂之后变态了，于是开始挂学生的反面人物。

        但纪时还是如实聊了聊自己上学时候的心理状态，遇到的困难、后来又是怎么解决这些困难的。

        记者问得细，纪时也答得细，他从大一聊到大四，后面的研究生和博士期间也都说了，他本以为这种求学经历的话题普通学生会不感兴趣，结果报道出来之后在校内反响很不错。

        “这是妥妥的学渣逆袭史！”

        “原来大佬也有崩溃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崩溃，大佬随便学学就能拿满分。”

        “超励志的好吗？纪老师最励志的就是他的心态，如果是我，处在那个环境里我恐怕会崩溃。”

        “人生中最大的幻觉——大佬能行我也能行，不过纪时老师的经历真的很激励人，现在我正处在学习最崩溃的阶段，看到这段故事真的很受鼓舞。”

        “能在数院活下来本身就是强者了，但我现在知道，强者也不是天生就是强者的。”

        就这样，纪时在校内有了点小名气，校内的这篇采访被人发到网上，网友们又是一片“666”的声音。

        主要是因为纪时在数学这门学科上出了些成绩，他在期刊上发的文章质量都不低，各大高校和他同个研究方向的同行基本都听过他的名字。

        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按理说，以纪时的研究成绩，他学生时代应该有点名气才对，可一直到纪时一篇一篇论文发出去，其他人才知道京大有这么一号人。

        现在终于解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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