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纪时,  这里这里这里！”纪时一下高铁，就在出站口看到了曾泰然，对方一副都市潮人的装扮,  明明是阴天还戴着一副超大的墨镜,  刚一见面纪时差点没认出来。

        “我说纪时，你也该去学学驾照了。”曾泰然把纪时带上车,  “还是你忙得连这个时间都没有？”

        “懒得学,  我对车实在不感冒。”纪时系好安全带,  “他们都没来吗？”

        “姚蒙自己开车,  周伟乐和黄雅琼都在他车上,  我们先去他那边，然后一起回家。”

        纪时在车上打着盹,  车开了一会到了姚蒙家小区,  周伟乐他们在后窗冲着纪时挥挥手。

        他们这次一起回家参加同学会,  毕业不少年一直没和班里同学聚过,  其他同学还好,  毕竟平时也不太联系，他们主要是想回去看看老驴。

        毕业不少年了,  估计老驴也快退休了。

        从海市回家这一路不算远，现在还有高铁这个便利选项，不过他们还是决定一起开车回去，最麻烦的是纪时，他距离最远还不会开车，其他人就在海市先等他。

        “z中换新校区了，新校区大门在哪？这次回去应该要拍照片的吧？”周伟乐在群里问,  “我还没进过新校区。”

        “就在城东。”黄雅琼道,  “咱们那会的校区给八中了,  我还想回去拍照呢。”

        “我觉得咱们的校区更漂亮点。”

        纪时也觉得自己那会儿的校区更好看，砖红色的外墙，是暖色系的，现在的新校区就是冷色系的，看着灰扑扑的。

        也许因为这不是他们读的那间校区，所以他们很难抱有特别真切的情感。

        “咱们就在学校大门口拍一张，到时候看保安给不给进，给进再进去拍。”

        曾泰然问纪时：“你说我是不是该把自己的造型换一换，现在这个显得太不稳重了，回头见了老驴他说不定又说我了。”

        纪时瞅他一眼：“说不定老驴已经把你忘了呢？”

        “呵，我上次回来刚见过老驴的好吗？他还和我一起吃了饭，我俩还聊了你。”曾泰然笑嘻嘻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时候被他说不稳重的？就最近。”

        纪时把曾泰然的话发到群里，引起了大家的一致声讨，纪时他们是真的羡慕曾泰然时间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说去看老驴就能看，他们就远不如对方自在了。

        “那也没办法的吧？”曾泰然非常得意，“恨我吧。”

        他接触传媒网络这块非常早，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利用账号这些宣传自己，毕业之后接触更深了，在自媒体领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所以现在算是收获回报的时期。

        姚蒙那辆车一直在他们后面开，姚蒙和周伟乐都会开车，但是技术一般，因为两人不常开，不像曾泰然，去长三角各个省份都是开车，去各地拍视频都是租车，所以车技是他们几个人里最好的。

        从海市回z县只有短短几个小时，曾泰然在车里放着歌，还是他们上学的时候听的那些，他们高中毕业之后，那些之前喜欢过的歌手也没有再出大热歌，甚至有不少连演唱会都不太开了，偶尔露面一次，屏幕上清一色的“爷青回”。

        纪时倒不太经常产生这种想法，他觉得自己还挺年轻的。

        车上响起水木年华的《在他乡》，“我多想回到家乡，再回到她的身旁……”，纪时跟着哼了起来。

        从高速路口下车就是纪时回家的那条路，曾泰然没让纪时停下来坐公交车，而是沿着线把他送回了家，他毕业那年就来过纪时家了，后面陆陆续续也来过几次，把纪时放在家门口，婉拒了纪爸纪妈留饭的邀请，曾泰然忍不住又和纪时说：“纪时，你真该去学个车了。”

        “有你在不就行了吗？”纪时表情很淡定，“真不在这吃？你回家就吃你妈做的饭了。”

        曾泰然：“……”

        他想想觉得也对，与其在家吃他妈精心烹制的“美食”，还不如在纪时家蹭一顿，他是吃过纪妈做的饭的，味道真的挺不错。

        曾泰然他妈退休之后爱上了烹饪，那简直……每次曾泰然回家都被抓过去品尝，还不能说不好吃。

        他只想说，他妈真的完完全全没有做饭的天赋，还是别折腾他可怜的舌头了，已经过了十几年苦日子了，现在还得继续过。

        同学会在第二天，纪时先回家待一天，第二天再去参加，反正同学会的流程就是吃吃饭聊聊天，再和以前的老师见见面，再吹个牛。

        结果这天晚上，纪时他们接到曾泰然通知，说第二天一早和老驴一起去吃鱼汤面：“只有咱们几个，这是老驴给的特殊待遇，老驴请客。”

        “……你是不是强迫老驴了？”

        “我是那种人吗？老驴退休了也没什么事干，学校又不返聘他，现在又不允许退休教师私下里补课，他每天都很闲，我说我们出钱，他说自己退休工资挺高的，还没到让我们请客的程度。”

        老驴教龄长，又是高级教师，在z县这个地方确实属于高退休金的人群。

        “老驴挺高兴的，咱们能一起回来看他。”

        虽说纪时他们这一届已经毕业了不少年，但老驴对他们印象尤其深刻，因为纪时是他教课这么多年为数不多的从普通班考去清京的学生，而且他手下都没有哪一个学生的进步幅度有他那么大。

        老驴这人不爱提学生，也不喜欢说我教过的某某学生现在多有本事，但他真觉得纪时厉害，因为纪时工作之后也当了老师，还是京大的老师，不管纪时跑得多远，他的基础首先是在z中打下的。

        纪时虽说没有学化学，可他选的同样是学术这条路，干别的行业可以靠人脉社交能力靠溜须拍马，可搞学术没点真本事也是不行的。

        老驴会上网搜搜纪时的新闻，他觉得纪时真了不起。

        姚蒙和曾泰然他们也让他印象深刻，那届确实出了几个优秀的学生，而且他们发展都不错，这是最让老驴高兴的。

        他这人脾气硬，从工作到退休一直是这个样子，所以学生们毕业之后来看他的其实不多，学生们敬他畏他，没几个见了他还乐意贴过去的，纪时他们算是特例。

        纪时发现，这家鱼汤面店他之前来过，是z县本地比较有口碑的鱼汤面店了，之前周伟乐他们在金陵都吃不到什么正宗的鱼汤面，更别提在京市了。

        纪妈做饭好吃，纪时是一路吃食堂，从z中的食堂吃到京大的食堂，可他自认为口味还挺挑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但这家鱼汤面确实好吃，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鱼汤面，再啃几个包子和烧卖，特意赶路回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老驴真的老了，头发发白，或许是还保留着教书时的习惯，他盯人的时候依旧挂着脸，之前还能靠脸上的肉撑着，现在老了清瘦了，盯着人就更显得凶。

        但那也只是看脸罢了，看老驴的眼神，他也没有凶巴巴的意思。

        他们几个吃起面来呼呼的，速度特别快，可老驴吃着就慢了，一碗面条纪时他们已经吃完了，他碗里还剩一半。

        “之前报道你的新闻我看了，没看懂。”老驴冲纪时笑了笑，“我去问你们齐老师看他懂不懂，他说他也没懂，我就高兴了。”

        “姚蒙你和周伟乐是学物理方向的，那我还稍微好一点，好歹知道你们研究的大概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都挺好的，你们都有出息。”老驴很欣慰，“而且都过得蛮开心的。”

        退休之后的老驴还是和婉了很多，没有教书时候的霸气，不过纪时他们也能看出来，老驴是真心实意为他们高兴的。

        老驴和他们聊了聊他们毕业之后自己教书的情况，他一直教化学，一直当班主任，临退休那两年学校才想到让他歇歇去当个普通的任课教师，没再让他当班主任，他就这么干到了退休。

        老驴的教学在z中向来很有口碑，纪时他们那届毕业之后，他虽然没再分到像纪时他们这么出色的苗子，可教的班不管是成绩还是纪律都在年级上很不错，当然，老驴也足够尽心尽责，他唯一不爽的点就是觉得自己还能再干几年，偏偏到点就得退休了，他现在还在努力争取返聘。

        “不争取争取怎么知道不行？”老驴提起这个眼神自带凶恶，“我说你都不一定要给我钱，我也不是为了那几个钱，他们只跟我说制度规定，真让人头疼。”

        “不过也没办法，退休工资是人社局给我发，返聘的话就得学校掏钱，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们也麻烦。”老驴叹了口气，“何况我也属于那种老刺头，学校领导躲我还来不及。”

        “卢老师，我们从来没这么认为过。”曾泰然一脸乖巧。

        老驴瞥他一眼：“你不这么认为还老驴老驴的，你叫过我多少次驴老师了，当我记性不好？”

        照老驴的话说，人越老记性越好，能把年轻时候的旧账一点一点全翻出来，不过老驴说这话倒也没有记仇的意思，他就是翻曾泰然的旧账，让他尾巴别翘上天。

        因为他们这几个人里，曾泰然一看就是最浪的。

        纪时和姚蒙都有学者的气息，两人虽说着装随意，可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纪时人虽说依旧黑瘦，可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一看就是完全没有疏忽对自己的锤炼，周伟乐也是一看就是搞研究的，黄雅琼稳重干练，唯有曾泰然看着特别时髦，衣服也是带logo带花纹的。

        老驴对纪时他们几个的工作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曾泰然的职业在老一辈们眼里自然是新兴职业了，他主要是提醒曾泰然，现在社会变得太快，曾泰然趁着年轻多积累些资本，别有了钱就想着买好车买好衣服，还是得为未来多考虑考虑。

        他的想法就像纪爸对互联网经济的看法一样，纪爸成天说，互联网经济迟早崩盘，那都是假的，只有实体经济才是根本的，又说马x和马xx把人的钱都掏空了，实体经济都没人想做了。

        他有时候也会感慨互联网产业工资高，因为纪时那些进大厂的同学年薪百万的不在少数，但他始终是实体经济永远的支持者。

        老驴比纪爸年纪还稍大一些，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了，他们都觉得互联网和自媒体这类工作不是长久之计，倒也不是不能干，他也觉得曾泰然现在很有本事，不过居安思危还是有必要的，老驴也没什么坏心眼。

        “我要是做不下去我就回家啃老。”曾泰然笑嘻嘻道，“到时候去卢老师家蹭饭，你能让我进去不？”

        “多张吃饭的嘴还是没问题的，但是你要少吃点。”老驴也在和他开玩笑。

        老驴的子女在金陵成了家，不在本市，他一个人待在家里确实无聊，可他也不乐意去大城市受拘束，他闲得无聊就在家看电视，去公园晃两圈再钓钓鱼打打牌，实在什么都不想干就去z中晃晃，和领导们提提回来返聘的事，反正他是真的闲不住。

        “老师你要不试试搞研究？”姚蒙道，“以前你要上课肯定没时间，现在正好有空，可以去化学类的杂志投投稿件，谈谈化学教学经验，实在不行让曾泰然帮你开个号，你就在网上讲讲课练练题什么的，这个总没人说不行。”

        “那你帮我整一个？”老驴说到这个就来了精神，“反正我不收费，我就上网弄一个。”

        吃过早饭，几个人带着老驴一起去z中原本的校区拍了张合照，保安原来是不给进的，老驴发了根烟，又找了八中他熟悉的老师说了情况，大家一起在大门边上合照一张，又去了中庭拍合照。

        纪时把照片发到了微博上，收获了不少点赞，其中有一些是他们数院的老师和学生，也有他蹭曾泰然热度吸的粉丝。

        其中年轻学生还比较多。

        主要是知道纪时数院学神的身份之后，他微博底下就会出现那种“请教老师，xx的数值该怎么计算”的题，还有初中生懒得算题让纪时帮忙，纪时对于18岁以下学生的要求基本是无视，可遇上他感兴趣的本科以上层次的题目倒是会帮忙解几道题，就这样，他的微博彻底沦陷了，尤其到了期末的时候，微博下面一片“救命”的哀嚎，幸亏警察叔叔看不见，不然还真以为纪时在从事什么不轨行为。

        纪时也感觉现在的小孩有点可怕，因为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微博下面开始有以“爸爸”开头的评论，全部是“爸爸，十万火急，这道题帮我算一下。”

        “不帮我算你叫我爸爸！”

        最离谱的是，他们本专业的学生考完试之后还会来找他对答案，还有人直接问他下次补考出什么题。

        纪时：“……”

        真的，叫爷爷也不行。

        你的爷爷又不是一个老农民。

        所以纪时有一个统一回复的模版：“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同学加油！”

        这话一看就超级敷衍，所以他微博下哭的声音更多了。

        “老师，救命啊！”“纪神，求求你看我一眼吧！”

        纪时表示，他开微博又不是为了帮人做数学题的，何况那种连初中作业都懒得写的一看就是超级懒鬼，回家自己好好做题去吧！

        他好歹是教书育人的老师，这点基本的节操还是有的，想从他这里拿免费的答案，没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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