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的白月光
杨清平并不知道,他今天一个无意路过,会激起景明珠世界的千层浪花。
于他而言,此时的景明珠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
他现在正坐在母妃宫里,显然,从他心不在焉的神情看来,他似乎对母妃的唠叨毫无兴趣,一定有什么带走了他全部的注意。
张贵人见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蔑地问:“怎么,是在找孟淑娟吗?”
杨清平手中茶盏“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好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张贵人气定神闲喝着茶:“要记住,你是皇子,拥有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地位,不要总被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了去!”
杨清平听此话,又急又气:“母妃,你把淑娟怎么了?”
张贵人鼻子轻哼一声:“我还能怎么她?一个贱婢,值得我对付?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勾引我儿子,实在是胆大包天。”
杨清平额头青筋爆起:“母妃,她没有,是我喜欢她。”
张贵妃见儿子竟然维护那个女人,又惊又气:“你知不知道,你与这种贱婢不清不楚,以后朝堂哪位大人敢把女儿嫁给你?”
杨清平觉得母亲一口一个“贱婢”非常刺耳。
他强忍着怒气,直视着自己的母亲:“第一,淑娟不是贱婢,第二,我并不奢求哪位大人的女儿,只想与淑娟一生一世。”
张贵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有那么一刻,她想要掐死他,她勃然大怒:“跟她?你疯了?你是大庆皇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平白教人看笑话!”
杨清平冷笑。对,他是疯了。
在他痴迷权力痴迷到顶峰的母妃心里,他早已疯魔。
他紧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让我娶大家闺秀,然后再争夺皇位,您就可以坐到您梦寐以求的宝座上,除了权力,您就不曾想想我的意愿!”
张贵人怒目:“你的意愿?你的意愿就是娶个野丫头一辈子没出息吗?”
都说生个儿子母凭子贵,怎么她生的儿子就是蠢货?
说什么带着孟淑娟去梅阳过一辈子!她就是从梅阳选到皇宫来的,她比谁都清楚那是什么穷乡僻壤,她辛辛苦苦混到贵人的位置。
她的儿子,这么没出息的打算,居然想回到那个地方去?
她大声骂道:“都怨德妃那个贱女人,当初将你夺走,把你教成这种废物,你要是再敢说这种混账话,我就让孟淑娟永远消失!”
杨清平忍无可忍,气得脸色发黑:“那您试试看!”
说完,他拂袖而去。
屋外正是一场大雨,杨清平就这样闯进黑夜的风雨里,天空满是轰鸣的雷声,张贵人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咒骂他被雷劈死。
杨清平找到孟淑娟的时候,井边只剩下她一人在浣衣。
姑姑们得张贵人嘱咐,脏活累活都给她。
孟淑娟细弱地身子抬不动一大盆衣服,累得只能拖着木盆走,就在她快要筋疲力竭的时候,杨清平及时赶到,替她接过重物。
好在四下无人,若是被人发现他,宫里指不定又该怎么编排。
孟淑娟一见他,身子便像水一样倒在了杨清平怀里,眼里泛着星星点点泪光:“殿下,你终于回来了。”说完便抽噎起来。
似乎要将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杨清平用手绢擦干她的眼泪。
他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对不起,是我害你受苦了,你再等我三个月,接下来我打算同景将军去打仗,等我赢了军功,便向父皇说我们的事。”
听到这番话,孟淑娟抬起头,激动憧憬。
还好杨清平是个可靠的人,他承诺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尽全力办到。
等他立了功,封了王,有了封地,再向陛下要她做侧妃,到时候她就可以翻身做主子,再也不必在宫里唯唯诺诺,仰人鼻息。
不管张贵人怎么威胁她,她都绝不会妥协,绝不会放弃到手边的荣华富贵。
他继续说:“到时候我可以求父皇将我封到梅阳,听说那里气候适宜,风景优美,就是偏远了些,不过正因如此,倒也乐得安静。”
孟淑娟脸色一暗:“去梅阳?”
谁不知那处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那是大庆最边远的地区,靠近被九州诸国称为蛮夷的大黎,风俗粗鄙不堪,并不是好去处。
谁都知道京城梦落才是繁华所在。
杨清平倒是奇怪,身为皇子,竟想着去些穷乡僻壤地方。
孟淑娟一阵诱劝:“可是我听说那边蚊虫鼠蚁格外多,殿下不如再想想。”
杨清平叹气道:“若是想去特别好的封地,就必须争来抢去,况且我也不喜欢离京城太近,这里的人功利性太重,我想清静些。”
孟淑娟不满:“可是想过好日子就必须有争夺呀。”
她最是不喜欢杨清平这副无欲无求、没有出息的模样。身为男人不就该野心勃勃,向最高位置挑战吗?他却总是不争不抢!
杨清平绝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人,却是她目前能选的最好的人。
算了,哪怕他不争也是皇子,也能带她脱离苦海。
杨清平疑惑地看着她:“淑娟,当初你不是说最向往闲云野鹤的日子吗?”
孟淑娟心下一紧,知自己漏了陷。赶紧补救:“殿下,你误会我了,我是说梅阳气候与梦落截然不同,我担心殿下适应不得。”
杨清平笑道:“没关系,过个几年应该就可以适应了。”
孟淑娟虽然不满杨清平的举动,但她最后还是乖巧的听话。她不敢得罪杨清平,以她的身份,杨清平是她要竭力抓住的男人。
只要嫁给了他,她就能飞上枝头,由奴才成为主子。
她忽然瞥到他的荷包,心情忽然紧张起来,装作不经意地问:“殿下的荷包上面怎么多了两段竹子?莫不是另有新欢了?”
杨清平愣了一会儿,这才记起景明珠。
他忙笑着解释:“昨晚救了个人,她为答谢我绣的。”
孟淑娟心中警铃大作,但仍是装作无事般试探:“你素来好心,又是救了哪个宫女?”
杨清平本想如实跟她说景明珠,但想着景明珠是大庆最瞩目的人,他昨晚在荒野与她共度一夜的事情传出去,外面不知该怎么说他。
他又不是追名逐利之辈,与景明珠的关联能少就少吧。
杨清平随便说道:“是个渔女。”
听到是宫外之人,孟淑娟松了一口气。
在她眼里,宫外的那群黄毛丫头没什么教养,渔女整天待在水塘子里,腿上泥巴脸上全是鱼腥味,丑死了,哪里配与她争。
只要不威胁她的地位,杨清平到处留情都无所谓。
反正她要的是荣华富贵!
杨清平忽然掏出一个木椟:“我今天到宫外转了转,发现了个好东西,送给你。”孟淑娟原以为是什么金玉珠宝首饰。
她满眼期待打开,一看,竟是个普普通通的菩提戒指。
简直就是丢在梦落的小摊上的便宜货。别的王爷都送金银珠宝,他却送她这么个破烂玩意,拿在手上,穷酸味都透出来了。
孟淑娟强忍住内心的失落与不屑:“殿下,这是什么?”
杨清平说:“最近京城有个戏风靡京城,我今天出宫的时候正好看了。这是在戏园旁边的小摊上买的,在戏中有矢志不渝的含义。”
不知为何,当时他明明看见戒指有一对,店家只愿卖他一个。
孟淑娟口是心非地看着那枚戒指:“真漂亮!”
内心里实在兴趣缺缺。
有时候孟淑娟真的非常无法理解杨清平这种人。别的皇子都野心勃勃,志向远大,只有他天天活在幻梦里,爱些空虚的玩意儿。
他也就是生在帝王家,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哪里有姑娘愿意看他一眼!
戏园子旁边小摊子上买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杨清平见孟淑娟说喜欢,笑得像八月正午的阳光般灿烂:“我特地买来送你的。”
收了就要戴,不然他不高兴。可是佩戴这么廉价的首饰是要被姐妹们笑话的,但是杨清平要送给她,即使她内心再讨厌再抗拒,她也不能拒绝。
她的手犹犹豫豫伸过去,心里特别不情愿。
门外忽然有脚步声过来——
若是被他人知晓杨清平偷偷过来看她,张贵人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她赶紧对杨清平说:“有人来了。殿下,快走!”
下意识将不喜欢的戒指连同木椟塞回杨清平手里。待到杨清平离开了浣衣局,摊开手,竟发现菩提戒指仍旧在自己手中。
那时他只当是孟淑娟太慌张,以至于乱了手脚。
孟淑娟是杨清平第一次爱的人。那时他对感情很单纯,以为与她灵魂相通,以为是她的唯一,结果不过是她所有选择里性价比最高的。
皇子愿意为爱情舍弃一切,甚至与母亲反目,这是杨清平一生最勇敢的瞬间。
可惜,事实证明,这一切并不值得。
他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那下次再给。”
他并不知道,第一次没有送出的戒指,此后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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