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都城治安不好，官兵常常成群结队来来去去，恐又要出什么事。”

        “我听说是上面要动景家，昨日景贵妃都被打入冷宫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咱们陛下也实在薄情寡义。若不是景丞相把女儿嫁给他，凭他的身份地位，怕是连皇位的边都摸不到。现在终于夺了权，不好好封赏景家也就罢了，还处处打压，甚至直接把景贵妃打入冷宫……”

        “哎，你可不许这么说，咱们陛下还是南征北战，还是打过几场硬仗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夺得皇位，光靠功劳可是不足够的。若是没有景丞相的帮衬，没有景将军的扶持，他在龙椅上能坐几时？”

        “哎哎哎，莫谈国事，敢在酒馆里说皇家的事，你们几个脑袋够砍！”

        ……

        近日来我酒馆的客人都在谈论景家的事。

        新帝即位不到三个月，就开始铲除异己，首当其冲的竟是辅佐他上位的景家。

        现在京城人人都怪杨清平薄情寡义，唯有我知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注定发生的争斗。杨清平对景家的恨不是一两天了。

        听到景明珠的近况，我的心忽然揪了起来。

        也不知她可好。

        当初很多人都劝过她，可是为了那场盛大的爱情，她将所有人的劝诫都抛在脑后，她是那样爱着那个冷漠且拒她千里的人。

        就像葵花遥望着永远触不到的太阳。

        即使杨清平无视她所有的付出，她也像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她将自己的心都捧给了他。

        可是如今，杨清平却还给了她抛弃，背叛，以及无尽的痛苦。

        过去的一年，我不知景明珠是否开心，也不知道看到今日的境况，她是否会后悔。当下看来，我只希望她能够坚强渡过。

        其它的事情，是肉食者谋之，与我没有太多干系。

        如今这世道天下纷争，逼宫甚至战争都是常有的事，我都麻木了，若是朝廷真变天了，对我唯一的影响便是酒馆的生意。

        我叹息道：“发生内乱，梦落治安便不好，治安不好，谁还敢出来喝酒？”

        眼下时候也到了，不会再有多少客人。

        我正张罗着酒馆里的伙计收拾桌凳关门，门正要合上，忽然被一个苍白的手拦住，手上有几道伤疤，瘦得只剩下骨头。

        若是在黑灯瞎火里，只怕能吓死许多做亏心事的人。

        门打开，进来的竟然是我的故人，我全然想不到，她如今是这副模样，脸颊消瘦了下去，嘴唇消失了血色，眼角红肿，带着一丝泪痕。

        全然不似当初那张光艳照人的脸。

        我曾经设想过很多次重逢，或是她凤冠华服不可靠近，或是她珠光玉器光艳照人，却从未想到她会如此落魄，如此凄苦。

        现在的她，就像一颗明珠，蒙上了灰尘。

        伙计见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觉得她是个不大安全的人。

        正要赶人，被我拦下。

        我推开伙计，将眼前的景明珠请了进来，在门外左右张望着，见没有官兵和侍卫追上来，便万分紧张地缩进来，将门关好。

        伙计一副不情愿的模样道：“老板，这么晚了还有客人，一个月才给三钱银子，农民家的老黄牛都不带这么用的！”

        我知他是倦了，便许他去睡。

        待到所有伙计都走光了，我巡视四周再无人影，这才看向她，漫不经心地说：“贵妃娘娘大驾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

        景明珠听我如此说，发出一声苦笑。

        她的语气又冷又心酸：“那群人捧高採低也就罢了，我还以为你与她们不同。”

        我知她最近定是不快乐，便也不再刻薄她。

        豆蔻梢是一款味道清新甘甜的青梅酒，她以前最是喜欢，我替她满上酒杯，道：“既然愿意来见我，想必是不生我的气了？”

        豆蔻梢入喉，总是先尝到阵阵清甜，后泛起酸味和辣味。

        这种酒，像极了年少的感情。

        初见时总是你侬我侬，浪漫如桃花。等到过段日子，新鲜感过了，两个人便开始面目可憎，男人疲倦，女人心酸，又酸又苦。

        她饮了酒，忽地流出一行泪来。

        终于趴在桌上大哭：“我真是太傻了，我总以为只要我爱他，全心全意爱他，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我，可是他却那么报复我，我知道他心里恨，若是他恨我，废了我就好了，为什么要波及到我的家人，为什么……”

        望着她哭得起伏的后背，我只能抚摸着她的头发，空气在这一刻寂静了。

        除了陪在她身旁，我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我能毫不犹豫地肯定，即使她现在哭得伤心，

        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她仍是会重蹈覆辙，她的失落和悲哀，发生得几乎没有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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