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的这场初雪下了整整一夜，雪覆上枝头，厚重的积雪都压弯了枝条。

        谢云舟站在御花园内，这里是唯一能瞧见护国寺的地方。

        他瞧着面前一夜间便已然素裹的景象，还轻叹了口气。

        阿姐如今到了护国寺，也不知过得可好。

        算算时间，送去护国寺的炭火也该要到了，寺里到底还是不如宫内，她身子近来越发不好，这冬日该是分外难熬的。

        “见过怜妃。”

        就在谢云舟想得出神时，太监的声音响起，听到怜妃的名号他倒是有些微愣，一个回头便对上她笑盈盈的脸。

        眸子也笑成了一轮弯月，瞧着倒是心情分外好的模样。

        “怜妃怎会来此？外头天寒，你身子该是受不住的。”谢云舟看着阮初景被冻得通红的脸，倒也有些隐隐心疼。

        阮初景倒是不在意，朝前一步与他并肩，莞尔一笑：“承德昨夜才下了第一场雪，陛下怕是忘了，每年的初雪之日，我都会来御花园内，折下一枝正盛的红梅。”

        她笑得眉眼弯弯，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风中四散，说着还偏头对上他的视线，“倒是没想到，今日居然会碰见陛下。”

        谢云舟听到这话还有些微愣，他不明白，明明是恰巧碰见，对阮初景而言，真有如此欣喜吗？

        “是，朕倒是糊涂了，竟都忘了这件事。”谢云舟低低得笑了下，下意识得回避她的视线。

        在阮初景的视线中所包涵的东西太多，如今的自己都不敢直视她眼中的那丝期待。

        看着对方不自然移开目光的样子，她见此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阮初景拢了拢袖子，瞧着枝头的细雪，好似想到了一件往事，不自觉得轻笑出声。

        银铃般的笑声让谢云舟侧目，一个偏头就瞧见她笑得开怀的脸，瞧见她此刻的模样，就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初遇她时。

        若是没入宫的话，她本该会一直如此。

        “陛下可还记得我们初见那日，那天也是这样的冬日，在阮家的门前，我与初岁一同丢雪球，倒是没想到居然砸中了陛下。”

        想到这阮初景的笑倒是更大了些，眼中带着点点亮光，看着这样的她，谢云舟的眸中闪过几分怜惜。

        想起那日，若是阮初景的那个雪球没能砸中自己，或许也不会有如今的这一切。

        总说不好那到底是缘还是劫。

        谢云舟瞧着她的笑，也收回了思绪，还有些无奈得摇了摇头，“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

        “许是瞧见这雪，就容易想起一些往事。”阮初景瞧着地上的积雪，眸子低垂，掩下一晃而过的感伤。

        虽说只有一瞬，但谢云舟还是能察觉出她的异样，正当自己想揽她入怀做安慰时，阮初景倒是突然就蹲下身子，让刚刚伸手的谢云舟扑了个空。

        好似并不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在雪地上团了一个雪球握在手心，猛然开口道：“陛下可要当心了。

        话音刚落，在谢云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雪球便直直砸中他的肩膀，在砸中的瞬间细雪便四散开来，抖落下一片雪屑。

        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见此都吓得不轻，好似都没想到怜妃居然会做出如此不合规矩的举止。

        她砸的可是陛下啊！

        周围宫人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生怕陛下龙颜大怒，但谢云舟瞧着身上的碎屑，还有些无奈得将其拍去，“怜妃如此倒是像个孩子。”

        阮初景听此也只是笑了下，手上又团上一个雪球，朝他的方向眨了眨眼，“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同我一般，在今日当个孩童？”

        看着飞越而来的雪球，谢云舟微侧了下身子便轻松躲过，难得看见阮初景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他也放下了几分帝王架子。

        从地上卷起一个雪球，和她一同加入了打雪仗的行列。

        雪球落在身上沉闷的声响与二人开怀的笑声一同传来，方才还战战兢兢的宫人见此都松了口气。

        身旁伺候谢云舟的太监见此也微微笑了起来，他倒是好久都没瞧见云帝如此一面了，放下一切戒备，就像个孩子一般。

        这怜妃，或许是打开陛下心门的关键。

        经过方才的打雪仗，二人到也有些气喘，阮初景红着一张脸瞧着谢云舟额角的细汗，用衣袖一点点得将其拭去。

        “难得当回一个孩童，陛下可觉得开心？”阮初景笑盈盈的话语入耳，谢云舟才反应过来她的用意。

        想必近来自己因为阿姐一事，怏怏不乐的模样让她担心了，今日才特地寻到一个法子让自己高兴。

        可阮初景越是这样，他便越觉得自己不值得对方如此相待。

        谢云舟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看着她被冻红的脸，心疼之意更甚，便敞开白裘斗篷将其揽入怀中。

        阮初景感觉到自己被一阵淡淡的檀香所围绕，下一秒便到了一片温暖之中。

        她对这突然的拥抱还有一点懵，一时间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而谢云舟也只是在她耳边低语着，带着几分叹息。

        “阿景，你本不必如此的。”

        阮初景听到这话倒是有些不高兴，伸手便抵上他的心口，稍稍用力一推二人便一齐倒在雪地上。

        积雪堆了厚厚一层，即使是倒地也不觉得疼，谢云舟瞧着她亮晶晶的双眸，还有些疑惑对方为何会做出如此举动。

        “若是你能高兴，那便是值得，怎么能叫不必如此呢？”

        听着对方带着微怒的话语，谢云舟倒是愣住了，他能看出对方眼中的那片炽热。

        阮初景对自己的这份感情太重，他无法回应。

        “是了，是朕的错，不该如此说的。”谢云舟握着她的手，语气也是格外温柔。

        而此刻不知何时又飘下了细雪，阮初景和他一同躺在雪地上，看着天幕飘摇而下的雪花，声音很轻。

        “云舟，你说我们就一直呆在雪里，等细雪覆上发间，是否就算是一起白了头？”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此刻的谢云舟对阮初景这明显的试探却无法做出回应。

        他也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温柔道：“你永远都会是我的阿景。”

        对于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阮初景却没有勇气质问，她伸手抓住一片细雪，可最后也只是化作一片水滴。

        这雪花和自己到有几分相似，手中所抓到的一切最终也都会消失殆尽。

        在这深宫中待久了，她也不像初次入宫时那样天真。

        先前自己失宠消息一出那些人对阮家便是如此姿态，阮初景已经被锁在这宫墙之中，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抓住帝王之心。

        她这么做，也算是……为了阮家。

        阮初景之前最是厌恶后宫之中争宠陷害的伎俩，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走上这条路。

        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而另一边的护国寺内，谢瑶瞧着侍卫送来的炭火，她对此也只是瞧着，并没有多加言语什么。

        她偏头看向窗外飘落的细雪，倒是突然就想起了一件很久之前的往事。

        谢云舟一惯怕冷，每到雪天便会和自己窝在炉火前。

        那时二人依偎在一起，成为彼此唯一的暖意。

        只可惜如今……

        所有的话语都成为了一句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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