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爷晚年最骄傲的一件事就是同意女儿嫁给陈念恩，并对他们婚礼的简陋程度没有任何异议，任由他们远赴北大荒。

　　因为他的通情达理，所以亲家关系维持得不错。

　　陈念恩不在沪上的时候，偶尔出入社交场合遇见陈向阳，陈向阳主动跟他打招呼，其他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都和他称兄道弟，有什么聚会都不忘给他送一张请柬，只不过他不耐烦应对外界推崇的生活风气，往往谢绝，免得出门招人厌。

　　沪上资本家那么多，他是算很低调很低调的一员，不曾张狂、招摇。

　　一句话，两个字，识趣。

　　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在家吃好喝好玩好，何必叫外人知道？别以为他不晓得，上头似乎对那些穷奢极欲的资本家有点不耐烦了。

　　杜老爷上回去厂子里视察，正好撞见工会干部训斥下面的工人。

　　话里话外，将资本家批得一文不值。

　　更甚者，生活稍微好一点就是资本主义作风，是享乐主义，是堕落主义，需要当众做检讨，严重的则立即开除，不能留下来毒害人民群众出身的工人子弟。

　　有位烫花头、抹口红、打扮时髦的女青年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总之，一切以艰苦朴素为主。

　　杜老爷明白归明白，可他自认做生意是堂堂正正，没有坑蒙拐骗，也没对公私合营表达出不满的言论，除了老宅，该经租的房产都没空着，料想不会殃及到自己身上，倒是希望自家和亲家关系更紧密些。

　　遇到事，哪怕得到一句提点也是好的。

　　因此他在陈念恩下午告辞时，一边将他带来的八样礼物回一半给他带回去，一边又将一个象牙雕花匣子递给陈念恩，笑得像弥勒佛：“我听说你妹妹是腊月初八的生日，可惜她当时不在沪上，就这么错过了，现将生日礼物给她补上，你替我捎给她。”

　　陈向阳和陈念恩父子俩谁都不能任意收礼，李星星就不同了。

　　最重要的是两家有亲，理当互通有无。

　　陈念恩想推辞，话没出口就听杜老爷开口道：“你是我的女婿，我给女儿的小姑子一点生日礼物算什么？不过是长辈的一点小小心意。再说，你也清楚咱家的情况，知道外面的行情，有钱没处花，可不得留给晚辈吗？放心，不是金不是银。”

　　那就是珠宝了。

　　两套漂亮到极致的卡地亚珠宝。

　　一套是玫瑰金镶嵌红宝石，项链和戒指耳环手链一应俱全，宝石颗粒又大又饱满，粒粒如血，说没达到鸽血红都没人信。

　　一套是白金镶嵌祖母绿套装，宝石更美丽，木佐绿，生机勃勃。

　　其中最灵动最夺目的是一枚胸针，一只优雅的猎豹脚踩祖母绿，顾盼之际威风凛凛，和套装中的猎豹手镯、猎豹项链、猎豹耳环相呼应。

　　李星星搓了搓手，“这怎么好意思？”

　　都是古董啊！

　　她上辈子跟爷爷到处旅游，曾经看过卡地亚在沪上举办的珠宝展览，他们曾展示过古董珠宝的照片，其中就有这两套民国富商定制的高级珠宝，可惜不知照片中的珠宝流落何方，反正是一直没露过面。

　　没想到这辈子竟落在自己手里。

　　真是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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