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五章游
晚上的时候陈妄发觉她累了,就没有怎么折腾她,身上的动作也轻柔了很多。许负觉得更难受了,总觉得就像是凌迟一样,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战争。
陈妄咬在她的肩头,用牙齿细细厮磨,在她的身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即使他们已经有过那么多次了,他还是不敢真对她下什么狠手,弄得她每一次都跟个小女孩一样害羞。
许负被迫迎合着他的身体,瘫软地趴在他的肩上,被他弄得哭吟起来,“陈妄,快一点……求你了。”
“快一点?”
陈妄的恶趣味上来了,真的加快了动作。
她更加的生不如死了,半天都没能说出来一句话。见她实在受不住,陈妄也就慢慢放过了她。
照以往,每次他们结束之后许负都是直接装睡的,只是现在刚刚哭过也不好再装了。她就轻伏在他的胸口,一点一点喘着粗气。
“你会记得我吗?”她又问了那个问题,“如果我死了的话。”
陈妄把手缠在她的头发上,轻声说:“小负,别说这种话。”
她却忽然委屈起来,低下头不去看他:“也对,你有那么多女人,怎么会记得我呢?”
陈妄停顿了一下,也像是有些委屈:“我跟你在一起以后,没有其他的女人了。”
见许负还是不应,他就又低声哄着:“小负,我没有骗你,这半年我只跟你有过,除了你别女人我碰都没碰过。答应我,别再说这种话了好吗?”
她却还是不依不饶,不像以前那么乖顺了:“可是我终究会死啊。”
“我比你大七岁,我会死在你前面。”陈妄说,“我答应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
许负叹了一口气,眼底还是悲怆:“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陈妄,你不能打着喜欢的名义把刀插进我的身体里。”
他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又或许明白,但他不想明白。
她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了,能说的她都已经说尽了,她还是希望他能亲自告诉她。
许负侧躺在他身旁,手指抚摸向他的胸膛,上面有几个细小的疤痕,星星点点,一块一块的。再往下,肺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心脏的地方也有一块长疤。
她心疼的皱起眉:“你这些疤,是怎么回事?”
陈妄把手按在她的眉心揉了揉,语气很随意,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又像是不想再提,“没什么,就是那一次车爆炸的时候弄的。”
那一次,他把她从车里推了出去,自己没来得及逃脱,爆炸时的火星子砸在他身上,烫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疤。
有一块铁片穿进他的胸膛,差一点就刺到肺了,还有一块小的,钻进了心脏下面。大大小小,他一共做了十三次手术,才把这条命给捡回来,那些伤疤被缝合上,又被打开,打开后,再被缝上。
就连孟澄他们落网,他撤退的时候都还是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着的。从私人医院醒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想的他还没给她生日礼物,硬是磨着相熟的设计师给她做了一条手链,却也没想到被她那么轻易的给卖了。
等到手链终于拿到手,他的伤还没好全,就急着给她送去了,然后她就在天台上推了他一下,说你怎么不去死。
他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心脏上的伤口裂开,血染了一片,白澈说要是再晚来一步,他就会死在上面。
白澈当时问他,“为了个礼物把自己作成这样值当的吗?”
“不值当。”他当时那么说,“可是我愿意。”
他本来是想着,她收到礼物会开心,他就为了那么一刹,就她笑的一瞬间,就觉得满足。
可是他也没有想到许负那么聪明,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他是怎么骗她的,是怎么算计她的,都想明白了。
许负抚摸着他的伤疤:“陈妄,我们本不该是一个世界的人的。”
陈妄没说话,这是一个事实,他们本来不应该是一个世界的人的。只是他不肯放过她,在擦肩而过之后还要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来。
“小负,你别离开我了好不好,我们就这样一辈子。”陈妄转过身,把她抱在怀里,“等你到了年龄,我们就结婚吧。”
许负颤了一下,心尖也颤了一下。
“你爱我吗?”许负低着头,好像不是同他说的,“爱我为什么不放过我。”
终究是不爱的。
说什么都像说给自己听的。
陈妄把手收紧了一些,紧紧箍着她的腰,“许负,别想这些。”
言下之意,别想着离开我。
许负又叹了一口气:“不想了,睡吧。”
——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在不在一起,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西藏的太阳要比沄市升的早,才刚六点多天就已经大亮了。
许负被陈妄催着穿好衣服洗漱,说今天要带她去玩。早上的饭跟昨天的不太一样,合了她的口味,应该是陈妄打过招呼了。
她照例把自己裹得厚厚的,相比之下,陈妄就显得有些风骨在了。
收拾完出门,已经是七点多了。
身处高原之上,天近,太阳近,神明近。
鲜红的初阳把云都给染上了一层迷蒙可耐的色彩,很俗不可耐的比喻,像是少女熏红的脸颊。
许负指着太阳,永远纯澈,“陈妄,你说藏区人们的高原红是不是离太阳太近,被太阳给染红的?”
她是理科生,不学地理。
陈妄也是理科生,也不学地理。
“是吧。”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陈妄跟她解释,那是八廓街,是朝圣者的必经之路。
许负四下看着,有穿着藏袍的,有穿着其他民族的服装的,还有的甚至不像是中国人,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双手合十,虔诚的向前,有人每走一步,就趴在地上开始祷告跪拜。
他们用各种不同语言诉说着相同的信仰。
许负听见了一句汉语,是在说:“吉祥如意。”
陈妄也合起了手,闭眼的那一刻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慈眉善目的菩萨。
“在死亡的恐惧中,我辛苦的爬上了山——再三思索着死亡时刻的不可逆料,我攻占不了死、恒常的心性城堡。如今,对于死亡的一切恐惧都已经过去了。”
许负也在霞光中看向他:“我知道,这是《西藏生死书》里的话。”
陈妄温旭的牵起她的手,眼中的宠溺像是从漫天的霞光中而来的。
“你怎么会看这样的书?”
“我也不知道,很早之前看的了。”许负说道,“只是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来西藏,更没想过会和你一起来。”
如果他只是他,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些钱权交易,那该多好。
“我很早就想带你来了,这个地方,我只想和你一起来。”
我只想和你一起观望这最接近神明的地方。
许负顿了顿,和他一起一起向前走,“你说,信仰之于这些人来说,是什么?”
“灵魂栖息之所。”陈妄道,“可能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了这些,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是啊,信仰对于他们来说,对于许负,对于陈妄来说,都不过是灵魂栖息之所。
她违背了自己的信仰,这让她几近崩溃,她向着信仰前行,才能让她安定。
许负握紧了他的手,向前继续走。
人渐渐变少了,她回过头去看依旧能看到跪拜者的身影。
八廓街的两旁都是商铺,在卖着些西藏特有的东西,他们的脚步也不是特别快,边走边看。有的商铺旁藏语都带着中文,许负会很有性质的停下来比较它们之间的差别,然后试图找出藏语的规律。途径了好几个商铺,她也渐渐放弃了,对于她来说,宏伟的语言只不过是一堆符号,找不出内里的乾坤。
她没想到八廓街那么长,一直走不到尽头,陈妄笑她,八廓街要几个小时的脚程,哪能一下子就走完的。
他们在小酒馆里吃了饭,许负的胃口还是很好,吃的有些撑了,不肯再走。
陈妄就让他们打了点酒上来,和她一起喝酒。
许负以前喝的都是些啤的白的红的,大工厂里机械加工出来的酒,喝得多了,便觉得到底是没什么区别的。
陈妄问了酒的名字,竹叶青,杜康,平原督邮,尽是些没听过的名字。打听了一下,老板是贵州人,卖的酒里面很多是山西的。
老板是个粗犷的汉子,挺着一个大肚子也穿着藏族的服饰,看他们是外地人,叽里咕噜的教了他们几句不怎么正经的藏语。
陈妄没怎么有兴趣,许负倒是学的认真,来来回回总算把“你好”“谢谢”给学会了。
许负又笑了起来:“贵州人来西藏卖山西的酒。”
陈妄也问:“山西的不是醋最出名吗?”
老板笑他们:“山西的醋别个地方也吃不惯啊。”
他说着,在单子上写着他们要的酒,等写完了,看着那一大串子,看了看许负又好心提醒:“这酒度数可不低,小心把你妹妹给吃醉了,这么大的小姑娘可不安全,小心让摸瞎子给摸走了。”
许负看着老板,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什么是摸瞎子?”
陈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没等老板说话就先开了口:“人贩子,专门拐你这种小孩的。”
酒上了上来,许负不知轻重地踮起一个酒杯尝了一口,有些辣,还带着点米的香甜。她看了一眼,是米酒。
老板没骗他们,酒的度数确实不低,陈妄喝了几种,心里也就都有了个数,按着许负不让她多喝,许负听话,每种酒都只喝一点。
他们这一天终究都没有把八廓街给走完,许负的酒量说小不小,说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她迷楞着贪了杯,醉的一塌糊涂。
陈妄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好料子,以前喝酒都是装的半醉不醉,酒量其实深得很,现在看着她醉醺醺的样子,可爱的不像话。想来,这也是她和他在一起以后第一次喝醉。
她以前是很爱喝酒的。
“陈妄……”
她念着他的名字。
陈妄捏着她的脸,逗弄着她,软的像只小猫一样。
他以前总觉得她是鸵鸟,遇到事情就把头埋到地底下去,从来都是顺流而下。但他也从未想过,命运何时给过她选择。
“我不想走了。”她靠在他的身上,轻声呢喃着,“你背我吧。”
“好。”
陈妄屈下身,她就趴了上来,牢牢的挂在她身上,陈妄背着她,又沿原路返回去了。他们走的并没有多远,许负一路走一路看,速度就慢了下来。
他背着她,走的也并不快,好似是故意要把这段时间给拖长似的,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走的时候他又看见了落日,大概因为是冬天,太阳落得也比往常早一些。陈妄忽然想起了她早上指着太阳问他的话,也大概只有她,会把高原红怪罪给与太阳比邻而居吧。
许负在陈妄背上并没有睡着,但是醉了个彻底,捏着他的脸对他说:“陈妄,我讨厌死你了。”
“为什么讨厌我?”
“因为你不爱我啊。”许负把头在他肩上来回蹭了蹭,“我把什么都给你,你还是骗我,你还是不爱我。你总是自以为是,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意什么。”
陈妄哑然开口:“你想要什么?”
他试探过,摸索过,可她就是不肯告诉他。
“我讨厌死那个手链了,上面的每一颗钻我都讨厌。你知道吗,我很多次都在想如果你没有把我推出去,如果我死在了那场爆炸中该多好,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可是我活下来了,我就不能去死了,对于罗茵来说,我活着就是对她的一个义务。”
虽然醉了,可她的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我要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要什么,你知道吗,我到现在仍然觉得天上降下个雷把我劈死才是我最好的归宿。”许负放开了捏在他脸上的手,赖皮狗一样搭在他的肩头,“我妈说的没错,谢致远说的没错,我就不该来这个世上。”
她要什么,他还是不知道。
她想死,他不会允许。她要自由,他不会给她。
许负其实比陈妄更了解他自己,从那一天晚上就了解了。佛口蛇心,扮猪吃老虎,这些并不尽然能够形容他。他是个有点极端和偏执的人,他太骄傲了,当事情不按照他规划的路线发展下去时,他就会不择手段。
他聪明,狠心,偏执,决绝,这些词汇让他很容易就能伪装出一个羊皮来,她越是了解他,就越是不确定他说的话里面,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但许负有一种自傲,在那个夜晚之前,他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即使她不明白这种自傲来自于何方。
许负的眼泪掉下来,打湿在他的肩上,她开始轻声唱道:“赐我黄粱,赐我梦一场,赐我大梦初醒,写下满纸荒唐……”
声音很轻,他甚至都听不清里面确切的字。
这是陈妄从来没听过的一首歌,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西藏是他们的一场梦,牢牢的刻着,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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