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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时代,网友与网友之间的关系就像蒲同英,看似聚拢,实际风一吹便散了。
我作为一个在社交网络沉浮的达人深谙其理。
那夜之后,我和韩彻继续做朋友,但是没有彻底原谅他。没原谅他是我的说辞,主要是,我根本没有想好要如何与他相处。
我和他一开始做朋友,便以一种他残缺、我“慕残”的互惠关系平衡,掌握他的秘密,替他保守,与他打趣。现在的他正常且“完美”,如此我真的落到一个普通女网友的平地上,毫无特别性。
年底各家公司忙着收尾,年度报告总结,各种新年尾牙,韩彻很忙碌,前两天在朋友圈发了张拳击手套的照片,心情是——Buuuuuuuusy疯了!
我点开看了两眼,又关上了。
上周肥仔叫我出去喝酒,我真是要笑掉大牙了,肥仔虽然和我关系很好,但绝不会越过韩彻来邀请我,只有一种可能,韩彻让的。
我终究是个填空局的人,于是回复:【有约了。】
我回完肥仔,没几分钟韩彻便来叨叨了,【女儿大了,会跟野男人跑了......】
我学他的幽默套路回复:【是啊,总不能乱|伦吧......】
离了韩彻,我的生活骤然落空。从夜夜笙歌的罅隙中享受了两天安静的夜,接着便无底洞似的空虚了。
我灵机一动拉着同事去酒吧,就是谈恋爱的张杨,却不想被喂了一嘴狗粮,她男友八点就来接她,说女孩子去酒吧不能太晚,坏人多。
姐姐,这是清吧哎。
我目送她离开后,一个人坐了一晚,听着靡靡之音,寂寞得无病呻|吟。
临走时,我注意到角落的男人,西装革履,正襟危坐,与松快迷离的亚热带风格酒吧格格不入。多瞄了两眼,他察觉到了,朝我笑了笑。
我到家依旧蹑手蹑脚,看见客厅没有怪兽,松了口气,丢丢被领进房间了。
丢丢是我从58同城上买的狗,送给室友做补偿,她把那个月的水电费承包了,没问我要,如此,这一段尚算和谐的室友关系便要告一段落了。
我最近在找房子,准备搬家。不再合租,开销会比原来大,但一个人的空间终究更自由些。终于不用经历被陌生男人、庞然大狗支配的恐惧了。
找到房子那天,公司也发布了过年的休假安排,我定了机票准备回北方老家过年,梳妆后出门见一个女网友,约在那家清吧。
表姐听说我要回来,问我带男朋友回来吗?
我翻了个白眼,连根阴|毛都没有,但非常积极地敲下:【下一年再接再励!】
新手机是韩彻给的,坏的次日便闪送到我家。天,我用“初|夜”换了个苹果手机?
我转账给他,他一直没收,24小时后钱自动退款回到账户。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欠人钱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惦记,他欠了一个姑娘相信人的真心,或者,他更可能惦记——“初|夜”。
这事儿我一直没告诉他,我才不是白纸一张呢!哈!想你韩彻身经百战也有走眼的时候,多能煞他锐气,可我终究没说,不知为何,可能还是想让自己显得独特一点吧,虽然这份“独特”很廉价,换汤不换药,依旧是用谎言包装。
我很意外,酒吧里那个男人还在,只是今天穿着休闲了许多,T恤牛仔,没有那日精英气,倒像个IT男了。
他看着桌面沉思,依旧独坐。
我和女网友是因为喜欢喝酒结识,约好今天把酒单的酒都尝一遍,饮完几款热门的,又有些兴致寥寥,不够刺激。
于是我提议,猜酒的的成分,猜中较少的那个人去找那个男人要电话号码。
她一听兴奋了,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游戏必赢,而恰好,我并不想在这局做赢家。
果不其然,我压根没想到会有枫糖浆与低咖,于是半推半就举起酒杯向他走去。
他没有多帅,长相中规中矩,但忧郁独坐的气质非常吸引人,我莫名想到了救赎这个词。
我走近他身旁打了声招呼,他眼中闪过讶异,似乎猜到我来干嘛,忙低下头,耳根泛起红晕。
我见惯了韩彻张铎这种不要脸的,害羞倒像是男人稀世珍宝一样的属性了。
他叫王端之,文绉绉的,是个国企的中层管理,三十三岁。这个年纪,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离异,一个孩子归太太。
我性格深潜处是孤僻的,但跑到人前尚算活泼。
我们没有多少共同爱好,毕竟年龄差在那儿,但男女的互相吸引可以擦碰出很多莫名其妙的话题,连附近菜场都可以槽两句。
我与他越聊越带劲,直到女网友给我发来微信,我才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差点重色轻友了。
走前我问,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吗?
他飞快掏出跃跃欲出许久的手机,“我扫你?”
我们默契一笑,那一刻我想,新生活开启好像不难。
巧的是,当晚韩彻发来消息,【妹妹,过年回去吗?】
【回。】
【那不知我是否有荣幸在你回去前请你吃一顿饭?】
我想了会,【你不是说busy嘛?】
【Yep,butnever4u.】
他发来地址给我:M市中心商贸72层。
我记得那是旋转餐厅,问他,【我需要穿晚礼服吗?】
【生意难做,催款失败,兜里钱只够在普通餐厅吃。明年估计要吃软饭了~】
就知道凭嘴。我随手回复,【跑车利用率这么低,可以先变卖它,你那根利用率还是比较高的,最近又刚恢复使用,不能委屈了。】
约的好好的,结果那天女领导挺着五个月的肚子见红了。我们一阵忙碌,问候领导,收尾工作,临下班时接到了领导来自医院的电话,让我把她午休摘在桌上的浪琴手表给她送去。
我看了眼时间,勉强来得及,可忽略了下班高峰两个区之间的拥堵,光南环桥我就叹了20分钟的气。
我打电话给韩彻让他等等。
他说盒饭已经吃掉一份了。我失笑,就知道开玩笑。
赶到中心商贸,好不容易等到电梯,只能直达68层,我问72层为什么不能到,服务人员告诉我在另一边,我气急败坏,绕了个大圈子终于杀到72层,一切美好的心情都没了,迟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我喘着气问这里除了旋转餐厅是不是有一家普通餐厅。对方摇头,我灵机一动问他,有没有一位韩姓先生的定位?
服务生点头,带我径直行至露天餐厅入口。透过玻璃门,我看见韩彻身着深蓝色丝绒西装,英俊笔挺地端坐,低头看手机。
下一秒,我手机一震:【妹妹,到哪儿了?】
我往往玻璃定睛一照,瞬间晕厥。上了一天班妆掉的差不多,只有上楼前补的口红残喘提色,单肩毛线衣,牛仔裤,通勤粗高跟,与这个场合、与他格格不入。
这种事关女生形象的事情怎么可以开玩笑!我气恼自己没有好好查查这里的餐厅类型,信了这个龟儿子的邪。
我绝对不会穿成这样和他面对面进餐,那堪比凌迟。
我拨通电话,他秒速接起。
他看见来电自然而然浮起的微笑,化了我心头20%的怒火。但我第一句话还是非常暴躁:“韩彻!”我喊了出来,隔着玻璃见他肩头抖动,手掩着唇偷笑起来,这有什么好笑的,他是不是猜到我会这么狼狈!靠!“你什么意思!”
“怎么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我在生气,笑容微滞。
“你为什么约在旋转餐厅?”鉴于公众场合,我降了两格音量。
“你上次不是说想吃贵的吗?”
“上次都是两个月前了!”
“那......”他迟疑在那处,似在思考。
没有包装愣意的韩彻真是难得一见。
我眼珠一转,话锋一转:“不过呢还是谢谢你这份心意,鉴于你骗过我那么多次,所以我以牙还牙,骗了你!”
他脚一蹬,手掌桌欲要起身,“你没来?”
“嗯!”我对着声筒干笑两声,“就问你现在生气不生气!”
他愣了一秒,低笑起来,不信似的:“真的?”
我来了火,每次就知道耍我,“什么真的假的,就许你骗我,不兴我骗你?我就是没来!”老娘放你鸽子了!
我还没得意两秒,他沉声唤了我一声:“妹妹。”
我一个人在角落翻白眼,“干嘛。”
“我愿意被你骗。”
神经病。
我挂了电话便往外走,行至柜台想起要不把单买了吧,还欠他手机呢,刚要唤服务员转念一想,我买了单不就证明我来过了嘛?我摇摇头赶紧溜,做戏要做全套,虽然知道这种“骗”无比低廉,但好歹骗到了,管我过程是不是比他还心酸。
电梯里没有信号,出电梯时信号格慢慢回升,弹出一个未接来电和一条微信。
【妹妹,你要不要考虑骗我一辈子?】
哇,这个畜生,这种时候还不服输,非要扮演白马王子扳回一城。
【不好意思办不到!按照男女平均寿命,男人比女人短命八年,你比我大七岁半,我骗不了你一辈子,你在我半辈子的时候就挂了。】
我气得手指使劲戳屏幕,上了出租又傻乎乎笑了,两个人穷折腾什么呢。
事实上,我们在那晚之后便僵在了那儿,聊着聊着便能杠上,你一句我一句,非要较个高下。
我有天疑惑,我和他以前也是这样对话的吗?这才发现不是,他以前说什么,我都是傻乎乎奉若圣旨、信条,难怪尽让他占上风了。
他那天的原话是“让我也爱上你”。什么意思?就是说我爱他。
这个人自恋到放了个显微镜在我心里,还顺带摆了个放大镜。但我没反驳,怕越说越乱。
我啐他:“你想得美,休想再耍我。”
此人花样百出,半真半假,骗我跟他转悠,还要骗我去偷心。偷心又不是摘桃,哪儿那么容易,何况有些人的心就是红色石头,我绝不中他的玛丽苏圈套。
他就是喜欢跟我闹,想找个伴儿,ED的招儿使过了便换一个招溜我。
是,我承认我也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被骗也乐乐呵呵的,但一直处于下风的我就像一个美丽废柴,我不愿意时时被耍弄,事事后知后觉。
但我也不会蠢到与他一刀两断分道扬镳,这是气头上的决定,气平了立马收敛那意气冲动。我一个人在M市孤苦伶仃,无亲无友的,万一擦磕碰撞,感冒发烧,我还可以道德绑架他,如此势利眼,不愧是我。
和韩彻浪荡的日子不是白瞎的。
不用歌来唱“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亲身经历过一段难以轮类的风月后,醍醐灌顶,清楚自己不是最美的公主,不是合适水晶鞋的灰姑娘,不是等得到王子来吻的睡美人。
我不再做傻白甜的梦,至于那个浪子谁爱终结谁终结吧。
第二天一早,我一样样打包装箱,细心分类,还在箱子上贴上卡通贴识别箱内容物。
我拧了瓶水,喝了一口,见王端之搬完这些,腊月天的满头大汗,赶紧找纸替他擦,左右在空房间扫视,再没矿泉水了,不好意思地说,“你要不嫌弃......”
他本能地摆手手自己不渴,见我递到半空不上不下,憨厚一笑,“那我不对嘴。”
我托着下巴,这才是我们第三次见面呢,我就敢支人给我搬家了。在酒吧开拓的第二性格未免也太彻底了,我几乎成了一个自来熟。
拜托人帮忙的同时也找到由头请他吃饭,增进了解,他开着他的本田带我到了一家本帮菜馆。听他说,这里的菜便宜好味。
富有生活气息的男人便是如此,接地气,我看着档次骤降的车内饰,竟没什么落差感,还想,这就是我该过的生活。
我倒不是多喜欢王端之,只是在酒吧多看了几眼,生了点兴趣,人是越交流越擅交流的,韩彻的泡妞嘴炮技术绝非一蹴而就,我怕这阵不出去玩便会失了功力,随时练习。
他不幽默,话不多,有的只是阅历与沉着。整个场子全靠我热,我倒也不累,叽叽呱呱说个不停,说起我在M市不认路走丢、租房和中介小哥看楼时刻防狼的各种糗事,他被我的描述逗得直乐。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有一瞬间觉得他看向我的眼神像是要娶我。
回家路上我直摇头,天哪,是不是每个玩弄感情的人都会很自恋?
后来上豆瓣无意中看到一句粗鄙的总结,男人最容易高估的两件事,一是自己的性能力,二是前女友对自己的感情,女人最容易高估的两件事,一是自己的外貌,二则是异性对自己的感觉。
好吧,我承认,这句话不一定准,听起来像老年朋友圈咋呼人的那种标题党,但不巧,完美印证在了在下身上。
虽然这头与王端之交流状态良好上升,但年关的临近也意味着一段异地,肢体进度条中止加载。
韩彻说好要送我去机场,我答应了却忘了告诉他我搬家了。
下午三点的飞机,他十点便出发来接我,说要补我一顿简餐,我这会才想到:【我搬家了!你开到景城花园南门口。】
他过了一会才回复:【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上周。】
韩彻来得很快,主要是我这次的小区离新城区比较近。
简单梳妆后,我站在南门口等他。这次因为搬家,行李都打包寄回老家了,只有一个简装背包,无比轻快。
我一开车门,M5的《Sugar》流溢出来,我笑说:“你还挺嗨嘛。”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开车听歌。
他没看我,只是调低了音量,淡淡问:“他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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