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牧倾颜
帝都,柱国将军府。
嘭嘭嘭!
一座被甲士严密守护的院落中,不断有噼里啪啦的爆响声传出,间或夹杂着女子咬牙切齿的喝骂声。
一个绿衣侍女提着食盒靠近过来,在经过甲士查验后,方才开启了阵法放入。
推开院门,当看清里侧的情形后,侍女不由脖子一缩,低下了头。
在这院落中,有八座人形的玄铁雕塑矗立。
雕塑五官模糊,明显没有细加雕琢。
只不过,在雕塑的前胸上,却被利刃刻出了“昏君”的字样。
这八座玄铁雕塑几乎个个伤痕累累,到处都是或深或浅的凹痕。
有的雕塑被抽断了胳膊,有的被抽断了腿,甚至还有一个被抽没了大半个脑袋。
至于始作俑者,自然是那个一身红裙、正手持长鞭不断抽打的女子。
女子约莫二十五六,身材火辣、容颜娇俏,脸上更有一种别样的英武之气。
只不过,此时的她却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一边将铁鞭舞得水泼不进,一边还不停地咒骂着。
“该死的昏君!抽瞎你的眼睛!”
“万恶的昏君!掀翻你的脑壳!”
“无耻的暴君!抽断你的子孙根!”
“抽死你!抽死你!抽死你……”
绿衣侍女一边小步靠近,一边默念着闭耳咒,蛊惑自己没听到、没听到……
“小姐,该用餐了。”
“不吃!”
牧倾颜轻喝一声,仍旧恨恨地抽打着眼前的雕塑。
绿衣侍女嘴巴一瘪,当真有些后悔不迭。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她打死也不会将苏诗妤被绑入宫的消息说给小姐听啊。
两个月前,当帝君赐婚的消息传来,小姐差点发疯。
更当场拔了剑、骑了马,就要杀进帝宫去找帝君算账。
若非守卫大门的甲士统领组织甲士用人墙阻挡,天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之后,小姐便被家主囚禁在了院子里,不准踏出一步。
前一个月,小姐命人打造了玄铁雕塑后,就日日不停地抽打泄愤。
这好不容易安分了一个月,却又“重操旧业”了。
都怪自己多嘴!
该打!
心中暗自埋怨着,绿衣侍女竟真的放下了食盒,开始狠抽自己的脸颊。
牧倾颜顿时一愣,回过头看到咬牙滴泪、脸颊红肿的侍女后,赶忙扔下鞭子奔了过来。
“小荷!你做什么?!”
牧倾颜一把抓住侍女的手,又心疼又可气地喝道。
“呜呜,小姐,都怨我。
我不该跟小姐说那事,害得小姐又怒气上涌,伤了自己的身子。”
小荷低声啜泣着,泪眼朦胧。
牧倾颜抡起小拳头捶了捶脑壳,越发头疼。
明明都是那该死的昏君造的孽,凭什么让她们受气吃罪?
经小荷这一闹,牧倾颜对武季的愤恨之心更加强烈。
但此情此景,她却也不好再继续下去。
小荷这丫头不仅胆小,而且单纯的紧,一点不随她。
可毕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她都将小荷当成了妹妹看待,也不想让小荷一直提心吊胆。
“好了好了,这事可怨不得你,小姐我不抽了还不行吗?”
小荷顿时眼睛一亮,抹掉眼泪后,转哭为笑,开心的去开食盒。
牧倾颜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恨恨地瞪了一眼“暴君雕塑”,这才无力的走向青石圆桌。
小荷将饭菜都摆在桌面上,双手杵着下巴盯着牧倾颜看了半晌后,突然低声道:
“小姐,要不然……咱们逃吧?”
“逃?”
牧倾颜不由翻了个白眼,咽下灵米后无力道:
“你以为本小姐不想逃?可老头子看着我比看贼还严,怎么逃?”
说完后,牧倾颜忽然心中一个咯噔,狐疑不安的盯向小荷道:
“小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那倒没有,只是……”
小荷慢吞吞地说着,犹犹豫豫。
“到底怎么了,快说啊!”
牧倾颜不由着急。
小荷瞄了眼四周,随后压低声音道:
“小姐啊,刚才来了个其貌不扬的读书人。
而且他一来,就被迎入了主殿去。”
牧倾颜眼睛微眯,已经明白了小荷的言外之意。
小荷虽然单纯到缺心眼,可却有一个极为神奇的能力。
小荷的眼睛能够看穿伪装,不论多神奇的易容术,都逃不过她的真视之眼。
这种能力太过妖孽,因此只有她们两人清楚,哪怕是她祖父,都没有告诉。
“他是何人?难不成是宫中的人?”
牧倾颜轻声发问,神情有些变幻不定。
“小姐真聪明,这都能猜到!
就是宫中的人,而且还是禁卫统领,陆子豪!”
小荷一脸钦佩的看着牧倾颜,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
“陆子豪?他来做什么?”
牧倾颜秀眉微蹙,有些不明就里。
“小姐啊,陆子豪是帝君的狗腿子,他来,那肯定是替帝君办事。
而且他这样鬼鬼祟祟的来,准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
小荷担心,小姐的婚事是不是被提前了?
所以,小荷才想让小姐逃……”
牧倾颜顿时心中一突,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让她嫁给那个乌硕国的恶心肉山,打死她也不可能!
只是,在那一天没有真正到来之前,她还是抱着侥幸之心。
她盼望着祖父能够设法帮她逃离苦海,也盼望着出个什么大变故,搅乱一切。
如果婚事被提前,那可就遭了!
不安地思索半晌后,牧倾颜迟疑道:
“应该不会吧,照那个昏君的德行,即便要干出这种不守规矩的事,那也会大大咧咧、唯恐世人不知。
又怎么会派人偷偷摸摸地来?”
说到这里,牧倾颜稍稍安心一些。
“且先等等,要是真的提前了,祖父也会来跟我打声招呼。
届时,再设法逃离!”
……
“陆子豪,见过柱国将军!”
看着坐在主位面庞方正、两鬓斑白、铁血气息洋溢的牧原,陆子豪恭敬见礼,姿态放得很低。
牧原随意的拱了拱手,一脸平淡道:
“不知陆统领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陆子豪再度抱拳,而后抚动储物戒,取出了一纸信封。
“不敢,陆某此来,特为陛下转递一封密信。”
“信?呵,难得啊,区区一封信,竟然也要劳烦陆统领亲自跑一趟。”
牧原轻笑一声,嘴角挂着一抹嘲弄。
“不知陛下又想给老夫哪个不成器的孙儿赐婚?”
陆子豪眉头微皱,腰杆挺直了一些,不卑不亢道:
“此乃密信,在下并不知其中内容。
还请柱国将军自行查看吧。”
牧原斜眼瞄了下陆子豪,眼神有些玩味。
“看来陆统领果真是得到了陛下隆恩眷顾。”
轻笑一声后,牧原抬手一招,那信封便在瞬间飘到了他的手中。
“今晨天亮之前,乌硕国三位王子被人刺杀,包括联姻之人。
斯人已去,婚约自当作废。”
解去禁制、摊开信封,看清里侧的内容后,牧原顿时双眼一凝。
那一瞬间,惊愕、欣喜、不解、狐疑等诸多情绪涌上心头,让牧原呆立半晌。
十余息后,牧原方才平静下来,长叹一声。
“所以,这算是亡羊补牢吗?
可既然明知是昏聩之为,当初又何必做出?”
喃喃之后,牧原忽的眼神一冷。
“更何况,这补救措施又能有多少效果?
而今天下谁人不知,我牧原最疼爱的孙女、大周天之骄女牧倾颜,已被许配给乌硕国的胖王子?
那人虽死,可这名分已然传的沸沸扬扬,还有哪家的好儿郎敢顶着万千嘲弄眼神娶倾颜过门?!”
说到这里,牧原狠狠一拍桌案,咬牙怒喝道:
“我牧家世代忠烈,为了大周帝朝付出过多少心血、战死过多少大好儿郎?!
可而今呢?陛下三番五次辱我名声,又是何道理?
这样的陛下,教我如何安心效忠?教我如何一心尽忠?!”
陆子豪微微沉默,其后肃容道:
“柱国将军,到了此时,你还看不出吗?
陛下之所以要顶上一个昏君、暴君的名号长达一年,是为了什么?
好教柱国将军得知,其实陛下这一年来一直都在假装昏聩,以韬光养晦!
看看而今的朝堂,看看而今的大周,所有的牛鬼蛇神几乎全部跳了出来!
这种局势,你我看得明白、世人看得明白,陛下,更看得明白!
所以,时机已到,陛下已不用再伪装。
这便是昨日大变之缘由,也是今日给柱国将军一个交代的缘由!”
看着牧原皱眉沉思的神情,陆子豪深吸一口气道:
“柱国将军,我等身为大周之臣、身为陛下之臣,理当为陛下分忧。
哪怕背负屈辱!哪怕被万人所指!
更何况,柱国将军之屈辱当真很大?
未冤死一人,未经受断肠之痛,那些事于帝朝大业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陆子豪情绪激昂,眸中神光闪烁。
“若是柱国将军仍有顾虑,可将陛下之信看完。”
牧原沉默着,再度撑开信封,这才发现里面还有第二张纸。
“柱国将军若对牧倾颜之事仍有计较,那朕便厚颜提个诺。
待大事一定,便迎牧倾颜入宫为妃!
当然,具体如何,由柱国将军决断。”
牧原手腕一抖,心中当真是五味陈杂。
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说是此前的帝君,那多半算不上什么好事。
可若真如陆子豪所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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