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十月底，周一。

        万圣节前夜。

        到了学校，黎月恒刚放下书包，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一袋精致的手工糖。

        她没多大的意外，像是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随手放到一边，她翻出手机，点开和席星的对话框。

        月亮：【席球球】

        月亮：【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什么】

        月亮：【希望你自觉一点】

        这袋糖果正好提醒了她。

        之前席星说病好以后再给她买，现在她已经病愈，总算能光明正大找他讨债了。

        对面没有第一时间回复，黎月恒倒也不着急，拿出第一节课要用的书，眼角的余光扫见一道身影正在朝自己这边靠近。

        出乎意料的，竟然是王若若。

        从开学到现在，除去军训同宿舍了一段时间，她们几乎没有过任何交流。黎月恒不免感到奇怪，她跑到自己这边来干嘛？

        “黎月恒同学。”

        王若若抿了抿唇，低头打量眼前的少女。

        哪怕她们再怎么在背后说她的酸话，不可否认，黎月恒这张脸的确生得好看到无以复加，不管放在哪儿都是焦点。

        黎月恒抬眼：“有事？”

        “也、也没什么……”王若若有些不太自在，很想直接开口问她，到底和席星什么关系，又忍住了。

        “你这几天不是没来嘛，老师布置的作业你有没有哪里不会的，需要我帮忙吗？”

        “……”

        她这种示好的目的性太强。

        黎月恒挑了挑眉，手肘搭在桌面上，掌心托着脸，眼睑微抬，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嘴角弯起一个礼貌的笑：“不用了，我有人教。”

        “是谁？”王若若一下子抬起头。

        她好像很在意这个问题。

        黎月恒若有所思，指尖缠绕着耳侧的发丝，一边绕着，一边朝第二组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微微啊，不然你以为是谁？”

        “……”

        王若若没再说话，别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回到自己座位上。

        黎月恒也没在意。

        她基本上可以确认，王若若应该是从哪得知了她和席星有关系——比如说周五那个电话，但又不确定具体的情况。

        所以才想来她这里旁敲侧击问出些什么。

        唐微微之前说，她当时跟大家说过接电话的有可能是她哥哥，也许王若若相信了，所以对她的敌意并不是那么明显，更多的是试探。

        黎月恒按了按太阳穴，有种麻烦事即将找上门的预感。

        -

        等到放学，席星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他先是发了张照片，满满一抽屉的糖果，多数都是爱心的形状，其中夹杂着告白小卡片。

        然后他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你喜欢就都拿去】

        月亮：【……】

        呸！谁稀罕你这些破糖！！

        收起手机，黎月恒憋了一整节课，先是去了趟厕所。没想到等她洗完手转身，刚好看见席星从办公室里出来。

        黎月恒不想理他，权当没看见。

        面不改色从他身侧经过，在擦肩的那一瞬间，手腕倏地被少年拉住。

        “你等我一下。”

        办公室门口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像什么话……

        黎月恒赶紧把胳膊往外抽了抽，席星顺势放开，她摸着被他抓过的手腕，疑惑道：“等你干嘛？”

        席星言简意赅：“去买糖。”

        黎月恒：“买糖？你那一抽屉的糖还不够你吃吗，还买什么糖。”

        席星：“现在没了。”

        “？？”

        他这一句没了倒是让黎月恒懵圈了一下。

        总不能是吃没了吧，那么多呢，连她没个十天半个月都吃不完，更何况这人根本不爱吃甜的。

        “你还回去了？还是送给别人了？”黎月恒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这两种可能了。

        “没，”席星摇头，“我拿到学校失物招领处了。”

        “……”

        行吧，你厉害。

        -

        学校附近卖的糖都很普通，多数是那种彩色波板糖，各种尺寸都有，黎月恒今天就看见班里有个女生拿出来一个比她脸还大的。

        据说还是男朋友送的。

        其他人见了，纷纷露出艳羡的神情。

        黎月恒也是不懂有什么可羡慕的，这玩意儿吃到天荒地老都不一定吃得完，而且色素添加太多，舔几口舌头能变成另一个颜色。

        现下放学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出来时，路上几乎没什么学生。

        后街这一条路都是各种美食小吃，香味四溢，黎月恒肚子咕咕叫了两声。糖可以迟一点吃，但再不吃饭她怕是要小命归西了。

        “早知道就不等你了。”黎月恒瘪了瘪嘴，拿手机问唐微微现在在哪，得到回复后，干脆利落地投奔小姐妹。

        “你自己去买吧，我要先去吃饭，快饿死了都。”

        席星见此，也没说什么，点点头。

        等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站在原地顿了顿，回忆起今天早上——

        徐朗文似乎说过，月牙路那边新开了一家糖果屋，好看又好吃，挺受年轻女孩们的欢迎。

        这家店的店名很简单，就叫“sweet”。

        距离并不算远，平时也经常会有附中的学生跑来这边。

        童话风格的店面装饰，玻璃展示柜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创意糖果，小巧而精致。

        每个展示台下面都挂有粉色的牌子，对应着糖果的价位，三位数的标价足以令这些女孩子蠢蠢欲动的心冷静下来。

        望而却步。

        王若若就是其中一员。

        对于普通学生来说，这样的价格过于奢侈。

        她在店外徘徊犹豫了好一会儿，想起今天在班里对其他人夸下的海口，摸了摸口袋里母亲刚给她的这周的生活费。

        终于狠下心，决定进去。

        店里的人不多，除了两个打扮时尚大概二十出头的女生以外，还有一个穿着和她同样校服的男生。

        乔子暮站在玻璃柜台前，校服外套半敞着，双手抄在兜里，懒懒散散又吊儿郎当的。

        听见门铃响了，他下意识转头瞥了眼，见是个同校的女同学，也没在意，准备转身时，眼尾的余光扫见店外另一道身影。

        “席哥？”乔子暮挑起眉，“你怎么也来了？”

        听见这个称呼，王若若一怔。

        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门铃再度叮叮咚咚响起，少年踏入店内，神情淡漠，永远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和疏离感。

        等席星走近，乔子暮揶揄了他几句。

        他没理会，低下头，玻璃柜倒映出少年清俊而冷淡的面庞，微微垂着眼。

        店里今天贩卖的糖都制作的很有万圣节的气息，像什么南瓜、小蝙蝠，甚至还有恐怖的眼球形状……

        店员小姐姐在旁边推荐，声音甜美：“这些都是新品呢，做的可逼真了，非常符合节日氛围呢。”

        席星：“她会怕。”

        这三个字一出，乔子暮拿胳膊搭在少年肩上，笑着说了什么。王若若则是暗暗捏紧拳头。

        都在好奇这个“她”指的是谁。

        他们此刻也没想到，问题的答案，竟然那么快就被揭晓。

        就在今晚放学。

        而眼下，店员小姐姐还在继续说道：“是送给女孩子的吗？那可以看看这边的这些，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图案？”

        “月亮。”想了想，席星又补充。

        “——还有星星。”

        -

        傍晚时分，夕阳火红。

        黎月恒今天轮到当值日生，正拿着扫把在走廊扫地。这个点大部分同学都走光了，只有一班又被老师拖堂，此刻还没放学。

        她的同桌今天有事要先回去，就跟别人换了值日时间。没想到那人今晚也有事情，最后竟然问到王若若头上。

        黎月恒和她之间自然是没什么话题，两个人各干各的，气氛沉默。

        王若若倒是有意跟她搭话，还在琢磨该怎么开口，突然，黎月恒的手机响了一声。

        只见少女低头回复了什么，然后便回到教室把扫把放下，又转身走出去。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想。

        楼梯间里。

        席星就倚在墙边，乌黑碎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身形颀长，手里拿着一盒糖果。

        听见脚步声，抬了抬眼，见是她来了，伸出手，把东西递给她。

        黎月恒接过来：“我卫生还没做完，可能还有一会儿，要不你先去老地方等我？”

        老地方就是校门往左一条街，那边和公交站台有一定距离，学生少，如果他们放学要一起回去的话，都是在那等对方过来。

        “嗯。”席星点头。

        等他下楼，黎月恒也转身准备回班，没想到迎面又遇上一个熟人。

        乔子暮看见她，桃花眼微微上扬，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喊了声小梨子，然后手臂一抬，把什么东西抛向她。

        黎月恒下意识接住。

        半透明的盒子，上面扎着个蝴蝶结，还印有sweet的字样……

        这可真是眼熟呢。

        看了看自己左手拿着的，席星刚才给她的，又看了看右手刚刚接住的，两个盒子包装一模一样，只是里面装的糖果形状不同。

        一个月亮，一个梨子。

        “……”

        乔子暮当然也看见了。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低头盯着那个月亮足足十秒，然后抬起头，眼神无比复杂，表情也微妙。

        “原来是你。”

        黎月恒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听上去艰涩中，又带有一丝莫名的激动，也不明白他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一脸茫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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