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边
楚修宁重新落座,双臂交叠着搁在案台上,微微垂着头,凝视自己袖口上的云纹。
寇凛则向后一仰,靠在竹椅背上,手指轻轻点着置于双腿上的红木盒子。
翁婿俩各自陷入思索之中,屋内再次安静下来。
天色逐渐黑沉,一直不见屋内燃起烛火,护卫彼此交换几个眼神,自作主张点燃廊下挂着的几个灯笼。
摇曳的灯光透过窗纸映入屋内,带来些许光亮的同时,也将两人的影子拉的颀长且微晃。
地处海边的芽里堡,湿漉漉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鱼腥味儿,寇凛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叫了几声,打破了眼下的静谧。
他没觉着尴尬,他是真的饿惨了。
因为腹部伤势严重,自醒来只饮些水,不能进食。
楚修宁抬头:“必须将柳言白控制起来。”
寇凛不置可否,无论天影影主是谢埕还是谢煊,想保的是谢从琰还是柳言白,稍有不慎,对楚家来说同样是灭顶之灾:“爹,您想过杀陆千机,没有想过杀我?”
“想过。”楚修宁回的不假思索,“我是信不过你的,因为我料想你也不信我。不过阿谣此次中蛊,你的表现还算令我满意,我舍不得阿谣伤心,于是冒险信你一次,信对了的话,便是我的福气。”
寇凛轻笑:“我也并非不信,再没有推敲出天影的真实目的之前,咱们都以为他保的是谢从琰,一旦成功,您也是获利者……”
楚修宁看向他,眼底瀚如深海,目光却平和沉静:“阿琰是淮王遗孤又如何,如此篡权,我亦是乱臣贼子,将我楚氏声望置于何地?”
“我也是如此告诉陆千机的。”寇凛回视他的目光无波无澜,弯唇笑道,“但无论朝堂坊间,都曾流传过先帝遗诏之事……您大可以仿制遗诏,说这皇位原本就该是淮王的,您忍辱负重,暗中教养着谢从琰,只待今日拨乱反正,匡扶正统。您是清流表率,拥护者极多,此遗诏可信度自然极高,如此一来,便不会折损楚氏一族的声望。”
“好想法。”楚修宁神色不动,口中赞叹着,反问道,“那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不愿。”寇凛回的同样干净利索,“我之前已经猜到影主是谁,却不告诉您,让您去查。明知谣谣疑惑自己的遗传病来源于何处,也先隐瞒着她,假装自己毫无头绪,都是在等您的态度,以及,给自己留条后路。”
楚修宁颇感兴趣的模样:“若我真有反意呢,你会抓我证据,上报圣上?”
“不会。”寇凛慢慢摇头,神色冷凝郑重,“在铲除天影之前,我会先暗中谋害了您和谢从琰,尽我所能保住楚家满门,帮您好生照顾您的一双儿女。”沉默片刻,“我甚至想好,倘若谣谣看出端倪,我就让陆千机帮我背下这个黑锅,我不想欺瞒她,可我没办法。”
他话音落了许久,不辨神色的楚修宁并未接上,抽了张信纸拿在手中,手指灵巧翻动,玩起了折纸。
寇凛也不催促,他与楚修宁此时的交谈,关系到他们接下来是达成合作,还是继续相互猜忌。这事关国运。
楚修宁手中不停:“历任锦衣卫指挥使,从没有侍奉过两位帝王的先例,圣上的身子骨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一旦驾崩,无论是谁继位,都会先拿指挥使开刀……你选择与我站在一边,或许是更有利的选择,你执意保着圣上,是为了什么?”
“为了少一些像我这样在乱世里随波逐流的人。”寇凛的声线也愈发低沉,“且不说夺权从来没有和平手段,多半血流成河。而换个皇帝,并不只是龙椅上换了个人。”
这关乎着两直隶十三省内各方党派集团的利益,即使圣上的帝位真是夺来的,曾导致了世道大乱,这么多年过去,他励精图治,善于用人,朝野上下终究逐渐走向了安稳,利益集团也在趋于稳定。
“我非世族出身,无法站在你们的高度去思考问题。我也没念过书,没多少政治远见,只知朝中安稳,百姓的日子也会安稳,朝中一乱,百姓必遭祸端……我从前,正是这样一个处处被殃及的‘小百姓’,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摆脱你们的摆布,不再做你们这些‘上等人’权欲的牺牲品。”
寇凛微垂视线之后,再度抬头直视他,“我的心愿已经达成,如今在其位谋其政,说句我曾对谣谣说过的心里话,只要我一日掌控着锦衣卫,受命监察百官,就决不允许大梁内部再起刀兵。”
言尽于此,他不再多说,等着楚修宁表态。
他集中所有的精神,准备去揣摩楚修宁的神态与言语,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优秀的政客,一只老狐狸。
而楚修宁却只是慢慢展开了折纸,提笔蘸墨,在那张已经皱巴巴的信纸上随手写了几笔,拿起来给寇凛看:“吾,亦然。”
简单三个字,似乎比他长篇大论更有说服力,寇凛微微一怔,绷起的神情渐渐松懈。
翁婿俩相视一笑。
曾经在楚修宁眼睛里,寇凛是个贪佞小人。
而在寇凛眼睛里,楚修宁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卫道士、伪君子。
两人出身不同,政见不和,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针锋相对了将近十年。
曾因为楚谣两兄妹的事儿,他们联手抵抗宋家,才对彼此有些改观。
再是寇凛入赘,两人被迫上了同一条船,不得不稍稍为对方多想一些。
现如今开诚布公的聊下来,竟是意外的投契。
因为他们在政治上的理念是一致的:争权夺势,保君护主,只为定国安民。
明知楚修宁因何而笑,明明自己也笑了,但寇凛偏偏要问:“爹在笑什么?”
楚修宁偏头瞧一眼卧房方向:“替我夫人庆幸,她的父亲还是她心目中的那个好父亲,并非狼心狗肺之人。”
寇凛挑眉:“也庆幸影主不是自己的岳父谢埕,心中舒畅多了?”
楚修宁点点头:“的确。”
寇凛流露出羡慕的神色:“真是可喜可贺,啧,不知我何时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楚修宁微微一眯眼:“说起来,当你发现金老板有可能是你岳父时,你很开心吧?后又估摸着不是,很失望吧?”
“那可不是,害我白白高兴一场。”寇凛将膝盖上的盒子拿起,倾身递过去。以楚修宁的细心程度,应该不会再有遗漏,他不必重新查看。
楚修宁起身接过,问道:“你身体如何,休息一夜,明早能不能登船去麻风岛?”
“行,不行也得行。”寇凛离岛之时,楚谣的状态不是很好,不知现在如何了。
江天屿说她已有身孕,也不知是真还是假,他做事时尽量不去想这事儿,但脑海里时刻都记挂着,“有事儿咱们明天船上再说吧,我先去歇着了。”
楚修宁颔首:“好。”
寇凛正准备喊人进来抬他走,忽地想起来:“这次收买陆千机,我可是下了血本,小舅舅已经答应了将管家权给我。”
“他答应的?”
“他自己提出来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
寇凛离开之后,等了多时的谢从琰进来了。
楚修宁正在点蜡烛:“阿琰,我要和你说件事情,关于谢埕的身份,寇凛刚才推敲出了一种可能性……”
他讲完之后,谢从琰只是“嗯”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
楚修宁摸不准他的情绪:“你有什么想法?”
谢从琰道:“天影不是为了我才做这么多恶事,我心里舒服多了。”
楚修宁已经做好了疏导他的准备:“你这是气话么?”
“当然不是。”
“可我从你脸上,瞧不见释然。”
谢丛琰没有解释,只问:“陆千机可信么?”
楚修宁道:“寇凛比我更谨慎,他说可信,自然可信。”
谢丛琰的脸色愈发黑沉:“姐夫,您可有挚友?”
楚修宁皱了皱眉,摇头:“挚友没有,相熟的朋友倒是有那么两个,不过现在也不经常走动了,以我这样的官位和身份,很难会有无话不谈的朋友。”
“所以我想不通。”谢从琰的手搭在刀柄上,“寇凛为人自私自利,阴险歹毒,为何会有生死之交?”
楚修宁一愣,有些明白谢从琰的怨气从何而来了,“有句话怎么说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寇凛与咱们出身不同,他的骨子里,还是有些草莽匪气在的。”
瞧一眼谢从琰,颇有些忍俊不禁,“你也是有趣,皇位你不在乎,怎么对寇凛有没有朋友耿耿于怀?”
“因为……”谢从琰欲言又止,手心用力,攥紧刀柄。
楚谣虽嫁给了寇凛,可从来没觉得是自己输给了寇凛,毕竟是他自己先放弃了的。
谢从琰从不认为自己优秀,但自认绝对要比寇凛强多了。
可寇凛竟有极为难得的“生死之交”,他没有,这就说明寇凛比他强。
即使他和寇凛同一个起跑线上去争楚谣,他也可能会输。
这让他难以接受,越想越难受。
楚修宁也不去宽慰他,询问道:“寇凛说,你答应将管家权给他了?”
“我没答应,我提出来只是为了调侃他。”谢从琰收拾心情,道,“不过,我觉得给他也无妨,他收到咸鱼之后选择忍下,又一直按照姐夫的意思行事,说明有意与姐夫和解,姐夫也总得给他一点甜头,不过是管家权而已……”
“他的确想与我和解,但他却有些得寸进尺。”楚修宁淡淡道,“他暗中表示拿到管家权之后,往后你来府上,需要提前递拜帖,且不准进后宅半步。你在我府上的院子,他要拿去改建,以作他用。”
谢从琰面色倏然一冷:“凭什么?姐夫莫不是答应他了?”
楚修宁以商量的口吻道:“你原本就早已出去自立门户,你那院子一年也不见住上两次,还要浪费家仆日常打扫着……”
谢从琰愠怒着打断:“难道找回了真的小舅子,又与女婿和解之后,姐夫用不着我了,便打算疏远我?”
输了楚谣,又没有朋友,现在连姐夫和一处拥有成长回忆的老院子都留不住了?
这个寇凛不是得寸进尺,而是欺人太甚。
楚修宁忙不迭安抚:“那怎么会,你自八岁入我府中,跟在我身边长大,虽不算亲厚,却也不是旁人可比的。”
谢从琰心中稍宽,严肃道:“说起‘浪费’,我时常住军营里,新宅子才是浪费,不如卖了,重新搬回尚书府去。原本是顾着谣谣的名声,我才搬出去,如今寇凛入赘,我搬回去也没人会再说三道四。更何况府中一直都是我管着,姐夫也早已习惯了,换他来,以他的性格,必定会闹出许多是非,惹姐夫烦心。”
“话是这样说没错。”楚修宁有些为难,“可他总这么因为管家权的事情闹腾,我一样烦心。”
“姐夫放心,往后交由我来收拾他。”谢从琰冷笑一声,“一个入赘的女婿,猖狂什么。”
楚修宁略略低头,沉吟道:“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低头那一刹,嘴角微微勾起。
和解?
作为同僚和寇凛和解没问题。
作为翁婿,与这贱人和解是根本没可能的。
……
第二日天未亮,摸黑秘密启程前往麻风岛拜访金鸩,为表诚意,楚修宁连一个护从也没有带。
除了几个船员以外,船上只有虞康安、虞清、楚箫和寇凛。
谢从琰被楚修宁留在芽里堡,在码头送行时担忧道:“姐夫,此时的麻风岛不只有金鸩,另外两个海盗头子陈七和徐旻也在,或许还有其他未知风险,你只身前往……”
“爹,我也觉得您多少带几个人,不然没人照顾您的起居。”麻风岛上出了事故之后,楚箫现在也不是很放心,“金爷并不会因此否定您的诚意。”
“有虞总兵在,无妨。”楚修宁朝着一旁的虞康安微微颔首示意,又看向寇凛,“何况你妹夫不是也没带手下,还受着伤呢。”
寇凛休息一夜起来,精神好了许多,但走路依然吃力,被手下抬着,指指楚箫:“我带着呢。”
楚箫脸色一黑。
寇凛调侃道:“做正事不行,端茶倒水伺候人他还是挺不错的,毕竟曾被我派去京城茶楼跑过堂。”
楚修宁丝毫不见郁色,笑着道:“那正好,我更不用带人了。”
这是亲爹吗?
楚箫无语。
虞康安看了楚箫一眼,目光耐人寻味,独自先行登船。
楚修宁也对寇凛道:“行了,咱们上船吧,你伤的重,凉风吹多了容易发烧。”
看着几个锦衣卫将寇凛抬上船,楚修宁在后面还连道了两声“小心”,虞清在旁眨了眨眼,以手捂着嘴偷偷问楚箫:“你有没有发现,你爹似乎对寇大人颇为关怀?莫非他们和解了?”
楚箫满脸不悦:“是因为他替阿谣中蛊,爹对他改观了吧?”
虞清觑一眼谢从琰想拔刀砍人的脸色:“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楚箫也瞅一眼谢从琰,拽一拽虞清的袖子:“再复杂能有多复杂,他们争来争去,无非也就管家权那点破事儿,走了,上船吧。”
登船之前忽然想起来,“对了,袁少谨还没到吗?”
楚谣在金竹城被掳走之后,寇凛带着他登岛,其余锦衣暗卫则还留在那里。
随后寇凛召了一些上岛,只剩下两个人在金竹保护袁少谨,段小江他们来到芽里堡后,已经派人过去送信,让他们将袁少谨护送来。
“不必疾行赶路,从金竹来此没这么快的。”虞清和他一起登上船,说回刚才的话题,“管家权哪里是破事儿,我从前不是说了,谢将军管家和寇大人管家,关系到你往后的生活质量。”
“不怕,我有俸禄。”楚箫对此浑不在意,“我平时也花不了几个钱。”
虞清微微拧眉,张了张口,又咽下了。
*
麻风岛上。
寇凛一离开,金鸩就将楚谣挪来了自己卧房的暖阁里。
尽管山上的护从和侍女都已经被他整治了一遍,但他仍然不放心。
一去数日,不见寇凛回来,楚谣终日茶饭不思,闷在房间内也不出门,得知她父亲送了拜帖来,这两天就要登岛,她才总算露出些笑容,但旋即又担心她父亲的来意,和金鸩的态度。
于是傍晚时,便陪着金鸩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夕阳:“金爷,我爹应该不是为了我娘的事情来找您晦气,他是个冷静之人,除了我哥和我夫君,没人能气到他。”
而除了楚箫,没人能令他丧失理智。
金鸩闭着眼睛,楚修宁来剿匪,若真想朝他动手,他倒是无所谓。
如今突然提出上岛来拜访,希望他处理好岛上的保密工作,这同样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且同行之人还是虞康安。
开战之前,想先来说服他接受朝廷招安?
若是为了招安,他不会千里迢迢跑来监军。
听了楚谣的话,金鸩睁开眼睛,转头慈爱的看向她:“那你觉得,他冷静至此,是好,还是不好?”
楚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身后一群侍女正在忙忙碌碌的摆饭,嗅到鱼腥,她稍稍有些恶心。
正准备询问金鸩时,有心腹上山来低声禀告:“金爷,虞总兵的船到哨岛那边了,寇指挥使也在。”
听到这句话,楚谣揣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金鸩微微一敛睫,站起身:“放他们上岛吧,分两船,一艘带虞康安去后山见段冲。另一船载楚尚书和寇指挥使走侧门,我亲自去接。”
心腹一愣:“您要亲自去接?”
“恩。”金鸩答应了声,回头看楚谣紧张兮兮,笑道,“放心,他只要不主动挑衅我,我是不会将他扔海里去的。”
这里的“他”,指的自然是楚修宁。
寇凛为了求他的生意经,是从来也不敢在他面前狂的。
楚谣也想站起来:“我一起去吧。”
一起身脚步虚浮,险些跌坐回去,被金鸩扶了一把:“你才解了蛊,身子虚弱,别乱动了。”
吩咐阿青寸步不离的守着楚谣,金鸩独自下山去。
……
麻风岛哨岛上,按照金鸩的吩咐,摆渡船分了两船。
虞康安不明白金鸩为何肯让他去见段冲,不怕他再与段冲起冲突么?但金鸩一副不听话就别上岛的模样,让他没得选择。
虞清自然一起跟着,同行的还有楚箫。
这就令虞康安有些烦躁了,他们虞家的家事,不知道楚箫跟着来做什么。
再想起自己出类拔萃的女儿,往后可能会嫁给他,虞康安愈发的烦躁。
楚箫是真的差劲儿。
但听了他闺女的辩解,他觉得他闺女眼光更差。
说什么“秉性正直、心地纯良、吃苦耐劳”,说了一长串,虞康安脑海里只出现了一头牛。
再说什么“出身高贵,容貌俊俏”,虞康安脑海里的牛自动上色,变成了黑白相间的奶花牛。
他曾在西洋商船上看到过这种奶花牛,比大梁的牛好看,还会产奶,一问价钱,一头奶花牛竟能在大梁买上一百头牛。
再虞清没辩解前,虞康安觉得这场婚事是自家的好白菜被猪给拱了。
虞清辩解之后,虞康安将猪换成了牛。
就这点儿差别。
……
这厢楚修宁与寇凛的小船靠近主岛,金鸩已经笑吟吟的在岸上等待两人。
金鸩是认识楚修宁的,且还见过多次。
但楚修宁没见过金鸩。
上岸之后,金鸩拱手笑道:“楚尚书纡尊降贵,我这小岛三生有幸。”
楚修宁只是笑了笑,也拱了拱手:“金大老板,久仰了。”
“请。”金鸩侧身让行。
“请。”楚修宁提步的同时,也虚让了让。
两人都当寇凛不存在似的,往前走去。
寇凛求之不得,慢慢跟在两人身后。
走的是侧门,且已被金鸩派人清场把守,看不到几个人,瞧着方位,是往那攀山的圆球而去。
楚修宁边走边环顾:“金老板实乃经商奇才,白手起家,短短十几年,竟以富可敌国。”
金鸩笑道:“拥有再多财富,我也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罢了,哪里比的上楚尚书权倾朝野,声名显赫。”
楚修宁感慨道:“金堂玉马,倥偬繁华,哪里及的上金老板这一川山,一袖海?天地广阔,我亦是心向往之,奈何却无金老板这般豁达的心境,最终只能沉沦世俗。”
金鸩侧目看他一眼:“大争之世,民不聊生,而我不过是个无能之辈,又见朝廷有着楚尚书这样殚精竭虑之人,方可安心苟且于一隅。归根究底,我能享这一川山,一袖海,亦有楚尚书之功。”
楚修宁脚步一滞,稍稍提了提唇线。
寇凛跟在两人身后因为伤势慢慢的走,被他们越甩越远,却也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一开始觉得他二人不过是逢场互吹,但说到最后,却忽然觉得两人似是真心彼此羡慕,才会互相夸赞。
完全瞧不出来两人是情敌。
就这样仿若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边聊天边走到山脚下,停在那个攀山的圆球前。
“楚尚书请。”
“多谢。”
楚修宁虽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并未询问,淡定自若的入内,坐在铺着软垫的长椅上。
随后金鸩也入内,在他对面坐下。
这圆球能坐下四个人,二人坐下后,还剩下两个位置,一个在金鸩身边,一个在楚修宁身边。
寇凛往那圆球处走的时候并未想太多,只感慨两位大佬豁达的气度,十分值得自己学习,岂料迈脚准备进入圆球时,骤然发现两位大佬的目光齐齐凝在自己身上,顿时一愣。
大佬们微笑着,但眼神炯炯有戏。
楚修宁仿佛在说:敢不坐来我这边,甭说管家权没戏,往后你锦衣卫办事,等着收咸鱼收到死。
金鸩仿佛在说:你敢在我面前坐去对面,甭说我不会再传授你一丁点儿生意经,你在大梁的产业,我全给你折腾破产。
腹部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不知为何,寇凛只觉得周身压力暴涨,一脚在圆球内,一脚在圆球外,犹豫着不知该坐去哪一边,犹豫出一手心的汗。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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