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车在前面乘着歌声迎风飞驰,  一只肥羊一边甩着眼泪一边撒着蹄子吭哧吭哧。

        小云朵好几次想要卖惨吸引他们的注意，但自己的爸比和爹地正沉迷恋爱，完全屏蔽了它的咩咩叫。

        易鹤野整整绕着脏街兜了三圈,  最后终于找了一处空地儿踩下刹车,  小明一声欢呼急停下来——到站了。

        小云朵一看停车了，立刻摆烂一般缩起四肢,  彻底变成一个大圆球，duangduangduang弹到车头前，然后吧唧一声伸出自己小短腿，趴在地上把自己摊成一只气喘吁吁的羊饼。

        易鹤野赶紧下来拍了拍它的屁股,  又忍不住批评道“严重缺乏锻炼啊,  这么点儿路我跟你爸跑起来气儿都不带喘的。”

        一个是身体素质极其变态的金牌猎手,  一个是只要调好参数甚至可以不用喘气儿的ai,  小云朵一听他居然拿他们跟自己对标，翻了个白眼儿差点没晕过去。

        简云闲根本没给它晕厥逃避的机会,  单手将它从地上捞起来,  然后强行捋直了它四根跑得发飘的小短腿,  又搓了搓它蔫吧了的小尾巴,  这才把它立在了地上“走，不然给你丢了。”

        小云朵欲哭无泪地咩了一声,  还是勉强扭扭屁股,  不情不愿地蠕动了起来。

        这一趟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  除了给小云朵买买衣服之外,  两个人也不过是为了出来溜达而溜达。

        此时，他们站在地下城的入口处,  走过地下通道,  里面就是整个d区最繁华的商业街,  里面一层接着一层全是物美价廉的店铺，来来往往的d区居民，也喜欢聚集于此，寻找接近都市的热闹。

        但每当他们站在这里，想到的却是那天，眼睁睁看着陈沐的尸体被抬出来的模样。

        易鹤野轻轻叹了口气，简云闲便伸手揽住他“也不是非要在这里买，c区b区也有很多不错的店。”

        易鹤野看了一眼身后累得随时准备瘫倒耍赖的小云朵，忍不住笑起来“算了，你儿子看样子半步都挪不动了。”

        小云朵悄咪咪抬眼偷瞄着，一听这话，立刻做作地软了下去，易鹤野看破了它的伎俩，倒也没戳穿它，只是一边笑着一边弯腰把这熊孩子抱了起来，和简云闲肩并肩走了下去。

        这是整个d区最一片热闹的集市，负一层是最黄金的地段，云集了各式各样的特色小吃摊儿，和络绎不绝的人们。

        之前买衣服，易鹤野都是去的b区最好的宠物时尚店，这还是小云朵第一次来地下商业城。这孩子本来正窝在易鹤野的怀里装死，结果刚一出电梯，就被扑面而来的香味勾走了魂儿。

        “咩？！”小云朵鼻子扇了扇，确定是食物的香味之后，整个小眼睛都亮了起来，平时埋在肉里看不见到脖子也立刻伸长了，“咩？？！”

        但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这么香，就先迎来了爸比的死亡目光。

        “我看你胃口还挺好的嘛。”简云闲笑起来，说的话却堪比魔鬼降临，“看来运动量还是不够啊。”

        小云朵一听这话，立刻又绝望地小眼一翻，昏昏沉沉倒在了易鹤野的怀里。

        易鹤野乐得不行，趁它装晕把孩子塞到简云闲的怀里，还特意跑去附近的摊子，买了一大把烤串儿来。

        “来，啊——”易鹤野举着香喷喷的香菇烤串儿，递到简云闲嘴边前，还恶劣地在小云朵鼻子前面晃了晃。

        小云朵眼睛虽然闭得紧，但是鼻子却一直没歇着，它知道这一口绝对吃不成，便皱着脸往简云闲怀里缩，结果还没把头埋进去，哈喇子就顺着嘴角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简云闲看他这样也憋不住想笑，但眼前，易鹤野正举着烤串儿要喂自己，于是还哪管什么儿子，赶紧凑过去张嘴“啊——”

        太香了。一向对食物没有太多感知的简云闲，在这一刻把这家的香菇烤串，奉为美食的神。

        易鹤野平时也鲜少出来逛街，对这些零食小摊子也确实没有多少兴趣，此时看着路边一对对走在一起的情侣，肩并着肩依偎在一起闲逛聊天，上一秒觉得有些新奇，下一秒便发现，自己也早就成了其中一员。

        好奇妙。易鹤野也低头咬了一口烤香菇，认认真真咂巴着唇齿间的味道。

        没有明确的压力和目标，大把可以消费的时间，可以让自己绝对安心地陪伴——易鹤野看着熙熙攘攘的周遭，又看了看一旁凑过来还要吃串儿的简云闲，心想着，这些不带任何目的性的存在，或许就是“生活”和“活着”，最大的区别所在吧。

        在这一路各式各样的香味夹击之下，小云朵的口水逆流成河，简云闲怕它弄脏自己的衣服，就罚它自己下来走路。

        又馋又累的孩子委屈得嗷嗷直哭，易鹤野实在看不下去，瞒着简云闲偷偷给它塞了一口烤叶片，安抚了它受伤的心灵。

        终于把这地狱般煎熬的美食一条街熬了过去，小云朵觉得自己都要被折磨瘦了，只虚脱地站到了地上，勉勉强强可以自己往前走了。

        负一层是美食街，负二层就是各种各样的服装店、美容院了。

        在这里，来来往往大多都是打扮青春靓丽的年轻人。

        年轻的姑娘们提着大包小包，挑选漂亮的首饰和衣服，小伙子们也三两成群，穿着喜欢的球鞋，挑着合适的运动服。他们有的正帮对象斟酌更好看的款式，有的则拉着自家的ai机器人，帮这些家庭助理们做上精心的打扮。

        有时候，易鹤野会觉得，这里快乐自在得不像是底层d区该有的样子，但他又转念一想，所谓的“生活”，似乎也不是上等人独有的权利。

        小云朵出门以来第一次不是迫于爹爸的y威，而是完全出于主观能动性撒开腿奋力前进，是在隔着老远看到一家宠物服装店的时候。

        它老远看到那玻璃橱窗外一排排漂亮精致的衣服的时候，浑身上下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直接兴奋地原地弹起来，接着就晃着小尾巴迈着小短腿、扯着牵引绳奋勇向前。

        易鹤野险些没拽得住它，惊讶地对简云闲感慨道“是真有劲儿。”

        一爸一爹两个人着急忙慌跟在儿子后面，就看到一整间店里琳琅满目的宠物衣服挂在墙上，对心智不成熟的小动物们产生了极大的诱惑。

        和b区里面走的高端贵族风不同，这家店的衣服材质显然没有那么高贵，风格也相对更加亲民，但是别出心裁，倒是很符合小朋友的审美。

        小云朵一眼就相中了一套嘻哈风的小衣服，亮眼的撞色搭配，还外带一顶小帽子，看起来很酷很新潮。

        它二话不说闷头跑到了那件衣服前面，先是两个前蹄想舞狮一般哗啦两下，然后叼着易鹤野的衣角把人拖过去，又用鼻子把简云闲也顶到那里。

        “咩咩！”小云朵两眼放光地看着那件，点名要买。

        这时，店里的ai售货员闻讯赶来，他先是嘎吱嘎吱走过来，向两位家长问好，接着弯腰摸了摸小云朵的脑袋。

        小云朵知道自己就要从这家伙手里买衣服，因此礼貌得要命，仰头贴他的手心。

        “请问是这位宝贝想要买衣服吗？”售货员礼貌地问道。

        “对。”易鹤野指着小云朵挑中的那件说，“就要这一款。”

        售货员闻言，又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小云朵，半晌才有些犹豫道“抱歉……我们店里，没有它可以穿的码呢……”

        小云朵本来还在认真蹭着他的手心，一听到这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咩？”

        售货员也不忍心了，难过道“实在对不起哈。”

        仿佛一道惊雷劈过，小云朵小腿一软，眼里瞬间失去了光。

        眼看这孩子又要倒下去，易鹤野赶紧伸过去捞羊，简云闲也连忙问“那……可以量身订做吗？我看它实在喜欢得很……”

        售货员本来还在犹豫，但一抬头，又眼睁睁看着简云闲从虚拟屏上划出一大叠子“小费”来“我们愿意多花点钱，等几天也没关系，只要质量好点就行。”

        售货员立刻点了接收，一笔高额小费当啷啷入账。

        “一句话的事。”售货员道，“我带它量体，最快明天给您送货上门。”

        小云朵一听，立刻原地满血复活，眨眼就支棱起来了“咩！”

        这回孩子是真意识到自己胖过头了，量完尺寸也不让易鹤野抱了，撒着四根小蹄子，自己主动开始减肥。

        为了奖励它减肥意识觉醒，简云闲还帮它买了一只拴在屁股后面嘎嘎叫的玩具小鸭子，陪它一起减肥。

        小云朵好像真的很喜欢鸭子，一听到嘎嘎的叫声，就兴奋地跳两步，无形之中运动量也达到了翻倍的效果。

        终于找到放养孩子的好法子，简云闲和易鹤野终于得到了解放，两个人拉着牵引绳走在前面，仿佛一对终于从育儿的苦恼中短暂解脱的年轻父母，见缝插针过起了难得的双人世界。

        d区虽然穷，物价也便宜，但仔细看，这里的居民追求时尚的心也丝毫不比其他差上半点儿。易鹤野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时尚单品，又回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穿得永远斯文讲究的简云闲，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尝试一下其他的穿衣风格？”

        简云闲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易鹤野的打扮，决定相信这人的审美“只要你喜欢，我怎么样的都可以尝试。”

        易鹤野脸皮薄，这么一点儿不算情话的情话都听得耳朵发烫。怕那家伙看出来，立马转身把他拉进一家服装店里“看看？”

        这家衣服比起其他店面，看起来质量相当了，主打的轻松休闲风，清清爽爽的，更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会选择的服装款式。

        没等店员招呼，易鹤野就先走过去摘下简云闲的眼镜，然后哗啦啦从货架上拿下来好几件，先是比照了一下简云闲的身材，然后一股脑儿堆过去“换上，叠穿。”

        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简云闲完全没反应过来，甚至怀疑他只是随手拿了几件糊弄自己，但秉着听话懂事的原则，还是进去乖乖换上了。

        从换衣间走出来的时候，简云闲悄咪咪打量着易鹤野的眼神。这家伙很明显想要装作轻描淡写的模样，但是那控制不住的被吸引，是收也收不住的。

        易鹤野的眼神硬生生在他身上逗留了将近十秒，这才清了清嗓子，朝他走过去“低头。”

        简云闲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乖乖把脑袋低下去。

        “稍微给你弄个发型。”易鹤野说完，伸手轻轻抚上他的头顶，轻轻把他今天梳到后面的刘海放了下来，“这样更搭这一套。”

        简云闲一动不动，就盯着他的脸，把这装作无事发生的人盯得满脸通红。

        “咳咳，好了。”易鹤野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看看。”

        简云闲便立刻转身，回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简云闲平常的打扮更偏向于成熟斯文的风格，西装配眼镜，举手投足都带着些禁欲的味道，但这一回，他换上了一种完全没有没有尝试过的风格，倒也是让人眼前一亮。

        一件白色衬衫打底，外搭了一套黑色的学院风外套，配上修身型的裤子，看起来非常休闲清新。

        平日里的简云闲与这套风格绝对搭不上边儿，但偏偏易鹤野把他的刘海抓顺了，那一份冷清倒是全被这人工乖巧掩盖住了，仿佛真就是读书时候备受欢迎的大学校草一般。

        还挺好看的，简云闲满意地弯了弯眼睛，对上了镜子里偷瞟过来的易鹤野。

        “喜欢吗？”简云闲转过身问。

        “喜……”易鹤野说了一半，忽然发现不对劲，立刻红着耳朵道，“你买衣服，要我喜欢干什么！”

        简云闲笑起来，颇有些不讲道理“但是我想要你喜欢。”

        ……妈的。

        易鹤野无奈地把他的脸从面前推开，生硬地避开了这个问题“……你平时的样子我更习惯一点，但是我感觉，出门逛街这样穿应该会更舒服一些……”

        明明知道对于简云闲来说，穿着舒不舒服，其实就是个莫须有的概念，他只要负责好看就行，但易鹤野还是想要他偶尔试试穿得休闲些。

        这似乎对他来说是一种小小的、奇怪的仪式感，好像这样，就更像是在“生活”一般。

        更何况，也是真的很好看。易鹤野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家伙的脸真是随便怎么摆弄都不会出错啊！！

        一旁的店员见状，立刻夸赞道“先生，这一套非常适合您……”

        “我知道，他就是很有眼光。”简云闲笑起来，拉住易鹤野的手，“我很喜欢，买下来吧。”

        大庭广众之下被牵手，易鹤野总是会紧张得心跳加速，耳朵一嗡便什么也听不清了，抬头的时候，发现这人又拿了一套一样的递给自己，挑的是自己的码，还把黑外套换成了同一款式的白色“这套真的好好看，我也想看你穿。”

        易鹤野自己挑的搭配自然符合他的审美，黑色外套换成白色，再配上他的白发，倒也是非常的整洁清爽。

        正好也到了该囤衣服的时候，易鹤野向来仗着脸好，对撞衫的事情也毫无概念可言，于是想也没想就买下来了。

        “就这么穿着吧。”简云闲提议道，“确实舒服些，很适合逛街呢。”

        易鹤野点点头，两个又顺手在隔壁买了个儿童小背包，把换下来的衣服、新买下来的东西统统装进去，然后哄骗小云朵背上。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夸这小背包很好看，小云朵一听，一点儿都没犹豫就抢过来背在了背上。

        挺好，带个娃出来逛街，不仅不用费神，还能趁机解放双手，狡猾的家长们达成了无言的默契，只开开心心往前走着。

        回去的路上，易鹤野和简云闲还顺手帮小明买了一个新的灯罩，还买了一堆车饰，打算让他自己挑些喜欢的戴上。

        他们带着一只羊和一只鸭子，一直往下逛了好几层，直到逛到了负十七层，他们生生停到了楼梯口。

        再往下一层，就到了陈桑以前的排练室，陈沐被杀害的地方，现在的警戒线早已经解除，但是已经没有什么人会从那里经过了，本就冷清的场子现在更是几乎见不到人影儿。

        两个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随着e区真相的水落石出，陈沐还有一系列案子也都顺势告破，凶手就是墙外的ai派来灭口的，那些所谓的羊头硬币，也都是它们选择作为实验对象的一个标记。

        对于陈桑和陈沐，还有更多被迫卷入案件中的人类来说，无论是生还是死，似乎都没有轮到他们自己做主的时候。

        一家三口外带一只小鸭子坐上电梯的时候，e区的夜市也刚刚热闹起来，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今天的中心街里似乎有什么活动，舞台和音响早已经搭好，观众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那一次乐队arty，易鹤野在数千人的围观下，和那是自己的敌人简云闲接吻。

        这一回，他们成为了彼此的伴侣，手牵着手悄悄藏匿在漫漫人群中。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精彩绝伦的d区音乐节……”

        身后，主持人的声音引出一片欢呼来，易鹤野不想凑这个热闹，刚拉着简云闲的手准备往回走，一个小小的机器人就走到他们的面前。

        “先生！”机器人礼貌地看着简云闲，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支玫瑰花来，“给您的爱人送一枝花吧！”

        易鹤野还在发愣的工夫，简云闲便道了声好，然后把花拿到了手里。

        “它怎么知道我们是……？”易鹤野有些震惊道。

        简云闲没说话，只看了看他们握在一起的手。

        “……”易鹤野沉默了。

        “而且你不会没发现，我们穿的是情侣装吧？”简云闲笑起来，将那朵花递到他的面前，“我的爱人？”

        易鹤野脑子嗡嗡的，不知道是在震惊情侣装的事情，还是在震惊爱人这个词。

        身后的音乐响起，但他听不进去那些家伙鬼哭狼嚎唱得都是什么东西。

        他看着眼前的花，看着眼前的人，只是想起来在不久以前，陈桑和她的乐队在大街小巷穿行而过，她拿着话筒唱着——

        “cae  i  a't  nna  live  forever

        我不希望长生不死

        i  jt  ant  to  live  hile  i'  alive

        我只想趁活著得时候认真的生活

        it's  y  life

        这是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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