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你好,旧金山(1)
爱慕一个人,想要陪在他的身边,想要他的眼里只有你,那就应该让自己变得更好,堂堂正正地、成为唯一能够与他比肩而立的人。
01
三月底的时候,操场旁的樱花开了。我趴在桌子上偷偷睡了一觉,风吹得我的鼻子有点痒,我打了个喷嚏,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江海的侧脸。他微微低着头,垂下眼帘,像是世间最英俊的雕像。
我一生都不会忘记这日的蓝天、白云、细风,和落在我身旁的江海的肩膀上的那朵淡粉色的花瓣。
我和江海同时在这天收到美国斯坦福大学电子工程系的全额奖学金入学通知书。
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我正在上物理课,高三的第二次诊断考试已经过去,母亲在电话里头激动得字都吐不清楚。老师在讲台上恶狠狠地瞪着我,然后我呆呆地挂断电话,突然站起身,转过头对江海说:“我被录取了。”
“嗯,”他难得温柔地笑了笑,“我也是。”
全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我们,物理老师原本已经精确瞄准我的粉笔头突然顿住。
我这才回过头,笑着冲老师说:“场强竖直向上,B球的动能等于A球的重力势能。所以这道题最后的答案是,”我顿了三秒钟,飞快地在脑海中进行计算,“秒。”
“吧嗒”一声,老师手上的粉笔落在了讲台上。
这一天,距离我的十六岁生日,还差整整两个月。
美国习惯三月开始下“录取通知书雨”,我和江海被淋了个透湿。随后,我们分别收到了耶鲁、哈佛、麻省理工、康奈尔、伯克利和纽约大学的电子录取通知书。我将它们打印下来,贴在桌子上,问江海:“集齐七张录取通知书,可不可以召唤爱因斯坦?”
江海没理我,他正在做一道电磁学物理题,通常情况下,我和江海相处的模式都是我一个人喋喋不休。等过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回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无所事事地晃荡着双腿,上一个月体检测出来我才155厘米,当之无愧成为整个高中部最矮的女孩,但是我一点也不在乎,因为我的智商比全校身高最高的女生还要高。
我耐心地等江海做完一道题,然后他转过头,还没开口我就抢先问他:“你去哪所学校?”
“斯坦福,”他淡淡地回答我,“我想要去看看金门大桥。”
“为什么?因为它被誉为‘死亡圣门’?”
“不,因为它是一个奇迹。”
“你知道吗,”我冲他笑了笑,一边笑一边将其他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折成纸飞机,“马克·吐温说,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天。”
我和江海,就这样再一次声名大噪。媒体记者扛着摄像机蹲在学校门口排队要采访我们,天才少男少女,十三岁升入高中、十四岁获得国际数学奥林匹克一等奖、十五岁以SAT和TOFEL满分的成绩被世界级名校全奖录取。
听起来都跟神话一样。
甚至网上最火的八卦论坛里也有人发帖——“没人八一八最近红遍全国的那对天才吗?”
下面有人留言说:“同时跳级升入初中成为同桌,两年后一起跳级升入高中,一起参加的大小竞赛一共十八个,其中国际竞赛四个。不过最值得八的还是那个男孩,钢琴十级,国家二级运动员,偏偏还长了一张秒杀江直树的脸。不说了,说起来都是泪,直接上照片。”
然后楼下统一回复“妈妈请再生我一次”!
我咧着嘴一边笑一边将鼠标往下拉,终于见到有人插楼。
“这等缘分,这等造化,比言情小说还狗血啊!”
“找了找他们的合照,女孩也挺小巧玲珑的,这种天才的世界我等阿姨只能仰望。”
“江山代有人才出,祝福两个孩子越走越好。”
“祝福+10086。”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们这得修多少年啊?”
我乐不可支,笑得肚子疼,计算机老师疑惑地问我:“姜河,肚子不舒服?”
我赶紧关掉网页,一脸无辜地摇摇头。等到大家都挪开注意力,我又重新打开关掉的网页,披上一个叫“江河湖海”的马甲留言说:“大概是修了一部《上下五千年》!”
下了计算机课,我心情大好,去小卖部买了支棒棒冰。回到座位上,我将手上的棒棒冰掰成两段,扯了扯江海的衣袖,递给他长的那一段。
“不用了,你吃吧。”
“我吃多了,会肚子疼的。”我笑嘻嘻地回答。
他接过去,我们一人咬一口棒棒冰,草稿纸上是钢笔“沙沙”的声音,我觉得心满意足。
媒体采访之后,有出版社来找我和江海约书稿,书名就叫《璀璨》。江海还没听完,就站起身冲对方鞠了一躬:“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戴着十几万一块手表的中年人尴尬地愣住,将期待的目光投向我。我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说完,半图半文式的传记,讲述我同江海的天才人生。
“我们会将你们打造得比那些少年成名的明星更加闪耀,让所有的学生和家长疯狂地崇拜你们。”
我支着下巴笑着问:“那我们呢?我们可以得到什么?”
“荣耀和金钱,这些还不够吗?”
我哈哈笑了两声,学着江海的样子向他鞠躬,然后背上书包,跑跑跳跳地追上了已经走到林荫道上的江海。阳光落在我的鼻尖,我侧过头去,看到身边的少年眉头紧锁,我猜是因为昨天的那道傅立叶变换。
所有人都只看到我和江海风光无限的一面,但是他们都忽略了,江海因对科学的痴迷,曾经被自己调制的化学试剂炸伤,至今额头还留有一道伤疤。
甚至连刻苦程度远远不如江海的我,每天也要背下五百个单词,连睡觉都塞着耳机在听一档叫“SixtySecondsScience”的听力节目。
办理签证那天,阳光照射下的大使馆像是在闪闪发光。签证官隔着玻璃窗户问我:“你为什么要选择斯坦福?”
我笑得胸有成竹,眉飞色舞:“BecauseIdeserveit(因为我值得)。”
他冲我露出赞扬的微笑。
大部分人努力程度之低,根本轮不到拼天赋。
02
学校的公告栏橱窗,挂上了我和江海的巨幅海报。那是去年的照片,我和江海获得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报社来采访,江海毫无兴趣地低着头看书,我正在课堂上开小差,看到有镜头贴在玻璃上偷拍我们。我灵机一动,拍了拍江海的肩膀,他回过头来,我迅速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咧嘴比了一个“V”的动作。我们身后的梧桐树上还停着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我很喜欢那张照片,谋划已久后鬼鬼祟祟地从书包里摸出螺丝刀,拿书挡着我的脸,趁着四下无人之际试图拧松橱窗的玻璃挡板。
就在我成功拧开第一颗螺丝钉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硬邦邦的声音:“姜河!”
我转过头,看到一脸不爽的顾辛烈大少爷。
他穿着淡蓝色的T恤,皮肤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黑色的鸭舌帽压得极低,白色的耳机线在他的裤兜。他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面色铁青地瞪着我。
我有些惋惜地收回手中的螺丝刀,跟他打了个招呼:“嗨。”
他看着我手上的工具,和我背后那幅双人海报,冷冷地说:“出息。”
我哪儿没出息了?照片的主角之一好歹也是我本人啊。虽然觉得浑身不对劲,但我还是心虚地点点头,然后东张西望一番,用商量的口吻对他说:“要不,你帮我?”
顾辛烈狠狠瞪了我一眼,不可思议地反问:“你让我帮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橱窗:“最上面那两颗螺丝有点高,我踮脚都够不着,你来得正好,我们好歹同学一场……”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冷冷地打断了我:“做梦!”
“你没事吧?”我有些疑惑地问,他今天可真是反常,“脾气这么差,谁惹你了?”
顾辛烈不说话,只是瞪着我。
“别看我啊,连你顾大少都搞不定,我怎么可能有办法。”
“姜河,”他一副快要被我气死的样子,“美国有什么好的?”
我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很远吧,梦想不是都在远方吗?”
顾辛烈不说话了,直溜溜地盯着我。我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他忽然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耸了耸肩,跩什么跩啊。我只得自己去草坪里搬石头。石头又重又脏,弄得我灰头土脸的。我一边搬石头一边感叹道:“男人心,海底针啊。”
等等,我忽然反应过来,刚刚顾辛烈骂我没出息?
不是,你顾辛烈顾大少从小到大哪次不是抄我的作业和试卷,脑袋里装的全是豆腐渣,你居然还有资格骂我姜河没出息?
可那两颗钉子实在是太高了,我就算是踩在石头上,也只勉强够得着。正在我垂头丧气之际,身后忽然伸过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就扯出了螺丝。
我转过头,看到顾大少一张帅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看什么看!”他吼我,“没看过帅哥啊?”
我努力憋住笑:“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没搭理我,问我:“你拿这张照片干吗?”
“啊,”我摸了摸脑袋,不能说实话,只好含糊地说,“留作纪念吧。”
“有什么好纪念的,”他冷哼了一声,“笑得嘴都咧开了。”
声名大噪之后,烦恼和麻烦也随之而来。为了学校的重点大学升学率,我和江海依然留在学校参加这年的高考。江海因为年纪的原因,大多数高中部的女生都把他当弟弟看,可是初中部的女生早已把他当成男神,还十分无聊地成立了一大堆后援会。
这使得我每天都偷偷对着江海那一抽屉的情书和巧克力恨得牙痒痒的,于是清理这些东西成了江海每日必做的一项功课。
江海这个人,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家教非常好,他做不出将它们“哗啦”一声全扔进垃圾桶里的事,于是他去跟老师要来一个很大的纸箱,整整齐齐地将女生们送给他的东西放进去。等装满一箱,便郑重地交还给后援会会长,那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可爱的女孩,然后再由她转交回别的女孩。
我自告奋勇:“交给我来处理吧!”
“你喜欢吃巧克力?”江海惊讶地问我。
“不是。”我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内心深处有个小人在慢慢磨刀,阴冷一笑。
第二天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学校寂静得鸟鸣声都异常清晰。我一边叼着油条一边喝着豆浆,潜伏在教室门口,正好堵住了那群偷偷来送情书的小女孩。噢,不对,或许我同她们一般大小。
十五岁的我,挺了挺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部,用一种学姐的眼神将她们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我问她们:“你们能记得圆周率后几位小数?”
她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你们知道常规的实验室里怎么测量普朗克常量吗?”
她们继续一头雾水。
我继续嘲讽地看着她们:“你们写一封情书的时间是多久?三个小时?一天?一个星期?你们花在背历史上的时间又是多久?你们记得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哪年到哪年?你们知道抗日胜利是哪一天吗?”
她们终于扯着衣摆低下了头。
清晨的阳光落在我的脸上,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你们喜欢江海哪一点,但如果爱慕一个人,想要陪在他的身边,那就应该让自己变得更好,堂堂正正地、成为唯一能够与他比肩而立的人。”
一群女生被我说得鸦雀无声,我自己都忍不住在心中为自己拍手喝彩。姜河,你真是帅呆了。然后我喜上眉梢地打了个哈欠,回过头去,我刚刚张大的嘴一下子僵住,闭也不是,合也不是。
因为我居然在短短三天以内,再一次见到了顾大少,这个频率完全不符合概率统计啊。自从进入青春期,他的身高势如破竹,抽条拔节,大概比江海还要高上一点。他站在那里,有些反常地冲我吹了声口哨,我第一次发现他笑起来没有以前那么蠢了。
他迎面向我走来,越过那群痴呆状的女生,将一瓶温热的牛奶递到我的手上。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问:“干吗?”
他没回答我,敲了敲我的脑袋,一点也不诚恳地、傲慢得要死地说:“拜托你啦,小矮子。”
顾辛烈走后,我才回过神来,见他已恢复正常,不再是几天前吃了火药的样子。撕开奶瓶的盖子,我习惯性地舔了舔上面的牛奶,然后“咕噜”几口就将牛奶喝了个底朝天。
纯纯的奶香,一如六年前。
03
到了高考前冲刺阶段,老师们开始理直气壮地霸占体育课。所以当好不容易有一节体育课幸存时,全班就像是动物园里被关了一个月的猩猩放假似的,一窝蜂冲了出去。
我和江海依然和他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通常体育课上女孩都是三两结伴一起打羽毛球的,但是从初中开始我和江海就习惯性地不被同班的人所接纳,最开始的时候我果断选择了逃课。而江海解决这一困扰的办法显然要比我高明得多,他一个人在体育馆里打壁球。
作为江海的忠实跟屁虫,我当仁不让地扛起球拍,自信满满地要同他大战三百回合。
“如果我赢了的话,”我想了想,“你就请我吃烧烤好了。”
“好。”他点点头。
可是事实证明,我的小脑构造和顾辛烈的大脑构造一样,是完全不能使用的。十分钟下来,我输得惨不忍睹。江海居然一直用的都是右手,没错,江海是个左撇子。
从那天以后,我就知道不要再用自己的运动细胞在江海面前自取其辱了。好在我的人生从来不知道放弃为何物,下一次上体育课,我便背了一个画夹子,坐在体育馆的地板上画速写。江海线条流畅的小腿,江海挂着汗水的下巴,我一边画一边感叹,江海真是上帝造人的极致。
所以这最后一节体育课,我也同往常一样,支起画架,把头发扎起来准备开工。
“姜河。”江海难得主动地喊我,他走到我身边,将球拍递到我面前,“我们来打一局吧。”
受宠若惊!我赶忙站起来,用手梳了梳我杂乱无章的头发,可是我这一激动,膝盖踢到了我的画架,它“砰”的一声摔在地上,里面夹着的画全部掉了出来。
跳跃的江海,挥拍的江海,抿嘴的江海,喝水的江海,擦汗的江海……江海江海,“江海”散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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