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第二日早朝结束, 陆岺与驸马两人走出大殿后,左林叫住了他们。
“亲家公。”
左林拱着手,笑着道:“小女性子肃穆, 若是行事不知变通, 还请亲家公与亲家母多担待啊。”
这话不怀好意。左玉的请安是停了, 但是是今天刚停的。今日有大朝, 驸马与陆岺寅时初就起了,因此黑眼圈还有些严重。
左林见了两人这样,便幸灾乐祸了起来。让你们勾走我那好的闺女,不上来嘲两句都对不起自己啊!
驸马与陆岺对视了下,眼里浮出了困惑。这招呼打得莫名其妙, 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而且……
爷俩虽有些迟钝,但却也感觉到了左林的“不怀好意”。
“肃穆?”
驸马疑惑地道:“家媳无论与谁说话,哪怕是跟下人说话那都是柔柔和和的。性子或有些肃穆,但也谈不上古板啊。不知亲家公为何这般问?”
呵,装的真像!
左林脸上云淡风轻,心里却腹诽开了:眼下都乌青了,还演呐?
他连连叹气, “唉, 亲家公,难道她没有早起吗?这孩子……就是太孝顺了, 我怕你们受不了。不过,亲家公啊, 鸡鸣起给父母请安乃是圣人教导,你们可千万多担待啊。唉,老夫说过几次,但想着她一孩子尚能守礼, 老夫怎可因贪睡就是责备她?故而老夫在家也是日日陪着她早起……”
他说着便是挺直了身子,颇有几分得意与骄傲地道:“能于细微处都坚持圣人教导,这才可能走上圣道啊。”
“哦,您说这个啊。”
陆岺道:“没事,昨天母亲与娘子说清楚了。孝首先要听父母话,如果早起让父母受累的话,那便不是孝了。”
“对啊。”
驸马笑了起来,“不过亲家公能陪着家媳日日早起,当真也是我等楷模。”
左林瞪大眼,直接傻了。
等等,你们以长辈身份说不用早来,她就不早来了?!我,我怎么没想到?!
哦,他想到过的,也提到过的。不过女儿一句“礼不可废”便又将他堵上了。
所以……
其实只要将话说狠一点,玉儿就不会早起请安了么?不对啊!那样的话女儿还怎么可能成圣?不就是事事坚持吗?
好哇!自己儿子养成纨绔了,现在还想来破坏女儿的圣道,太可恨了!
左林冷声道:“父母当为儿女表率。儿女年幼尚能坚持,为长者如何能不坚持?君子慎独……即便是独处时,都应遵圣人教导,这就是……”
果然啊!
陆岺忍不住开始磨牙了!
果然是这老头古板,所以将玉儿逼成那样的啊!
“敢问岳父……”
他拱手问道:“岳母也是这般早起吗?”
“哈!”
左林见陆岺谦虚询问,那是得意极了,“那是自然!她与玉儿一样,寅初起,然后一起给我先夫人上香,一起诵经。自打玉儿十三岁那年知道鸡鸣时分乃是寅初后,这些年,天天都是如此,从未……”
“岳父,您可真会吹牛。”
陆岺阴阳怪气地道:“娘子关宫里和大理寺时早不早起,您怎么知道?”
“我,我!”
被陆岺这一问,左林直接就有些恼羞成怒了,“你这是挑刺!那个自然不能早起请安了!我是说大多时……”
“那就不能用‘天天’这个词。”
陆岺轻哼了声,“玉玉说过,说话夸大其词最要不得。岳父,您可不能坏了娘子名声啊。”
“你这小子!”
左玉瞪大眼,刚要发作,却听驸马在一边道:“呵,亲家公,小儿无状了。他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倒也没恶意。臭小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这可是家媳的父亲,还不快赔礼?”
“哦。”
陆岺抬手,随意地拱了拱,“是小婿莽撞了,岳父恕罪!”
毫无诚意啊!
左林气半死!
果然这纨绔成了女婿后只会更碍眼!想想那年他跟自己一起去剿灭乡绅,一路上给自己受的气,左林觉得牙都痒起来了!
他呵呵一笑,有些阴阳怪气地道:“啊,老夫哪里敢啊。您毕竟是皇亲国戚,倒是我家玉儿高攀了。”
“亲家公哪里话?”
驸马笑着道:“是我家岺儿配不上您的闺女。对了,老夫近日得了些溧山的白茶,晚些让人给你送一些尝尝。”
听到驸马这样说,左林心里才舒服点。拱拱手,道:“那就多谢驸马爷了。”
驸马笑着,也不计较他的态度。又闲扯了几句后,左林也没趣了,便是各自出宫回家去了。
出了宫,陆岺道:“父亲何必对他这般客气?您听出来了吧?玉玉哪里是自己想变这样的?分明是这老头沽名钓誉,逼着儿女一起守规矩。”
“如今家媳已嫁作你为妻,你又何必跟她父亲闹不开心?左林没了官职,心里不如意,这两年行事做派越发古怪,与那些泙河边下棋的耄耋老头快差不多了,你何必计较?你跟他闹,家媳也会难做的。再者,他今日分明是来看戏的,咱们说家媳想通了,他就够气了。”
驸马冷笑着。他虽愚钝,可到底与公主做了这多年夫妻,怎可能还像年少时那般傻笨?
回到家,陆岺想想还是有些生气,便将这事跟左玉说了。他有些纳闷地道:“玉玉,我当时听了好气,明明是他……”
“别气了。”
左玉握住他的手,道:“没逼我,是我自己想践行圣人之道。”
她冲着陆岺眨眨眼,道:“人要守规矩才能好好活下去啊!”
陆岺愣在那里。左玉没说左林任何一句坏话,但陆岺感觉她又什么都说了。
他想起刘伯等人的描述,感觉心好疼。
左玉十三岁那年是真的一度断气了!若不是亲岳母保佑,她可能就死在与自己相遇的那个春天了!
他将她搂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背,道:“玉玉,以后我疼你。你不曾享有过的东西,我都给你找来;你不曾有过的高兴,我都给你……不难过……”
左玉笑了,手指轻轻在他心脏的地方画了个圈,道:“傻瓜,我早就放下了。你看我守了规矩后,不越活越好了么?”
可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换来的啊!
陆岺很难过。他想不出,一个人得多绝望才会以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为自己争取活路……那种绝望他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年幼时的左玉是怎么一天天熬过来的……
他将她抱得紧紧的,这一瞬,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该学学怎么做男人了。
光养家还不够,还得保护好妻儿,不让他们委屈啊!
“我懂了。玉玉,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好吗?我们是夫妻,应该以诚相待的……”
左玉有些惊讶。陆岺竟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吗?她握着他的手,心里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前世,她曾听说过一句话:一个人总因爱而变得胆大。现在靠在陆岺怀里,听着他笨拙的安慰,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可以放肆,可以无所畏惧。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可以做自己。
嘴角有笑容展绽开,她坐直身子,望着他,在他困惑的眼神里,抱住他,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长久以来的不安被抚慰,压抑着的情绪散开,他似受了蛊惑,以同样的热烈回应着她。外面艳阳高照,可他全然不顾,沉迷在她给予靡靡艳丽里。
两人的心好似又近了些。
左玉躺在他怀里,喘息着的时候就在想:人与人也许真有缘分。就很奇怪!有些人明明相处了很久,可却总觉隔着千山万水。但是有些人,相处几天就会觉前世已相识,相处起来无比自然,托付真心易轻而易举。
十指相扣,相拥着,陆岺低头噙住她的唇,在一阵细喘间,低低道:“左玉……从皇宫门前跑到大理寺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就是我的命……”
左玉环着他,低低道:“以命相托,君不负我,我不负君,如何?”
他笑了。翻身将她压到身下,望着她粉粉的脸,决然而然地道:“你若负我,我亦不怨……”
日子变得平淡又甜蜜了起来。很快,就到了左挚参加县试的日子。
在一众勋贵中,子爵、伯爵、侯爵中或还有人去行举业,但到了公爵这一等级后,便再无人去行举业,哪怕是家中庶子都不会去。
因此,左挚参加县试也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一个可以继承家业的国公嫡子为何要行举业?
许多人不明白。但想着他乃女圣人的弟弟,许明知的学生,便纷纷猜测,他能得第几名?
放榜那日,左玉与陆岺跟左挚一起来到了榜单前。看着第二张榜单上的最后一名,左玉笑了。
“阿弟,坐红椅了。”
左挚呵呵一笑,道:“今年这考官应是读过姐姐的书,最后一题与农有关。问如何能将稻子亩产提高……我平日只重四书五经,这考官算是给我上了一课了。”
他说着便是弯腰对着榜单行了一礼,起身后便对左玉道:“阿姐,做红椅没什么,怕就怕一叶障目,自以为是……农学我涉及太少,这就回家好好学,今年就不再考了……”
左玉望着左挚,望了久久后,笑了。
弟弟受自己影响真成了君子……不同的是,他是真君子,而自己伪君子……
想到这里便忍不住笑,拍了拍左挚的肩膀,道:“有志气!三年后,阿姐还陪你来看榜!”
陆岺郁闷了。
这小舅子怎么看着也很不凡的样子?完了……自己要是再不立个大点的功绩,连小舅子都要超过自己了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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