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第 176 章
身下的羞羞草倏地回缩, 颜布布身下一空,便躺在了地上。
他还没从坠崖的冲击中回过神,只愣愣躺着没动。直到比努努扑过来, 在他身上四处摸索,他才抓住比努努的爪子,张开口哑声道:“我没事。”
颜布布慢慢坐起身,声音似哭似笑:“是羞羞草接住了我……我被羞羞草接住了。那哥哥也会被它接住的,不会有事,他和萨萨卡都好好的。”
比努努在原地站了两秒,突然挣开颜布布的手, 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奔去。
“比努努——”
砰!
颜布布听到比努努撞上山壁的闷响,接着又在附近狂奔,时不时撞在山壁上,又调转方向继续。
颜布布知道它是太开心了,但还是道:“你不要把自己撞伤了啊……还要注意脚下,万一哥哥在草丛里怎么办?不要踩着他了。”
比努努显然激动得听不进任何话,依旧还在四处乱撞。
颜布布慢慢爬起身,对着前后左右都深深鞠躬, 由衷地感谢道:“羞羞草,谢谢你,谢谢。”
他感谢完四周的羞羞草, 这才长长吸了口气,吸到胸腔都跟着微微外扩。
接着便用尽全力高喊出声:“哥哥……”
哥哥……哥……
崖底原本就是狭长山谷,将颜布布的声音放大得更加洪亮,并一遍遍回荡。
“哥哥……哥哥……哥……”
颜布布在原地慢慢转圈,从各个方向一遍遍呼喊着封琛。比努努也窜了回来,跟着他一起吼。
他喊完一阵后停下, 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便两腿微微分开,再次深呼吸,准备喊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哥哥。
可就在他吸气时,突然察觉到眼前似乎有了一点光感,像是在开着灯的屋子里睡觉,虽然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有光。那极致的黑暗在快速变淡,活似往浓墨里泼上了水,墨汁被四散冲刷,从中透出了一丝光亮。
颜布布的那声哥哥断在喉咙里,他保持着深呼吸的动作,转动着眼珠左右看。
他看见自己周围的黑暗如同大雾散去,越来越稀薄。一团光线从头顶洒落,将他身周一米距离的空间照亮,而其他地方依旧是一片浓黑,光与暗界限分明。
他微微低头,看见脚边的羞羞草,也看见正一脸惊讶将头转来转去的比努努。他又抬起头看上去,竟然看见了一小团圆圆的天空。
那团天空蔚蓝如镜,周围却依旧是浓浓黑暗。光柱如同一把重锤砸落,再直穿向下,生生拉出了一条光明的甬道。让颜布布恍惚觉得自己置身在一口深井中,顶端便是那明亮的出口。
“比努努,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他喃喃地问。
“嗷……”比努努的声音里也带着震惊。
颜布布盯着那团光亮看了几秒后才转回了头:“别管这是怎么回事,先找哥哥。”
他话音刚落,前方的浓黑便迅速变淡,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边依旧全是暗物质,呈现出一种纯粹的黑,但当中这条甬道却被阳光照亮。
颜布布和比努努都仰头看着那一线天空,又慢慢低头,看着前面那一条光亮的绿茵道。
“这是谁干的?是羞羞草吗?”颜布布强压住心头的震撼,压低声音问比努努,活似生怕声音大了,嘴里吹出的气会将两边的暗物质又吹回原位似的。
比努努茫然地摇头,又点点头,再摇头。
“应该就是羞羞草,它突然给我们弄出一条可以看见的路是想做什么?是想让我们从这里离开吗?可是我记得以前那些士兵掉崖后,是被爬藤又拖回山顶,没有谁说过会出现一条有光的路啊……”
比努努继续茫然地摇头点头。
颜布布心头突然浮出个猜想,心脏也跟着狂跳,以至于说话都有些结巴:“会不会,会不会是在,是在指给我们,我们找哥哥的路啊?”
两个沉默几秒后,迅速提步,踏上了那条洒满阳光的小道。
因为左右两边一直往上都是黑色,只有这条小路亮着,让颜布布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这是建在虚空里的独木桥,是唯一通往人间的光明通道,两旁黑暗里则是无境的深渊。
他和比努努往前走着,经过之处的暗物质又迅速合拢,将他们身后的小路重新吞噬在黑暗中。
颜布布顺着小路直行了约莫百米远,看见前方道路往左弯曲。他走到拐角处后,发现这条路一直通往左边山壁。
山壁也被一线光照亮,让他看清约莫几十米高的地方有一个山洞。
颜布布在看见这个山洞时,浑身血液就冲上了头顶,激得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他有种笃定的感觉,封琛就在那个山洞里。
比努努明显也猜到了,和颜布布一起迫不及待地往前冲。
比努努先颜布布一步到达山崖,爪子抠着石缝迅速往上爬。颜布布也抓住一条爬藤,还不待抓稳,两脚就已经蹬上了山壁。
那不是条普通的爬藤,而是变异种,它极力扭着细长的藤条想将颜布布甩下去。
颜布布被它一下下从山壁甩到空中,又一下下撞了回来。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牢牢抓住爬藤不松,只抓紧每一个荡回来的机会往上爬。
爬在他头顶上方的比努努突然伸爪,在那条爬藤上狠狠挠了一记。那爬藤这才老实下来,乖乖地任由颜布布往上爬。
颜布布动作也很迅速,在比努努窜进洞后,也紧跟着翻了上去,还来不及起身就抬头往里看,一下就看见了躺在洞里的那道熟悉身影。
洞外的光线照进洞内,他看见封琛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看上去就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蜡像。
颜布布在原地站了几秒,才拖着脚一步步向着封琛靠近。他目光死死地盯着封琛,汗水顺着他那苍白得比封琛好不了多少的脸颊往下淌。
“哥哥……”
比努努已经站在封琛身旁,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它似乎觉得他脸上的血迹太碍眼,便伸出爪子去将那红色擦掉。
颜布布似是木偶般走了过来,走到封琛左侧后,慢慢跪了下去。
他这个动作做得无比艰难,关节像是生锈般晦涩,动作间仿佛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跪在封琛身侧,又极缓地侧头,将耳朵贴在他胸口上。
他想去听封琛的心跳,但脑袋里却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剧烈声响,如同海浪扑打岩石,如同铜钟被敲响,让他怎么也听不清。
“比努努,你听一下,听一下,我听不见……”他努力开启像是黏在一起的唇,发出濒死者般虚弱而沙哑的声音。
比努努立即趴了下去,也将耳朵贴在了封琛胸口。
等待的过程是酷刑,是煎熬,而这种酷刑却被抻得极其漫长。每一秒过去,颜布布都觉得自己没法再撑住,也距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他脑中这时竟然冒出个想法,如果哥哥没了,那他就去寻找自己死亡后比努努依旧能活着的办法,让这漫长的酷刑早日结束。
比努努却在这时抬起了头,拉着他的手,将他手掌小心地放在封琛胸口上,再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颜布布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几秒后突然抽了口气,回看向比努努。
比努努朝他点了下头,眼睛里透出浓浓的欢喜。
一人一量子兽没有再交流,只围着封琛开始忙碌。他们刚才走过的那条小路虽然已经重新被暗物质填满,但洞口却始终有一缕阳光透下,也给洞内留下了足够的光线。
颜布布脱掉自己的外套,让比努努用爪子破成条,将封琛的伤口包扎上。他要将外伤先粗粗处理下,再去检查精神域。
在看到封琛身上的那些狰狞伤口,还有因为骨头断裂而有些变形的大腿和手臂,他的眼泪都止不住。但当所有伤口都包扎好,他调出精神力探入封琛的精神域后,这下连眼泪都吓得收了回去。
封琛的精神域里空空荡荡,那些原本如同金丝银缕般闪着碎光的精神丝已经不见影踪。
颜布布瞬间就反应过来,封琛应该是进入了神游状态。而且因为神游的时间太长,他的精神力已经快消失殆尽。
他在向导课上学过,如果哨兵处于神游状态过久,当精神力完全消失后,精神域就会崩溃。而这名哨兵则会陷入永远的沉睡,再也不会醒来。
颜布布心急如焚,在封琛的精神域里飞快奔走。但这片空荡荡的精神域,就像那条小道两旁暗物质给他的感受一样,只有无尽的虚空。
他还发现封琛的精神域在萎缩。
这精神域空间缩减了一半,原本饱满平整的半透明边界也如同放置了多日的水果,因为丢失水分而出现了深深的褶皱。
他看向远处的精神域内核,那悬浮在空中的银白色内核也在缩小,颜色变得晦暗无光。
封琛从来不允许他进入自己的精神内核,只要他有接近的意图,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丢出精神域,所以他也养成了不靠近的习惯。
虽然封琛现在处于昏迷中,但他知道那内核里是不会有精神丝的,所以也不会耽搁时间去里面寻找。
颜布布四处找寻精神丝。只要能找到那么一两根,让它们重新焕发生机,那么只要以后好好调养,封琛虽然不会恢复到从前的哨兵能力,最起码精神域不会崩溃,不会陷入永远的沉睡。
可他将整个精神域都找了个遍,也没发现半根精神丝。封琛的精神域里就像燃过一场大火,将那些精神丝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你藏在哪里的?你快出来,你藏在哪里的?”
颜布布心里一直在紧张地念叨,目光也不断在四周打量。当他再一次碰到封琛的精神域外壁时,视线突然捕捉到有一缕银色闪过。
颜布布心头狂跳,凑近那层外壁仔细寻找,终于让他发现在那外壁皱褶里,藏着一缕细弱的精神丝。
这缕精神丝的状态也不大好,银色的光若隐若现,像是随时都要消散在虚空中。
“乖乖的,别动,别动……”
颜布布生怕惊扰到它似的,谨慎小心地抚过将它快要断裂的部位。在他的修复下,那条虚弱的精神丝恢复了完整和柔韧,重新焕发出莹泽的光。
颜布布看着它飘向空荡荡的精神域,赶紧又在外壁褶皱里寻找还有没有藏着的精神丝。他花费了一番功夫,还真的又找出了十来根。
当这十来根精神丝被修复完毕后,封琛的精神域便没有继续萎缩,但也没有恢复原状,只维持着现状。
颜布布还惦记着封琛的外伤,在他精神域最后再搜寻了一圈,确定那十来根精神丝都很健康,也确定再也找不到其他精神丝后,这才退出了他的精神域。
封琛还在昏迷着,但情况比开始要好。他脸色不再白得如同一具蜡像,胸脯也有了明显的起伏。
比努努一直在旁边安静地蹲着,现在见颜布布睁开了眼,便立即伸爪推了下他。
颜布布知道它想问什么,便回道:“我把哥哥的精神域稳定住了,萨萨卡也不会有事的。”
他现在要给封琛仔细处理外伤,却没有伤药。
“比努努,刚才在小路上时,你有没有见到一种椭圆形叶子的草?就混在羞羞草堆里。我记得野外生存课上,教官讲过一种草,说是可以止血消毒,还能促进伤口愈合。当时他给我们看了那种草的图片,就是椭圆形叶子,这个你记得吗?”
比努努迟疑地点了下头。
“我不确定教官讲的是不是我们刚才看到的草,当时他讲了很详细的识别方法,可我就只记得椭圆形叶子……”
颜布布第一次真切地为自己学习不好感到难受。但封琛的伤口不能不处理,他便和比努努一起下到洞底,去准备一些必备物品。
那条小道虽然已经被暗物质填满,但当他俩往前走时,身前的暗物质便会散开,又重新显出一条新的路。
虽然不知道那种草是不是教官口里能治伤的草,但颜布布还是摘了些装在裤兜里,又和比努努各自采了一大堆不知名野草抱在怀里。
他俩重新回到洞内,颜布布便将野草铺在封琛旁边的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后,和比努努两个小心地将他移上去躺着。
“比努努,你再去找点树枝,那种很直的,最好能有小臂粗,还要找几根树藤。”
比努努离开后,颜布布便掏出匕首,毫不迟疑地在自己小臂上划了一刀。看到鲜血汩汩涌出,他丢掉匕首,从裤兜里掏出那种椭圆形叶子的草,在嘴里嚼了,然后再涂盖在伤口上。
他盯着自己的小臂,看见鲜血很快凝住,伤口处也感觉到清凉,有些惊喜地啊了一声。接着便又掏出一把草塞进嘴里,一边大口大口地嚼,一边去解开始缠在封琛肩上的布条。
布条解开,但衣服被凝固的血液粘在伤口上,他便只能用小刀将布料一点点割开,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
颜布布一边将嚼好的草药涂在封琛伤口上,一边将不断涌出的眼泪蹭上自己肩头。
“上了药就会好,很快就不疼了……”
他处理好一处伤口,重新缠好布条,又掏出一把草叶塞进嘴。
草叶的清香混着眼泪的苦涩,他一边大口嚼,一边哽咽道:“其实我学习也不是那么差的对不对?我能认得出草药,能给你治伤了……等你醒过来后,一定不要忘记表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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