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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华林园”的长檐车出了两辆,一辆是侍女和舞姬连七娘所坐,另一辆是罗令妤领着妹妹坐。她们将少年郎君救上车后,侍女灵玉就从后面的车过来,到罗令妤这边来帮忙照顾少年郎君。
郎君自称“周子波”,年过十七,从外地来到建业。初来乍到,周子波对建业多有不熟,还赖罗令妤指教。
罗令妤掩唇而笑,红了面颊:“我也是从外地来的。我从南阳来,到建业不过一月。我也不甚熟这里。”
周郎眉毛向上扬了下,那勾子一样的挑动,其下看人时乌凝专注的眼神,还有他身上那种春风般温煦的气质……都让罗令妤心中生悦,向郎君靠近。罗令妤侧头打量周郎,自她得知自己上次和妹妹救的人是陆昀后,罗令妤就修改了自己的行事风格——
路遇需要帮忙的,哪怕看着像是无权无贵的穷苦人士,自己也不能以貌取人……万一又是第二个“陆三郎”呢?
眼下的周郎,目似温玉,隽秀和气,虽脸色苍白、似身体不太好……但观他言行谈吐,他是第二个“陆三郎”的可能性,定是极大的。
当长檐车走上青溪中桥时,车微微晃动,罗令妤推开碍事的小妹妹,坐得已经离周郎非常近了。她故作惊喜:“原来你我都不是建业人,敢问郎君来自哪里?”
周郎声音依旧低柔如砂砾过耳,沙沙沙,撩向女郎肺腑灼热之处:“华盖压着三层阁。”
罗令妤一怔:这是让她猜谜?
周郎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为难罗令妤的意思。罗令妤又心中机敏,对方谜语将将给出,妹妹皱着脸想谜底时,她已经猜了出来,呼吸间就顺畅地接上周郎的话了:“原来郎君来自宜城!我没有去过,却听说过那里也是富饶之地……你我二人都不是建业人,天南地北,还能在此时意外碰上。周郎,我们真是有缘。”
有缘?
女郎妙生生的含情目柔柔瞥向那位少年郎君,春水一般,波澜一重重涌去,她再轻笑的样子,更显得年少多娇,眸底的神色,还带几分……狡黠?
周扬灵,即周子波,面对这位女郎的讨好,微微笑了一下——这位罗女郎,生拉硬扯,也要和她扯上关系,却并不惹人生厌,倒是有趣。
不错,女扮男装,化身风度翩翩的“周郎”的,正是陈王刘俶遍寻不到的名士周潭的女儿周扬灵。陈王刘俶派陆三郎去宜城,说服名士周潭,希望周潭和陈王合作,让寒门弟子进入官场,平衡如今朝廷被大部分无所事事混日子的士族子弟把持的现状。自来庶族向往士族,想进入士族世界难如登天,哪怕名士周潭曾游遍南国、弟子三千,陈王给出的条件,对他也是吸引人的。
更甚至,为了让周潭代表的庶族人士相信自己的诚意,陈王主动抛出了联姻的橄榄枝。此年代士庶分明,庶族女子想嫁士族、皇室都难如登天,陈王已如此有诚意,周潭便让女儿周扬灵入建业小住些日子,看看建业的情况。女儿虽体弱,但周潭相信凭自己女儿的相貌才能,士庶之间的联姻,定会非常顺利。
双方皆有诚意,却无人问过周扬灵的看法。人到建业,发觉陈王府的人姗姗来迟,周扬灵在他们来之前,就改头换面走人了。
如今陈王刘俶的人到处寻那位绝色女郎,只记得周女郎“貌美”,他们想尽办法和近期进出建业的女郎们联系。他们却走进了思想误区,没有想着去郎君中找上一找——
周扬灵挑起帘子,看向外头青溪风光。周扬灵叹:“建业果真地杰人灵,难怪我父亲也向往这里。”
罗令妤心中一动: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周郎的父亲是大人物吧?
看,她猜得没错,周郎定是哪位世家离家游学的郎君。就如她的堂哥,大伯母的儿子罗衍一般。这次来到建业,罗令妤给堂哥罗衍也带了礼物。但是罗衍游学未归,就连大伯母都两年没见过人了……周郎如她堂哥罗衍一般,都是愿意行千里路、家学渊博、自身也上进的郎君啊。
罗令妤对周郎的好感更甚,绞尽脑汁要和这位郎君扯上关系——“周郎,你若是没有要去的地方,不如与我一道前往‘华林园’吧?这两日那里有‘花神选’,建业的名门郎君、女郎们都聚在那里,挺有趣的。我也要去参选,周郎就当陪我玩玩好么?”
“花神选”。
周扬灵眸中水光轻漾,若有所思。
这个她听过,她赶上这个时候入建业,未必没有她父亲周潭的傲气所在——名士周潭弟子三千,以往建业连任“花神”三年的女郎陈绣,便是周潭的女弟子。周潭的徒弟都这般厉害,女儿又该是什么样?
庶族要进入士族世界,定要让人看到自己的能力。若是周扬灵那日在码头被陈王府的人接到,此时若没有意外,周扬灵也该如旁的名门女郎一样,来参选这“花神”。若是成功,周扬灵便可自动进入士族女郎们的世界了。
而今扮作男儿,却是不用选“花神”了。从参选者变成旁观者,甚为有趣……周扬灵含笑点头,应了罗令妤的邀请:“好呀。”
罗令妤惊喜,原本准备了好几套说辞,没想到这位郎君这般好说服。她才说了一句话,他就……定是对她也有些好感吧?罗令妤再用美目撩了周扬灵一下,春水柔柔,含情脉脉。
周扬灵:“……”
忍俊不禁!
许是貌美的缘故,这位女郎勾人的小动作,不让人生厌,倒是分外好看……是个有意思的人。
初次相遇,二女均对对方持有好感。
到华林园,罗令妤率先领着周郎进去。周郎虽没有进入这里的请帖,但守园小吏一看郎君风度宜人,自然是名门郎君,也不加阻拦。罗云婳看姐姐一心扒着那位救的郎君去,压根把她们丢在身后不管……罗云婳小娘子鼓起腮帮子,吹了下额发:没错,还是她的姐姐。
今日依然嫌贫爱富。
姐姐顾着巴结郎君不理自己,罗云婳转身跑去后面的牛车,当起小大人来,声音脆脆地吩咐侍女们下车。只后面那辆牛车,连七娘下车的时候,身子轻轻晃了一下,被站在她不远处等着她的罗云婳扶住。罗云婳仰脸看连七娘擦着胭脂却难掩苍白的脸色,吃了一惊:“连姐姐,你怎么了,身体不适么?”
连七娘揉了揉额角,晃了下头,神思清醒一下。忍住腹中不适,她红了半张脸道:“没事,女儿家的一点私事……小娘子长大了,也会懂的。”
罗云婳半懂不懂地点了头。
跟在她们身后吩咐侍女拿包袱的灵玉听到连七娘的话,呆愣一瞬后,忧心忡忡地盯着连七娘婀娜的背影:若是癸水来了,她还能跳舞么……以女郎对这次“花神选”的看中,连七娘若是掉了链子,女郎会气疯吧?
罗令妤此时一心在周扬灵身上,身后又有其他侍女,她暂时没注意到连七娘的异样。
……
华林园占地极广,进来后便有管事领她们去客房歇息。罗令妤领着周扬灵往客房去,沿路上,二女听到丝竹管弦声不绝,鼓点不断,时有人围着一处看。罗令妤便指给身边的少年郎君看——“花神选一共五日,今日是第三日,不少郎君、女郎嫌麻烦,直接住在了这里,等五日结束后再走。”
“我也做的这个打算。”
“今日都是比舞比曲的。为了夜长梦多,我将时间定在巳时。郎君我们回去收拾一下,就让连七娘上场。郎君你定要看我的作品——舞和曲,都是我自己编的。”
女郎声如黄鹂,婉婉道来,实在是一种享受。周扬灵便不说话了。
罗令妤又拧着眉微疑惑:“只是这里人好多,女子未免太多了……难道今年参选的女郎有这么多么?”
她曾跟王氏女打听过花神选的事,士族女郎们各有自知之明,每年参选的人并不是很多。可是今年看上去,哪里都是颜色鲜妍的年轻女郎围在一起说笑。这时联系上前两日陆二郎劝她不要参加今年比试的话,罗令妤心里微微紧张:是不是今年有哪里不一样?陆二郎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消息,努力劝她却被她忽略了?
周扬灵宽慰她:“罗妹妹放心,你不是说输赢不重要,只要有趣便好么?”
罗令妤:“……”
她幽幽地、偷偷地,瞪一眼周郎:什么输赢不重要,那是她的客气话而已。实际上输赢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忽有宁平公主刘棠的声音加入:“罗姐姐,你来了?我正想着过一会儿就该到你了,你怎么还不到。”
罗令妤含笑:“公主前日就比完了吧?怎么样?”
刘棠掩了掩红透的脸颊,咳嗽一声:“挺好的。”她看到罗令妤身边的俊秀郎君,卓然如玉,气度不凡,当即讶道:“这位郎君,好似不曾见过。”
少年过度俊美,本就雌雄难辨,何况周扬灵扮男装,难得的有一股温文尔雅的清明英气在眉目间。见到她男儿装的女郎,都觉她俊俏,谈吐不俗。她说自己是男的,也从无人怀疑。
当然,周扬灵也没说过自己是男的。
罗令妤给二女做了介绍,周扬灵拱手一拜,长袖飞扬:“原是公主殿下,在下有礼。”
刘棠脸更红了,连连后退,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用了……”平日往来都是相熟的名女女郎、郎君,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郑重其事地见礼。刘棠再看向罗令妤,心想罗姐姐真厉害,走到哪里,都能碰上英俊的郎君喜爱她,跟着她。
宁平公主误会大了。
……
遥远的,陈绣和奉承她的侍女也在园中闲逛,时而凑入人群。别人是去看女郎的比试,陈绣则是跟着陆三郎走。“花神选”开始第一日,陆三郎出现在这里,连看了三场比试后,她们便知道今年的五位名士之一,便是陆三郎。
整个建业名门女郎为之一振!
原本不打算来凑热闹的,冲着陆三郎,都要来看一看,玩一玩。世家女郎多彪悍,她们衣食无忧,享受生活,便极为喜爱美男,掷果投花以示爱。此年代的俊美郎君,若是没有一身好武艺,轻易不要走进女郎人群中……
这便造成今年摩肩擦踵、人山人海的盛况。
走到哪里都是人,哪里都有女郎向陆三郎投花,陈绣的脸色铁青。她的比试早在第一日就结束了,撑到今天,也就是为了等陆三郎,结果……挤出人群,将身后的曲声抛之脑后,陈绣啐一口:“不知羞耻!一个个尽在看陆三郎,没人看什么比试。”
她身边的女郎自然讨好她。
陈绣脸色好看了一些,再抬步要走时,视线随意在周围一扫,她看向一个方向,肩膀猛地僵住,抬起的脚步又缩了回去。身后奉承陈绣的女郎看去,见是美丽的罗氏女与一位翩翩少年郎君边走边笑,衣袂齐飞,鹤舞雁鸣——
陈绣急急收回脚步,转了肩,走向和罗令妤完全相反的方向,低声催促:“走走走!千万不要和她碰上,不要和她说话。”
陈绣心有余悸,仍记得那日在罗令妤手里吃的亏。优渥的贵女生活养得她一派天真,她完全斗不过陆三郎那个表妹。唯一的法子,只能绕开那女郎,别和她出现在同一地方。
身边女郎试探道:“罗娘子今日才来,想是今日有她的比试。陈娘子我们要去看看么?”
陈绣:“当然要去看!”
陈绣:“倒要看看她什么本事,刚来建业就挑衅我。一脸妖气,我行我素……”她蓦地涨红了,闭了嘴巴,难听的话自己也极为羞耻,连说都不想说了。
……
陆三郎百无聊赖地立在人群里,看似专心致志地盯着比试,心其实已经飞了。
他心里的小人打了好几个哈欠,呼呼大睡:果然,这种比试,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他后悔无比:何以为了与罗令妤置气,跑来参加这种无聊游戏?
他要在这种地方待够整整五日,他那便宜表妹,却还不知在哪里美着……陆三郎咬牙:他现在唯一的动力,就剩下等罗令妤出现了,狠狠耍她一把!
……
衡阳王也和陆二郎来了这里。
近日,衡阳王在朝上和陆三郎、陈王吵得不可开交,下了朝,却经常和陆二郎在一起。
真是奇怪。
刘慕黑着脸,硬是被陆显磨了两三天,给拉到了这里。他放眼望去,看到女郎们,目中的戾气更重了。衡阳王很是不耐烦:“你表妹呢?让她出来,孤见一面就走……孤警告你,你别缠着孤了!就算你是陆家二郎,孤也不怕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刘慕咬牙切齿:“只要孤答应你今天待在这里,你记得你答应过孤的——以后离孤远一点,不要再到孤的衡阳王府来了!”
这就是豪门大世家的底蕴——哪怕皇亲国戚如刘慕,都不太给陆二郎甩脸。
陆显很羞愧。
口上连连应了衡阳王,陆显派人去问表妹的比试时间,擦了擦额上汗。他不看好表妹能赢过陈王身边的周扬灵,但是再不看好,他也支持表妹。同时,陆显觉得利益最大化最好——就算表妹赢不得“花神”,但被她未来夫君看到她惊艳世人的才学,她未来夫君更爱她一分,这不是很好么?
既然衡阳王不是对罗表妹一见钟情,那定是日久生情了。
刘慕还是很希望和未来的皇帝皇后打好关系的。
徒然不管他现在让他“未来的皇帝”很生气,他“未来的皇帝”不喜欢他跟着。
陆显对刘慕神秘一笑:“你一定会看到罗表妹好的一面……”
衡阳王满脸躁怒,强行忍下:“……”
我说过了,我不想和你们陆家联姻!
……
罗令妤和周扬灵回到房舍,侍女们已经有人去看她们比试时辰,这边则忙着做各种准备,例如搬琴、取笛子。罗令妤问了连七娘在哪里,和周扬灵一道进屋后,看到连七娘窝在榻上,盖着一张锦毯,闭着眼假寐。而榻下,罗云婳懂事地伸手,揉着女郎的小腹。
罗令妤看到这一幕,脸色轻微一变:“怎么回事?”
罗云婳扭头:“姐——”
连七娘如今听到罗令妤悦耳的声音,便觉魔音入耳,双肩一抖,她从榻上仓促起身。然下榻时双膝一软,磕跪在地上,冷汗直冒。侍女灵玉在一边看了许久,满面忧色,这会儿看连七娘痛得不行,忍不住走去将人扶起来,回头对脸色苍白的罗令妤说:“女郎,她、她……”看一眼罗令妤身后的周郎,当着郎君的面不好说这些,灵玉的脸红了。
侍女一开口,周扬灵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周扬灵对罗令妤点一下头,温声:“女郎先解决自己的家中事吧,我出门看看。”
周扬灵走后,灵玉倒豆子一般说了连七娘现在的情况。她声音越来越低,因随着她的话内容清晰,罗令妤看她们的眼神,如厉刀割肉一般,恨不得活剜了她们。罗云婳求道:“连姐姐恐怕没法跳舞啊,姐。能不能算了啊?”
罗令妤狠心道:“连七娘先试一下。”
连七娘被扶起来,只旋转了一圈,脸上的冷汗就湿了双目。她身子一晃,眼前发黑,自己无知无觉的时候,人就跌了下去。连七娘惶恐不安,想要再站起来继续跳,罗云婳和灵玉一道扶着她,劝她。罗令妤不吭气,连七娘咬着牙,颤巍巍地站起站起,勉强一笑:“我行的……”
罗云婳:“你会晕倒的……连姐姐你逞强也没用啊。姐,你……”
回过头,看到姐姐的脸色,罗云婳一怔,面上的焦急色一缓。她心里慌乱,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姐姐。让连七娘继续跳么,回头看眼被灵玉抱在怀里发抖地可怜舞姬;让连七娘就这么算了么,再仰头看到罗令妤的眼神……
咬咬牙,罗云婳:“再、再熬完红枣银耳粥给连姐姐……”
罗令妤冷冷地看着她们折腾,坐了下去。她们拙劣地劝连七娘躺下,连七娘害怕罗令妤、挣扎要跳舞,罗云婳目中含泪,灵玉也快要哭了。都是有些哀怨心,但是都不知该怪谁。甚至乱糟糟的,都在等罗令妤说话……罗令妤冷冷道:“行了,别折腾了。”
几人扭头,凄艾:“女郎(姐)——”
罗令妤坐下来,后背已麻麻一片。她自嘲道:“我准备了十五日,却赶不上你一日之病。我纵是有心作冷酷无情状,让你上场,你也未必如我这般珍重用心。要是出了错,仍是我来承担。”
“所以你们别怕了。先躺着歇息吧,比试……我先挪下时间,希望你能赶上。”
罗令妤让人去问时辰,回来的消息,说顶多可以给她调整到晚上去。连七娘期期艾艾地躺在榻上呻.吟,罗云婳等人陪着说话,罗令妤不想看,冷着脸走了出去,叫别的侍女来安排事务:“找上墙壁般大的屏风,折些花枝……”
她脑中乱哄哄的,已决定改变策略了。
站在廊下吩咐侍女换东西的时候,罗令妤的手脚俱是麻的。满心惶惑迷惘,却得硬撑着。待侍女们下去了,坐在栏杆上,罗令妤低下头。过片刻,泪水滴答滴答地掉落。她手心掐着指甲,掐的自己手心渗血……忽旁侧伸来一只手,抓住她手心摊开,以温柔的力道,让她放过了自己的手。
罗令妤泪眼婆娑地抬起眼,看到是去而复返的周郎。
周郎温和地站在她面前,柔声:“不放心你,回来看看……怎么哭了呢?”
“周郎……”罗令妤哽咽,无人可靠时,心中委屈难言,磕磕绊绊说了自家事,“……若是到了晚上,连七娘还是起不来,我的‘花神选’怎么办?我就要这么错过了么?我为它准备了这么长时间……”
她长睫上沾着泪水:“我、我……建业的名门门槛这般高,我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我不想放弃……”
周扬灵偏头,目中微闪:“为什么要放弃?你不是说,舞和曲都是你编的么?连七娘纵是跟你学了半月,会有你熟悉么?她只是病倒了,你却还能有心情哭鼻子啊。”
罗令妤:“……”
美目瞪大:“周郎是说让我自己去么?不,这怎么行?哪有士族女郎自己去跳舞给人取乐的?供人取乐的都是下等人!要被人瞧不起的。”
周扬灵:“……你对庶民、贱民的偏见还挺深……”
然而罗令妤很快咬住了唇,发现自己也没有别的法子……她呜呜咽咽,委屈哒哒,心中悲意难言。让她跳个舞,好像让她受辱一般。女郎这般可爱,周扬灵简直想捏捏她的脸。
罗令妤还在哭啼啼:旁的名门女郎点评舞女,她却要去当那舞女给人取乐……不,她不能让人知道是她!
不要让人知道是她,她要扮作“连七娘”,赢了这场比试!
被周扬灵这么一点,罗令妤擦掉眼泪,重新活了过来,心里重新算计开了。
周扬灵笑道:“女郎救我一命,我也帮女郎添些彩头吧。我来建业时,父亲让我带了一整套复原的古式编钟。原本是要献给一位贵人的……今日,就献给罗妹妹吧。“
她的罗妹妹很开心,仰脸送她一个笑容,起身款款走开,去叫侍女安排新的节目。
……
和名门女子出行喜欢群仆环绕不同,周扬灵出来是独自一人的,仆从都留在自己租的院子里。为了取自己从宜城带来的编钟,答应了罗令妤后,周扬灵就离开那处房舍,匆匆往“华林园”外走。她虽然安慰罗令妤时表现淡定,但她也知道想要把编钟加进去,需要靠自己力挽狂澜。她此时甚至不曾见识过罗令妤的编曲编舞是什么样,她要抓紧时间。
匆匆闷头往外走,冷不丁,周扬灵撞到一个人身上。她自来体质差,撞上人,那人一点儿没动,她就趔趄后退了好几步。亏得那人见踉跄向后,向前伸手,拉了她一把。
周扬灵抬头,见是一位容色秀气、眸子清黑的贵族郎君。周扬灵拱手而笑:“撞了兄台,实因有急事,不好意思。”
陈王刘俶静静地看着她。他近几日被周女郎失踪的事烦的不行,来华林园寻陆三郎解闷,却不想看到了一个陌生郎君。陈王说话很慢:“你,何人?孤,不曾见过。”
孤?
周扬灵敏感地闪烁了下眼神。
她斟酌着自我介绍:“在下姓周,名唤子波。刚到建业……在下是和南阳罗娘子一同来这里的。是以公子不认得我。”
与陆三郎的表妹来的?
陈王盯着她,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只好点了点头,垂下眼,便要放过她了。不想周扬灵正要走时,旁侧来道声音:“公子,你来这里寻我三弟?”
刘俶侧过头,看到陆二郎陆显和衡阳王刘慕过来了。陆显照着梦中印象,本能地寻陈王刘俶身边人。梦中,陈王与周女郎一同出现,是为周女郎护航而来的。他一眼看到了那俊秀少年郎君,陆二郎陆显一顿,心中诧异后作出惊喜状:“这位便是周女郎了吧?果然……与众不同。陈王殿下,您怎么……让周女郎扮作男儿身?”
这怪怪的套路,让周扬灵呼吸一滞:“……”
陈王殿下同时一滞,然后尴尬道:“他,是男的。”
陆二郎陆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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