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人, 陆成颂心知今日此行,定然和他有关,可不论怎么看, 他都认不出来此人是谁。
直到他听完上首府尹说完罪证,脑袋嗡的一下, 回神了。
京兆尹每次开堂, 除非特殊情况,外面的百姓都会过来围观,此次也不例外。
话音刚落, 外面就哄得一声热闹起来,不少人都忍不住去看陆成颂, 想不到这老爷看起来挺正经的一个人,背地里竟然会干这种事!
“小女儿算计大女儿,他还帮忙?”
“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啊。”
“他那大女儿好可怜啊。”
“嘘,噤声,你没听说姓陆嘛。”
“姓陆怎么了?”
“你忘了去年京里的流言啦, 就宁国侯府那个, ”那人说的遮遮掩掩, 可旁人却都懂了。
“你是说他大女儿就是那陆明华!”众人顿时都惊了。
“胡说什么, 那可是未来的瑞王妃!”
“竟然如此,我之前还疑惑, 好好的怎么过继给了长房,有这样当爹的,难怪。”
一众人议论纷纷, 刚还有些疑惑,如今再看陆成颂,便只剩下不屑和讥讽了。
偏心也就算了, 结果小女儿是个狠毒的,大女儿又有这样大的造化,真是瞎了他的眼嘞。
“大人……”陆成颂稳住神情,想要辩解,却被京兆府尹再三砸下来的证据弄懵了。
他不死心,还想狡辩,可人证物证俱全,哪儿有他辩解的余地,在问过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后,就被定下了罪,拖下大堂,至于罪刑,还要再议。
一系列的过程干脆利落,可谓是京兆府近些年难得的迅速了。
外面围观的百姓议论声不止,四下散去,准备和相熟的人好好说说今天的事。
堂后,陆明华听着陆成颂不甘喊叫着被拖下去,不由怔然。
这个困扰了她这些年,自从她出嫁,就不听缠绕着她,想尽办法想从她身上谋夺好处的人,让她如今也不得安生的人,就这样被解决了?
“明华,你不高兴吗?”看她出神,燕元华低头问她。
“我,”陆明华茫然的张了张嘴,下意识摇头。
“那就好。”燕元华顿时笑开。
见着他笑,陆明华就也笑了,眨了眨眼,她终于回神,然后笑意越来越浓。
“我高兴的,我很高兴。”她喃喃,眼睛变得晶亮,看着燕元华灿笑,说,“济安,谢谢你。”
谢谢你,帮我解决这些。
“口头说谢可不行。”燕元华侧身看着她笑,有些遗憾这里都是靠背高椅,若是圆凳,这会儿就能离明华更近,若不得,还能得个拥抱。
“那你想要我怎么谢?”他素来都是这样让她正经不起来的性子,陆明华失笑问他。
“你看,这荷包都旧了。”燕元华提起腰间配着的荷包,心中蠢蠢欲动,他又心疼陆明华,不想让她做这些,却又惦记着,想多得些她做的东西。
只是如此?
陆明华顿时就笑了,说好。
燕元华立即就开心起来。
他站起身伸手示意,说,“热闹也看完了,我们走吧。听说福顺楼来了个新厨子,善做南菜,我定了一桌,去尝尝?”
“好。”陆明华抬手搭上,无端默契。
等出了门才恍然,再仔细一想,竟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和燕元华行止间如此亲昵自然了。
京兆府尹审完了人,就准备去后面见见那位主子,也想问问他对于陆成颂到底是个怎么处置法,结果却被亲卫拦在了门外,不多时,就见那两人出来,径自走了。
他心里有些着急,就见眼前拦着他的亲卫笑开,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陆成颂不识相,为父不慈,还总来纠缠陆小姐。我们王爷没别的意思,也不想让陆小姐为难,只是,还望府尹费点心,让他懂事些,没问题吧?”
赵十一含笑问。
京兆府尹自然不能说有问题的,连连点头微笑,满口让赵十一放心。
那牢狱之中,多的是让人听话的法子。
“那这刑期?”他试探着又问一句。
似这般杀人未遂,定罪不一,多的十年,少的三年,似陆成颂这样只是因为掩盖流言杀人,情形并不算恶劣,一般来说,三四年也就够了。
“自然是依照律法来了,杀人未遂,我记得,可以判个十年的吧?”赵十一笑了。
京兆府尹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赵十一这才满意,又和他寒暄几句,就追上了马车。
昏暗的监牢,耳边不绝的□□声,陆成颂被衙役压到了最深处,推进了一个单独的牢房。
他踉踉跄跄的扑倒在地,转身就见牢门被加上大锁,忙不迭的扑过去,连声喊叫,“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这样对我,我可是瑞王妃的生——”
“胡说什么,”一个衙役听见动静照着他嘴就来了一下。
唇齿剧痛,陆成颂闷哼一声捂住嘴,只觉满口的腥甜之气,他颤着手拿开,上面除了血,还有两颗牙齿。
刚才衙役那一下子,直接就打掉了他的牙。
“你,你们大胆,放肆!”他颤着手指着那衙役,口齿不清的说。
“再胡言乱语,你以后就别说话了。”衙役冷喝,盯着他的眼神阴狠,目光落在他嘴上,似乎在打量着怎么割掉他的舌头。
陆成颂被骇的立即闭上了嘴。
“都进了这里,还做梦呢,也不想想,嗤——”衙役笑了一声,余音饶有深意,走了。
陆成颂却傻了,想,想什么?
他忽然瑟瑟,坐在墙边出起了神。心中忍不住的猜测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然而,其实并不用多猜。
那个传播流言的人只是这上京城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混子,他根本没那个能力逃生,更没那个能力搜集什么人证物证,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
想起衙役的话,他顿时都得更厉害了。
是陆明华!不,是瑞王!是他做的。
对,一定是他,是他嫌他去打搅陆明华,所以就把他送进了这里面。
陆成颂打眼看着周围,只觉各个牢房里好像都有人在暗中看他,昏暗的牢房看不清楚,一个个在微弱的灯影下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夺取他性命的饿鬼一般可怖。
他忍不住缩紧,想着会不会有谁接了那瑞王的命令,来取他的性命。
会是谁?
“诶,你是怎么进来的?”旁边牢房的人敲了敲栏杆,声音嘶哑。
陆成颂不敢说话,自顾自的坐在那里。
“还用问,能送到这儿来的,谁不是谋财害命来的。”另一个牢房的人冷笑。
“问问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咱们到底是谁先出去。”先前的人哼笑一声。
“出去?”陆成颂下意识接话。
“做什么梦呢,都来了这里,等着的只有死刑,出去?下辈子吧,”他嘶哑着笑了起来,没人应和,死一般的沉寂。
陆成颂当时就傻了,死刑?
“不,不,肯定是弄错了,弄错了!我顶多是杀人未遂,怎么会是死刑,不可能,不会的。”他喃喃道,但一想那个高高在上的瑞王,心都凉了。
“没害命?”
周围几个刚才还安静的牢房顿时就热闹起来,都巴着牢门看向陆成颂。
“那肯定是得罪贵人了。”有人肯定。
“你们还记得上次那个得罪贵人的,是怎么死的吗?”
“毒死的?”
“那是上上个,上个分明是得了病动不了,被老鼠生生咬死的,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陆成颂被说的面无人色,惊惧慌乱的看着周围的人兴奋的看着他笑,只觉得这些人都疯了,疯了!!!
他们都是疯子!!!
他把头埋进怀里,不敢动,也不敢看。
看他这样,周围的人顿时觉得没意思,都哼了一声,回去了。
一众衙役一直注意着这里,见此低声聊了起来。
“上面还说要吓唬吓唬他,让他懂事点,依我看,这么怂,不用我们出手,就能吓疯吧。”
“那不正好,省了我们的事。”
“唉他到底是瑞王妃的生父,我们这么干,以后那王妃不会怪我们吧。”有人担忧。
“怪?想多了,你不知道吧,听说啊,这个人来这里,是瑞王的意思。”有人左右看一眼,悄声说,“据说瑞王今天带着个女子来了,就在后堂听着呢。”
闻言,众人心领神会,那所谓的女子,一定就是未来的瑞王妃了。
然后立即放下了心,既然在堂审过后这个人还能被送到这里来,那以后绝不会有问题的。
“所以啊,这人就不能做亏心事,不然谁知道以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有人总结。
众人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大街上很是热闹,陆明华掀起帘子看着,瞧见路边有人正在做灯笼,心中顿时一动,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做一个。
“在看什么?”燕元华发现她的瞩目,探头过去。
“看那灯笼,你说我也做一个怎么样?”陆明华很感兴趣的说。
“做个什么样的?”
“太复杂的我怕是做不来,就四角的吧,到时候可以画个画。”
“要腊梅。”燕元华立即说,“到时候送给我。”
闻言,陆明华一顿,看向他,忽然想起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你说我们初见时,我身边有腊梅,可我怎么不记得?”
“你怎么会不记得?”燕元华的语气听起来震惊极了。
“我,应该记得吗?”陆明华有些迟疑的反问。
“就是去年我率军回京啊。”燕元华巴巴的看着陆明华,说,“你当时出城,城门口哪儿有一丛腊梅,你挑开帘子去看,还折了一枝。”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竟然不知道?”燕元华很有些委屈的说。
陆明华明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可被他说得竟有些心虚了——
还好她稳住了。
“打住,不许这个样子。”她拿起手中的书挡住燕元华眼睛以下,看着他笑。
“当时你穿着黑甲,我哪里知道那是你。”她说。
燕元华眨了眨眼,含笑握着陆明华的手,心中一动,忽然在那腕上落下一个吻。
“呀。”陆明华一惊,落了手上的书,她忙不迭的抢回手,水眸盈盈瞪着燕元华,“你这是做什么?”
说着话,她的脸,和那截腕子一般,都透出了淡淡的粉晕。
“没忍住。”燕元华无辜的说,瞧着她含羞带嗔的脸,心尖发痒。
陆明华瞪他,还要再说,就见他倾身过来,下意识伸手拦住,便觉面上一热。
轻轻浅浅的一个吻,落在她的脸颊。
“明华,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忍不住。”耳边,燕元华略带些哑意的声音响起。
怎么看他了?
陆明华心里轻哼,哪里是她的过,分明是这人狼子野心,如今只是不想再忍了而已。
没敢再看他,陆明华甩手把帕子仍在他脸上,转过身去。
“明华。”燕元华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笑。
陆明华不理他,只觉这人实在是会得寸进尺,一直等到马车停下,率先下了车,往楼上走去。
燕元华笑着跟在她身后,温柔看着她的背影。
明华现在这样会生气,会嗔怒的样子,多好。
拓跋柔远远看着,心中一动,又有些苦恼。
寻常见不得人,好不容易见到了,瑞王又和陆明华在一起,偏她要说的话,不能被别人听见,一时两难。
使团,过了上元节,就准备回北夷了。
她只剩下几天的时间。
如是想着,心中一咬牙,片刻之后,拓跋柔到底去了那个雅间,然后被亲卫拦在了门外。
“我有事求见瑞王殿下,还请诸位通报一下。”
赵十一上下打量一眼她,笑了笑,说,“我家王爷正在用膳,不喜打扰。还请王女稍后再来”
“只是片刻时间。”拓跋柔皱眉。
“还请王女稍后。”赵十一说的很是坚定。
无奈之下,拓跋柔只得离去,又等了半个时辰,再次过来。
陆明华正在喝茶,旁边燕元华不急不缓的泡着,动作随意。修长白皙的手指摆弄着瓷白的茶具,清亮的茶水一一倒入盏中,然后再落进陆明华的杯中。
“喝不下了,”陆明华无奈放下茶杯,再好喝的茶,也不能总是喝啊。
“我泡的好不好喝?”
“好喝。”
“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泡。”燕元华见缝插针的说着以后的话。
陆明华也算习惯了,闻言只是含笑嗔了他一眼,拿过茶盏,为他倒了一杯,亲手端起递给他,说,“你也喝。”
燕元华高高兴兴的接了,就听外面亲卫禀报,便就有些不耐。
他和明华正相处着,最烦被人打扰,直接就说了不见。不多时,赵十一进来,说那王女就守在门口,眼见着,要是不见,怕是不准备走了。
这下,可就惹恼了燕元华,他眉眼一扬,说,“你们不会把人请走?”
赵十一讪笑,那到底是北夷的使者,事关两国交好,这样做,不太合适。
不过,既然他开口了,那就没事了。
“不如见见吧,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事。”陆明华开口说了一声。
“那就见见,让她进来。”燕元华脸上的不耐一去,顺着陆明华的话说。
赵十一偷偷觑了两人一眼,心中琢磨着,看来以后有事,可以多找找陆明华。依着他们王爷现在这个样子,以后肯定是个耙耳朵,这么做,准没错。
就这样,拓跋柔总算得以进门,她身后的丫鬟要跟上,却被拦在了外面。
“拓跋柔想请王爷援手,助我夺下王位。”有过前几次的碰壁,这次拓跋柔没再耽搁,进屋之后,直言道。
陆明华不由惊讶看向她。
王位?
燕元华随意撇了一眼拓跋柔,依旧笑看陆明华,仿佛丝毫不在意她在说些什么。
“若我能功成,我在位期间,定然岁岁朝贡,永奉大燕为主。”看他这样,拓跋柔忍住忐忑,又道。
陆明华从听说她要夺王位后,就一直在看她,闻言细眉微动,眼中微亮,看向燕元华。
眼瞧着她一副新奇惊讶的样子,燕元华只觉好笑,倒是多看了眼拓跋柔。
“我会转告皇兄,你回去等着就好。”他淡淡道。
得了这个答案,拓跋柔当即松了口气,没再纠缠,认真行了一礼,走了。
属国王位更迭的事,自然要寻当今天子做主。她之所以来寻燕元华,本就是因为被盯得太紧,根本没机会靠近当今,不得已而为之。
“济安,她会当女王吗?”等人走了,陆明华忍不住问。
中原几千年历史,也只出过一位女皇,这天底下,对于女子,本就约束重重。这般想着,她倒是有些期待看着她登上王位。
“会的。”燕元华笑,一个女王,对大燕来说,是有好处的。
天然的弱势意味着她不得不依靠燕国,那么,在这几十年里,都不必再担心北夷作乱。
“那,希望她会是个好国主。”陆明华轻笑。
玩乐半日,陆明华刚回到伯府,就被请去了正院。
她心中一动,便猜是为何。
“今日出去玩的可还高兴。”谁知,回去时并没有听陆成文夫妻提起陆成颂,只见袁氏招手唤她过去。
陆明华心下隐约有些忐忑,她能看出,陆成文对于陆成颂,还是有些感情的。
“还好,爹娘在家如何,那些亲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她轻笑。
“不提她们,”袁氏也有些头疼,拿起手边的册子递给陆明华,说,“你看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看看可有什么遗漏?”
陆明华没准备看,随手放在一边,笑着说,“爹娘做主就好。”
她并不太在意,一副全然相信的样子,袁氏不由轻笑,又聊了几句,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陆成文偶尔也插上几句话,等人走了,才叹了口气。
“老爷您刚才怎么不说?”袁氏早就知道他没法开口,却还是笑问一句。
“说什么?我又何必再让这孩子为难。”陆成文摇摇头。
说到底,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是陆明华的错,是陆成颂为父不慈,又怨得了谁。
出了门,陆明华也松了口气,若刚才陆成文真的提起陆成颂,那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放了,她不情愿,不放,又怕影响了情分。
好在,最后他到底没有说。
回了院,出神了一会儿,等陆明华惊醒,才发现刚才一直想着燕元华含笑的样子,不由红了脸。
闲来无事,她命人寻了东西来,准备做个灯笼。
框架好搭,可等到糊上灯面时,总也弄不好,这般来来回回试了好多次,才总算弄好一个,最后斟酌片刻,她到底调了颜料,在上面浅浅画出几支腊梅。
淡黄色的花开在枝头,陆明华又觉一角太空,思来想去,提了一句诗上去。
【池边新栽七株梅,欲到花时点检来。
莫怕长洲桃李嫉,今年好为使君开。】
为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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