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119章
朱元璋并非故意选取元朝皇帝和太子内讧的时候出兵。
原本历史中,至正二十四年,朱元璋才灭掉陈汉。
朱元璋和陈友谅打成一锅粥,张士诚、陈友定等南方军阀偏安一隅,力主北伐的韩宋势力已经被张士诚消灭。元朝不思南进,让南方的军阀们自己相互争斗,北方朝堂逐渐安稳。
朝廷里的人没事干之后,皇帝和太子又争起来了。
在镇压红巾军中崛起的两个军阀,扩廓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也相互征伐不休,想要夺得那一人之下的地位。
至正二十四年,皇太子和扩廓帖木儿攻打孛罗帖木儿,七月战败。孛罗帖木儿率大军入京,成为右丞相。
至正二十五年,皇太子和扩廓帖木儿再次攻打孛罗帖木儿,同样是七月,孛罗帖木儿被皇帝派人刺杀身亡,太子入京。
不过扩廓帖木儿原本以为自己有从龙之功,与皇后谋划,拥立想要南伐的皇太子为帝,逼迫昏庸的皇帝退位。
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反抗了他父皇这么久,这时候却要当一个孝子了。他命令扩廓帖木儿解散兵马,乖乖回去孝顺他的亲爹,明明打了胜仗,权力地位比之前还不如,甚至母子二人还被他爹揍。
扩廓帖木儿此时自然和太子反目成仇。若不是元朝变成了北元,两人都要试图夺回中原之地,他们俩也不会变成后来的模范君臣,成为明朝的心腹大患。
在这个时空,洪都守城变成了洪都大捷,朱元璋在至正二十三年便轻松击败陈汉。
至正二十四年时,朱元璋南进闽广,取得了节节胜利;又与张士诚签订和平盟约,约定一同将矛头对准元朝。
当徐达率军南进闽广的时候,胡大海等朱元璋的部下不断向西扩展,威胁元军占领的甘肃山西等地。
扩廓帖木儿和孛罗帖木儿为抵御明军进攻,没空内讧。
直到朱元璋正月要求全面收缩战线,准备北伐的时候,因常遇春在川蜀打得风风火火,明夏节节败退,扩廓帖木儿和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以为朱元璋此举是要入蜀,便趁着这个空隙攻打孛罗帖木儿,试图回到京城。
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十分落后。
和现代社会能实时传递的信息战不一样,这个时代一处军事行动要传到另一地耳中,途中时间少则以旬计算,多则以月甚至以年计算。
信息的传递甚至不能只看路途远近。
一方势力决定奇袭,乱世之中千里无鸡鸣,几乎不会落入他人眼中。就算落入了普通老百姓眼中,老百姓们也四处逃亡,不可能把消息传递出去。
被攻打的城池如果没人出去传信求援,那便是死守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人知道。
若是孤城远悬与本部势力之外,可能他们坚守几十年,朝廷都不一定知道。
唐朝的安西便是如此。
所以古代战争多悲壮。这种孤军奋战的悲壮,现代人很难想象。
因不可能用实时的消息来决定行动,所以才会有“谋士”这种职业。
谋士的作用就是“庙算”和“预判”。
所谓“庙算”,就是一群文物高层在决定出兵的时候,就在庙堂之上预测这次军事行动,提前进行军事安排。其实也算是大型“预判”的一种。
而后军事调遣行动,将帅和谋士几乎都是“盲猜”,简直是一场大型的心理和行为逻辑分析。
因此,有时候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结果。
例如现在,朱元璋决定北伐,扩廓帖木儿和皇太子却猜测朱元璋要入蜀,趁此机会挑起与孛罗帖木儿的决战时,朱元璋已经提前锁定了北伐战争的胜局。
说“时也命也”也罢,说扩廓帖木儿和元太子略输一筹也罢,结果已经注定。
其决定不了的,不过是通向这个结果的过程,比如伤亡多少。
陈标故意给元大都留的那一扇城门果然开启,元大都所有守军护送皇帝冲出城门,朝着居庸关奔去。
之后就看邓愈和赵德胜能否拦下逃命的元朝皇帝。
元朝皇帝逃走之后,立刻就有被丢下的大臣开启城门投降。
陈标在哥哥们的护卫下,以替代徐达的元帅的姿态,执掌“明”字旗进入元大都,接受元朝被丢下的大臣的献城。
陈标此次已经骑上了和哥哥们一样的高头大马,身着一身银色铠甲,腰间别着一支新式短火铳,马匹一侧挂着一把拉力非常一般的长弓,背手背着一杆银色红缨长|枪,装备上倒是像个小将了,就是个头和脸蛋过于稚嫩娇弱,看上去不伦不类。
他的马蹄踏过城门口堆积成山的残破尸骸,马蹄沾着血,一步一个血色蹄印地走进大都城门,穿越狭窄如迷宫的瓮城,踏上了元大都宽广笔直的官道。
这时候,马蹄已经不会踏出血印,但血腥味仍旧直冲脑门,熏得陈标眼睛有些疼。
他揉了揉眼睛,四顾北大都的景象,和自己记忆中后世的都城作对比。
找不出一处熟悉的地方呢。
陈标见城中不时有火焰浓烟冒出,问道:“军中可有人违背军令?”
陈英摇头:“不会。我们进城前有严令过。”
李文忠猜测:“可能是某些被贼元皇帝丢下的大臣殉国了吧。”
朱文正嗤笑:“都被丢下了还要殉国,蠢。他们还不如包袱款款跟着贼元皇帝马屁股后面跑,看那狗皇帝会不会带上他们。”
陈标制止道:“好了,派人去救火吧,不要让火焰蔓延到其他地方。”
朱文正骂骂咧咧领命去救火了。
陈标原本只是随意让几个百户千户带着人去救火,但朱文正一想到等会儿可能面临和献城官宦的扯皮,就宁愿去指挥救火,也不想被迫听那些让人烦躁的废话。
正好朱文正是明王唯一一个赐国姓的义子,在外界看来,和明王的亲儿子无异。朱文正率领军士去救火、抚民,正好为明王增加声望。
陈标就同意朱文正去了。
李文忠和陈英一左一右护卫在陈标身侧,开玩笑道:“他走了正好,不然我们几人还不好排位置。”
陈标无语:“你们不把我护在中间不就成了?”
李文忠道:“徐元帅命令你暂代统领一职,这次攻占元大都你也是首功,你不走中间谁走中间?让朱文正去吗?”
陈英笑道:“他敢走中间,我们就敢把他赶下马让他用两条腿走路。”
其他将领听言纷纷大笑,有的和朱文正比较熟悉的老下属还起哄,让李将军和陈将军把朱将军赶下马试试,他们绝对支持。
陈标见身边人脸上都带着喜色,自己也不好再苦着脸。
对明军来说,他们当然面带喜色,甚至狂喜。
军师真的做到了自己所说的,带着几万先锋军不费一兵一卒打下元大都(陈标:我没说过)。
他们不畏死,但没人想死。元大都如此坚固,他们一个人没死就能攻占元大都,如何不狂喜?
陈标理智上知道自己也该欣喜,只是看到元大都门口那些死状凄惨的溃兵,怎么也欣喜不起来而已。
为了不打扰身边众人的兴致,陈标便板着脸,假装自己是在“装威严”,以掩盖自己笑不出来的事。
李文忠和陈英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说些高兴的事,试图转移陈标的注意力,但见效甚微。
他们只能装作没发现,以免给陈标更大的压力。
这两个哥哥早就发现了,在陈标眼中,只要进入了他视野中的人都是“人”,敌人也一样。“人”的悲惨境遇,都会让陈标共情。
这时候他们有点想学习历史中伺候昏君的奸臣,把不想让陈标看到的事都隔绝在陈标视线之外。
可惜他们那个“义父”有不同意见。标儿如此聪慧,也不可能瞒得住,还会鄙视地说“你们傻了吗”。
陈标一路来到了元大都的宫城。
元朝皇帝虽然将金银细软都席卷一空,但并没有放火烧宫。
因为元朝对自己的武力自信惯了,他们离开的时候认为此次失利只是因为疏忽大意。他们很快就会回到大都。若现在把东西烧了,以后还要花钱重建,得不偿失。
陈标也不想听那些元朝官吏歌功颂德,他让两个哥哥猜拳,三局两胜,李文忠输了,被迫去和元朝官吏见面。陈标带着陈英直奔元朝藏书的宫殿。
看到满屋子的书后,陈标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把军中读过书的人都叫来,把书本整理一遍。嘿嘿,特别是那些孤本,全部整理出来。”陈标苍蝇搓手手,“我马上让陈家的印刷工匠来,把孤本印它个几千本,又可以卖钱攒重建大都的基建费用,还能让孤本流传后世。”
双赢!我赢两次!
陈英见陈标终于高兴起来,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好,我会派重兵把守。”
陈标在藏书的宫殿里来回转悠,板着脸道:“什么金银财宝都是其次,取点闪闪亮亮的东西出来犒劳大家,这是攻城的惯例,咱们先进城就先得好处,别顾忌我。不过这些书,一本都不准赏人!书要全部留给明王,这就是大明开国的底蕴,明白吗?”
陈英严肃道:“是!末将领命。”
陈标的脸板不住了,像小时候一样,拉着陈英的袖口道:“英哥帮我张贴个布告,召集大都中读书人抄书。只要他们能抄够十本书,就能随机拿走一本。”
在印刷术进入机械时代之前,书籍就是底蕴、是财富。藏书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
历朝想要在文治上有所功劳的皇帝都会下令编书,把一些孤本重新整合抄录,比如《永乐大典》,在当时儒家一言堂的情况下,将被当时儒家不容的杂家学说统统编入其中,才让它们流传下来。
不过也有的皇帝编书是为了毁书,一边编书一边毁掉原版书籍,以篡改不利于王朝统治的事,比如《四库全书》,又被戏称为“四库毁书”。
陈标不是皇帝,没资格像永乐大帝那样编纂《永乐大典》。他只能趁着自己这次短暂的没有让战火燃得太厉害就拿下元大都,让元朝官方藏书都完好无损的时候,让许多人来抄书,让孤本有传世的机会。
同时,以元朝官方藏书为诱饵,原本已经认可元朝为正统,想要避世的读书人们,可能会咬住这个诱饵留下来,为明王所用。
而且明王占领了元大都,也是时候称帝了。天下读书人黑了明王这么久,总要给他们一个参加科举和举荐,来大明做官的台阶下。
这次组织人整理和抄写元朝官方藏书,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陈标在书库席地而坐,只卸掉了手臂盔甲,潦草写了一篇奏章呈给明王。
此时他虽然“先斩后奏”,但这个“奏”必须及时,这是为臣之道。
吹干墨迹,陈标对传令兵道:“顺带帮我打探一下我爹我娘。”
传令兵点头:“是。”
他脸上又是高兴又是遗憾。高兴的是他传这种好消息回去,肯定有封赏;遗憾的是说不定跟在军师身边,拿到的赏赐更多。
军师只要书,书还是给主公留的,其余财物一概不拿。该他拿的份额,他也送入军中,以向元大都百姓购买物资。
陈标让明军打出当年岳家军的旗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军中基础教育普及的时候,戏剧等文艺活动也在军中普及。不仅给士兵们看戏,也让士兵们自己编排戏剧。
此时陈标挑选了一些有一技之长的人,脱去军服穿上戏服,先演“岳王爷”,再演“常元帅”,不靠公告,靠戏剧戏曲来告诉百姓,咱们明军是好人,是继承岳王爷的遗愿北伐的好军队。
就算是元朝的都城,百姓们也知道岳王爷和常元帅。
岳王爷的威名,哪怕元朝皇帝都要礼待。
而常元帅的威名,正陪着常遇春对川蜀虎视眈眈的叶铮的笔杆子,深藏功与名。
无论哪个时代的人都差不多,就算是再危险的时刻都忍不住看热闹的心。
明军搭台唱戏,他们怕这群被元朝宣传成吃人的明军怕得不得了,仍旧“偷偷摸摸”来围观。
几出戏之后,百姓们居然开始往台上丢花丢铜板了。
陈标赶紧让人宣传,咱们明军演戏不要钱,但百姓们都说没见过这么好听好看的戏,非要打赏。
陈标只好让人在台前放了个箱子,想打赏的就往箱子里投钱。投的钱一成给演戏的士兵当辛苦费,九成就以明王的名义,来赈济大都中的贫苦百姓。
“这就是义演。”陈标道,“没什么丢人,慈善,懂吗?”
又能得钱,又能得名声,陈标真是把慈善的定义搞明白了。
陈标现在威望极高,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将领们就听从了。几天下来后,效果极好,百姓们都不怕明军了。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改朝换代什么的无所谓,只要对他们好就成。
元大都年年饥荒,换个皇帝说不准还是件好事。
只有元朝官吏们十分害怕。
明军轻而易举得到元大都已经出乎了他们的想象,明军居然还能轻描淡写地就获得元大都百姓的认可,丝毫没有抵抗的就让这座元朝耕耘了近百年的都城真正归服了明军。这比元大都陷落更让他们惊恐。
打下一座城池不算真正有用这座城池,特别是人口众多的大城。民心的归服,才是拥有这座城池的真正体现。
收拢民心这么容易吗?他们甚至没有给百姓好处!还让百姓为他们花钱!
别说元朝那些没有殉国的官吏,就连明军的将领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陈标解释:“首先,给百姓们一些小恩小惠很容易,百姓们不会因此就相信我们,他们甚至会更加惧怕我们会不会千百倍地赚回来。但给百姓们演戏唱戏的军队独一份。他们相信,我们费这么多工夫,一定不会骗他们。”
这就是时代的差异,如果换到现代,百姓们都对这些花言巧语免疫了,还不如给粮油米面鸡蛋。
这个时代,文化和娱乐都是上层人士的奢侈品。军士们给百姓们演戏唱戏,让百姓们享受一番当“看官”的乐趣,百姓们就知道,这群军士们是真的把他们当人看了。
“再者,感谢岳王爷和常元帅吧。他们俩的声望,也是我们能这么快收拢民心的关键。”陈标道,“听说常元帅为了我们北伐有稳固的大后方,自请留在南方继续屯田和防备张吴和明夏。常元帅有如此胸襟,真是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啊。”
将领们纷纷点头,都从自己的战利品中选了些好东西,等回去之后送给“自愿留守”的常元帅。
常元帅身为军中公认最勇猛的一员大将,居然心甘情愿不要北伐的功劳,他们的胸襟、气度和眼界真的远远不如。
陈标道:“这戏要继续演下去。应天已经把井田制和新法令都编成了戏文,用这种新方式给百姓们宣传。大都的百姓能接受戏文这种方式,我们就继续用这种方式来宣传大明的制度律令。此事就忠哥你来安排。”
李文忠有气无力道:“是。”
陈标忍笑:“好了,知道你辛苦了。我已经让英哥接替你了,来,笑一个。”
李文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该让文正接替我。那些阴阳怪气的人,都献城当俘虏了,还一副他们是官,我们是匪的态度。”
朱文正点头:“啊对对对,让我去,我给他们鼻子两拳,他们才知道谁是官谁是匪!”
陈标给了朱文正一小拳头:“啊对个头,你又想被主公抽一顿吗?”
朱文正笑道:“他抽呗,反正几天就好了。能揍他们几拳,我乐意被抽。”
陈标虎着脸:“我不乐意!乖乖陪我守着书,什么都不准做!”
朱文正耸肩:“好吧,真无聊。对了宫里那些女眷情绪缓和得差不多了,有个据说是太妃的人乞求与你见面。”
陈标疑惑:“找我?”
朱文正道:“大概因为你年纪小,她们知道你对女色没需求,所以只想和你见面?”
朱文正这话刚说完,李文忠按住他的后脑勺,就把他往地上扣。
朱文正立刻半下蹲扎马步,啊嘿,你扣不动!
陈英面无表情伸脚一勾,朱文正身体失去平衡,被李文忠扣在了地上。
朱文正大喊:“你们怎么能二打一!”
陈英抱着手臂,一脚踩在朱文正背上:“你再在标儿面前胡言乱语,我就禀报干爹干娘,四打一。”
朱文正道:“我就开个玩笑!标儿都没生气,对吧?”
陈标道:“英哥,让开。”
陈英收回脚。
朱文正得意:“我就说……哎哟!”
陈标蹬掉小靴子,踩在朱文正的背上蹦蹦跳跳。
朱文正惨叫连连,李文忠捧腹大笑,陈英抱臂冷笑。
“标儿!标弟!我的好弟弟!你已经长大了!你当你还是小时候吗!你哥我的背要断了!”
“嘻嘻嘻,不管。”
将领们探头,见这几兄弟又闹起来,那个最喜欢逗军师玩的朱将军又被军师欺负,也忍不住嘴角上弯。
行军打仗时还如此热闹和快活,也只有跟着军师出战会这样了。
陈标欺负了一顿朱文正后,在朱文正的护卫下,来到了元朝皇帝的后宫。
元朝皇帝只带走了皇后和宠妃,大部分女眷和太妃都被留了下来。
在都城被攻占时,这些宫廷女眷一般都会被分给将领们当战利品。将领们如果有分寸,会将有身份的女眷送给自己主公,等主公分配。没有分寸,就自己抢了。
乱世之中,貌美的年轻女子,和金银珠宝一样,都属于“财物”。
陈标既然说不准掳掠妇女,那么宫廷女眷也自然算在内。
就算朱元璋之后要用这些女子赏赐别人,至少现在,这些女子不能被人抢走。
安抚了几日后,宫廷女眷们知道明军没有强迫她们的意思,便心思浮动,想要为自己求一个好未来。
对这些女眷而言,她们并不是不乐意给明军的将领们当妾室,只是不愿意被“抢”。
因为被“抢”,那可能就连个名分都没有,说不定一夜之后,就面临死亡了。
陈标到了后宫之后,宫廷女眷见到陈标稚嫩的脸庞,表情更加放松。
老太妃扫视了她们一眼,那些女眷立刻低下头,不再直视陈标,十分恭敬。
宫中女眷的礼仪大多是不错的,很懂得如何对待贵人。
老太妃跪地道:“请大人给我们一个去处。”
这时候“大人”并不是专指官吏,而是一个口语的敬称。对长辈或者有声望的人,也可称“大人”若是在书面用语和官场称呼中,都是不用“大人”这个词,而是直接称呼官职。
老太妃不知道陈标是个什么官,才以“大人”尊称。
其他女眷也都伏地磕头,请求陈标。
陈标待她们这个头磕完之后,才故意倨傲道:“我们明王愿意给所有愿意当百姓的人一个机会。你们谁有一技之长,种地也好,织布也好,刺绣也好,可以自己选择分田、做工。”
他扫视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道:“如果吃不得当普通百姓这个苦,就继续在这宫里待着,等明王把你们赏给将领。”
宫中女眷心头一松。
老太妃又磕了一个头,道:“谢大人!”
陈标道:“你协助我们登记宫中女子的姓名,如果想要当百姓的都可以去,不准阻止她们离开。你们要明白一点,现在你们都是明军的俘虏,没有什么宫里的娘娘女官奴仆的分别。我听说有人在宫中打骂宫女?”
老太妃立刻惊恐道:“我已经阻止了她们!”
陈标淡漠道:“你阻止得很及时。如果让我来阻止,我就按照伤人的罪名发配边塞了。”
一些女子伏在地上的脸庞出现怨毒和不甘的情绪。
陈标知道有人会怨恨自己,他也懒得去观察谁怨恨自己。
这些人的未来比浮萍还不如。浮萍至少还知道团结一致,在江河中结成一片。
她们就算再怨恨自己,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所以何必去观察?
陈标让人现场登记了愿意立刻出宫当百姓的宫廷女子。其他还在犹豫的女子,只要在明王来之前,都有机会。
后宫的普通宫女几乎全部第一时间按手印,要当普通百姓。
她们争相报着自己会的东西。这些人大部分都会刺绣和纺织,有的人还会医术、厨艺。
陈标把这群人先单独安排到一处宫殿,给她们一些东西,说之后会给她们安排考核,若是技艺出众者,会优先安排工作。
其余的人,有家可回的人就回家;无家可回或者家中父母兄弟不是好人,不愿意回家者就等候分田,去各处生活。
“无家可归或者不愿归家的人,写明自己的意愿,我会安排你们去别的城池。如果你们想要嫁人,也等田分下来之后,去当地找个好人家。分田的时候应该也会同时组织相亲会,你们慢慢挑,不急,这是一辈子的事。”
陈标面对这群积极登记出宫的女子时,表情缓和不少,脸上带着笑了。
一个宫女大着胆子问道:“还能挑?”
陈标点头:“你们长得好看,又会织布刺绣厨艺,想迎娶你们的人多得是,慢慢挑,就算挑不好也不用急,律令中允许女子提出和离,你们好好研究律令。”
又有宫女道:“我们、我们也可以进将领的房中吗?”
陈标心中一叹,脸上仍旧带着笑:“如果有将领看中你们,你们也乐意,当然没问题。这事讲究个你情我愿。不过既然你们愿意跟随将领,为何要出宫?等着被明王赏赐不是很好?”
那个宫女红着脸道:“我不是想嫁给那种很大很大的将领,就、就很小很小的官。”
她身旁一人小声道:“就是不想当妾,想当平头正脸的娘子。”
陈标失笑:“这样啊。那你们可要看准第一次相亲会了。第一次相亲会有许多将要在大都驻兵的军士会参加。但比起官位,你们还是要多注重一些个人品行。你们都是在宫里见惯了富贵的人,嫁给外表光鲜的人,你们的生活不一定光鲜。”
宫女们使劲点头。
朱文正无语地瞅着自己的弟弟。你真是什么都操心啊,连这群女人找丈夫你都操心。
陈标敢如此安排宫中女眷,自然有明王朱元璋和明王妃马秀英两人共同的诏书认可。
本来盘活攻占城池就是陈家的工作。大都地位特殊,陈标本没打算越俎代庖,但明王给他写信让他按照旧例做,大都也没什么特殊的,自己甚至都懒得第一时间过来,正赶往甘肃。陈标就老实干活了。
或许是陈标年纪小,也或许是陈标的笑容太亲切,宫女们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都小心翼翼询问陈标那个“安排工作”和“相亲会”的事。
“明王开办了许多官办的工坊,急需绣活和织工出众的人。宫廷向来会把最厉害的织女绣女养起来,我们可是很馋你们的技艺。我会派人教导你们识字,说不准以后你们会成为工坊女子的老师。”
“厨艺和医术也一样。你们不想再给人当奴仆,就让各家派人来向你们学习。不用担心因为你们有一手绝活,就被人强迫为奴为婢。”
“相亲会为秀英夫人主办。乱世中多家破人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再适用。秀英夫人便以官府的名义,给大家牵这条红线。男子可追求女子,女子也可追求男子。有意愿者就在红帖上写名字,优先你情我愿者。名帖都保密,直到订婚那一刻交换名帖。具体情况,等秀英夫人派人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陈标坐着侃侃而谈,宫女们都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神情越来越激动欣喜。
大都城内明军给百姓们演戏唱戏的事也传到了宫里,她们对明军十分好奇。
宫中女子大多有一技之长,又懂礼仪,是世族勋贵抢手的奴婢。所有她们很难脱离有自由身。她们只能奢望,自己也能有普通百姓一样的待遇。
现在奢望轻松成真,她们对未来又期盼,又忐忑。
陈标离开后,去军营告诉将士们,宫女们已经出宫登记为百姓,许多人有意愿在军中找婆家。
“宫廷女子有多优秀,你们心里应该清楚。仗着我们有先入城之功,我会向主公请求先在军中举办一次相亲会。”陈标道,“不过你们要明白,因为她们很优秀,有钱有势的人都想抢她们当小妾甚至奴婢,你们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护不住她们。自己琢磨吧。”
朱文正无奈:“你吓唬他们干什么?我就不信在我们麾下,还有人敢抢下属的妻子。”
陈标摇头:“我们不会,其他人不一定不会。就算是主公,也管不到全天下所有角落。先把事情说明白了,免得以后出事。”
陈标继续对军士们道:“你们不要抱侥幸心理。大家都是经历过乱世的人。”
军士们窃窃私语,有些人遗憾,有些人忐忑,还有些人跃跃欲试。
陈标做了自己能做的事后,待秀英夫人派女官前来后,就将这些女子都交给了女官,不再过问。
在军营提前开启的相亲会的事,也是由女官负责。陈标不能也不会越俎代庖。
至于宫里那些身份较为高贵的女眷,女官到来之后,也奉明王和明王妃的命令,给了她们去处。
令陈标惊讶的是,明王居然自己没有留下任何一人,全赏给了将领。
朱文正道:“有什么惊讶的?我也没要。”
陈英道:“我也不要。”
李文忠泪流满面:“我什么时候才能娶妻?娶妻之前我哪敢要!没有好女子肯跟我怎么办!”
李文忠娶媳妇一事十分坎坷。马秀英本来说给他介绍一个,但随着李文忠功劳越来越大,原本合适的也不合适了——李贞坚持不肯让李文忠娶重臣的女儿,让马秀英很头疼。
陈英不急婚配。朱文正虽然婚事也坎坷,但现在已经有儿子了,所以他肆无忌惮嘲笑李文忠。
“不急不急,等我儿子娶妻的时候,你一定也已经娶妻了。”朱文正叉腰大笑,气得李文忠想揍他。
李文忠仰天长叹:“我也去参加这次相亲会好了。”
陈标笑得直不起腰:“好了好了,娘说已经帮你看好了,正在征询对方同意。你别急。本来事情没成,我没打算告诉你。”
李文忠立刻把陈标抱起来飞圈圈:“标儿!真的吗!”
陈标道:“真的,别转了。我都这么大了,小心把我甩出去。娘也在帮英哥相看,你们都别急。”
陈英没经历过李文忠的痛苦,倒不怎么惊喜:“劳烦干娘操心了。”
三人正闹着,卫兵求见:“邓愈、赵德胜二位将军得胜归来。”
除陈标之外的三人跳了起来,异口同声道:“狗皇帝抓住了?!”
卫兵脸上的喜色抑制不住:“抓住了!”
朱文正捞起陈标往肩膀上一扛,拔腿就往外跑:“好耶!”
陈标肚子被朱文正的肩膀一膈,差点吐出来。
放下我,禁止好耶!
李文忠和陈英迟了一步,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吼:“朱文正!把标儿放下!”
朱文正大笑着往前跑:“标弟腿太短,跑不快,我带他去!”
陈标扯着嗓子尖叫:“放我下来!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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