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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书念看向康复医师,犹疑地问:“您平时也这样鼓励他吗?”
康复医师挑了挑眉,对着谢如鹤暧昧地笑了起来:“是啊。”
“……”谢如鹤眼睑微动,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书念思考了下,突然指了指双杠之间的位置:“我能站到这里吗?”
康复医师说:“当然可以。”
随后,书念走了上去,在距离谢如鹤大致三步远的位置停下。她的表情很认真,仿佛把这件事情当成工作来执行。
“刚好三步,一,二,三……”书念垂头用手指点了三下,而后看向谢如鹤,“你走过来了,我会给你鼓励的。”
后面那句话的语气,和当初遇到变态之后,为了让谢如鹤每天送她回家,试图用糖来引诱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谢如鹤稍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虽然经过反反复复地训练之后,他已经可以不扶任何东西,持续站一分钟左右。但不依靠东西,走三步路,谢如鹤在现在这个阶段还是做不到。
他的双手扶着旁边的双杠,准备好后,上肢和下肢同时使劲。
大腿有发麻疼痛的感觉。
谢如鹤的汗水向下掉,咬肌收紧,上半身紧绷,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劲儿,肌肉线条绷直拉紧,能看到青筋凸显。
他慢慢地吐着气,放空心思。
因为他的状态,书念紧张了起来,屏着气看着他的动作。
谢如鹤的动作缓慢,甚至有种画面停滞住了的感觉。半晌,他稍稍抬起左脚,艰难地向前挪动了一步。
对于普通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对于他来说却困难到了极致。
书念的鼻子莫名一酸。
谢如鹤平复着呼吸,调整好之后,开始抬右脚。
第二步。
步子挪动的很小。
书念刚刚算的三步距离,大概一米五。可此刻谢如鹤走了两步,却也不到半米。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完全没有缩短。
走完第二步后,谢如鹤的面色发白,像是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他闭了闭眼,沙哑着说:“抱歉,太疼了……”
他走不到第三步。
明明离目标只差一步,却是他拼死都走不过去的距离。
与此同时,康复医师把椅子搬了过来,说:“休息一下,先别练了。”
下一刻,书念突然往前大跨了一步,像是替他把没走完的那步完成。她凑过去,踮起脚,轻轻地拥抱着他,手掌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
软软小小的身体在顷刻间将他包围,还能感受到她呼在他胸膛前的气息。谢如鹤全身都是湿的,还有汗水顺着下颚落下。
可书念似乎毫不在意。
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谢如鹤身体瞬间僵硬,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很快,书念收回手,仰头看着他,说道:“你做的很好了。”
“……”
“你做的很好。”书念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着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谢如鹤,我觉得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谢如鹤的声音低沉:“是吗。”
“嗯。”书念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脸儿板起,像个小老头,“都会好的。”
谢如鹤定定地看着她,忽地笑了,随后嗯了一声。
“好。”
会有这样的时候。
再狼狈不堪,再无力难熬,再绝望疲倦,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在一刻间侵蚀而来,也抵不过某个人的一句话。
像是一瞬间,天光大亮。
他只需深信不疑。
她说他会好,那么他就一定能好起来。
-
书念的生日很凑巧,恰好在情人节的前一天。
二月十三号。
上高中之后,因为她的性格,陈翰正给她起过一个“书呆子”的外号。但书念并不是只会死读书的学生,所以这个外号重在“呆子”两个字上。
后来,得知了书念的生日后,又改口喊她“二逼”。
还有人觉得好玩,也跟着喊了起来。
书念脾气好,虽然不喜欢他们这样喊,但也没太在意。她有自己的做法,只会在别人这样子叫她的时候,当作完全没听到。
有一次课间的时候,书念坐到谢如鹤的位置上,给他讲试卷上的一道题。
恰好有个男生从办公室回来,看向书念,却也不好好喊她的名字:“二逼,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听到这话,书念的笔尖一顿,眼也没抬,继续给谢如鹤讲题。
男生的耐性并不好,嚷嚷着:“听到没啊?二逼,听到就应一声成不?”
但书念没任何反应,倒是谢如鹤抬了头:“你在喊谁。”
男生挑眉,用下巴指指书念:“她啊。”
谢如鹤神色阴沉:“不会喊名字?”
“喊什么名字啊。”男生嬉皮笑脸地,“这不是好同学吗?叫个外号才显得关系好啊。”
书念抬头,对谢如鹤说:“别理他了。”
谢如鹤像是没听到,定定地看着那个男生,随后突然笑了,往椅背一靠。
“我看你像人渣。”谢如鹤的桃花眼敛起,像是动了怒,说出来的锋利又不留情面,“我给你起个外号叫人渣?”
后来,书念还偷偷地问过谢如鹤。
是不是觉得她长得像个“二逼”,才会对那个男生说那样的话。毕竟他们给她起这个外号只是因为她的生日数字。
当时谢如鹤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搭理她。
-
自从成年了之后,书念就对过生日这种事情,没有了多大的期待感。这一天的来临,只会告诉她,她又老了一岁,短暂的生命又少了一年。
原本不觉得寂寞的日子,好像都变得冷清了起来。
书念本来都忘记了自己生日这件事情。
但睡觉的时候听到了门的动静,出来一看,发现邓清玉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什么。餐桌上放着一个蛋糕盒,她才记了起来。
这个一年一度的日子。
书念过去把蛋糕盒打开,偷偷吃了一块上面的草莓。
邓清玉恰好拿了碗热腾腾的面出来,放到她的面前,而后摸了摸她的脑袋:“先吃碗面吧,又大一岁了。”
“嗯。”书念朝她笑了笑。
邓清玉坐到了她的对面。
书念低头喝了口汤,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妈妈,我昨天查了查工行的那张卡,发现你还在给我转钱。”
“……”邓清玉的表情顿了顿,“是啊,你要看心理医生,每个月还有开销,况且你的工作不是说不怎么赚钱吗?”
“我有钱花。”书念垂着眼,“你不要再给我钱了,我晚点把钱给你转回去。”
邓清玉摇头:“等你情况稳定下来再说吧,行吗?”
书念很坚持:“我现在很好了,王林锡不是快上高中了,你们也都得花钱。”
王林锡是王浩的儿子,是邓清玉的继子,书念的继弟。
邓清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没事,你不用管这些。”
“你不要给我钱了。”书念咬着面,含糊不清地说,“我自己有钱。”
邓清玉还想说些什么,书念又开了口,像是不知道怎么说,语速有点慢:“我之前…去找过你一次,听到你和王叔叔在吵架。”
“……”
“他是一个好人。”书念表情很认真,“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邓清玉的神情愣愣,“你听到什么了?”
——“什么病治了一年都没好!我上次看你那姑娘不是挺正常的吗!这钱跟烧了有什么区别!我跟你提醒了多少次了,你到底跟书念提过没有?!”
——“我真的不想跟你吵,你只想告诉你,你不能只把心思放在你女儿身上。如果有钱,我有必要费劲跟你计较这些吗?”
书念没再说话,沉默着吃面。
邓清玉看着她,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搬来如川市之前,邓清玉把十延镇的房子卖了。她用这笔钱加上书高蔺留给书念的大半积蓄,给书念在如川市买了套房子。
那时候,她跟王浩结婚还不到一年。
书念对这对父子完全不熟悉,戒备心变得极强,不愿意跟他们住在一块。
房子本身也不大,才一室一厅。
邓清玉自己搬过来跟书念住在一块,每天照顾她。王浩对书念的病情了解不深,才能说的轻描淡写。可她那时候跟书念朝夕相处,知道书念严重的时候有多严重。
她不敢出门,每天吃不下睡不着,动不动就会哭,嘴里只会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三个字——“救救我”。在短暂时间暴瘦下来,像是皮包骨一样。
听到一点小的动静就会全身发抖,精神极度敏感。总说自己能听到水滴的声音,脑袋很疼。严重起来,她还会呼吸困难,浑身冒着冷汗,瘫在床上不能动弹。
像是快要死了。
书念只会呆在自己的那个小房间里,醉生梦死般地过着日子。永远都是被邓清玉哄着出那个房间,吃饭上厕所洗澡。
她的精神出了很大的问题,像是完全没了活下来的盼头。
邓清玉上网查过。
知道书念是得了PTSD,即创伤后应激障碍,还引起了抑郁症和焦虑症等精神障碍。在那段时间,邓清玉身心疲惫,每天都处于一种精神紧绷的状态,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邓清玉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问题。就算知道书念现在的情况严重,她也一点都不想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觉得被认识的人知道了,说出去肯定不会好听。
她在等书念好起来。
这样的想法在某一天终于瓦解。
邓清玉永远记得,那天她出去买菜回来,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书念正拿着把刀,想往自己手腕上划。
邓清玉立刻拍掉她手中的刀,瞬间崩溃,抱着她嚎啕大哭。
书念神情茫然,看着她的眼泪,不明所以地,也慢慢地红了眼眶。
第二天。
书念第一次主动出了那个小房间,她光脚站在原地,看着邓清玉呆愣的表情,无声地掉着泪。像是清醒了过来,可神态依然怯懦无比。
她想要自救。
她不想再过那种,每天都觉得自己不想活了,可是却又真的很想活下来的日子。
上天给她活下来的机会,不是让她活成这样的。
良久,书念呜咽出声,哭得像个孩子,恳求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妈妈……我想看心理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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