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雨
10
“理论上是的。”苏好点点头,觉得这样也好,既然他开了口,直接说要什么,她这人情还起来就方便多了。
她食指关节抵着下巴,看着他问:“你想要我怎么还?”
“不知道,”徐冽却撇开头去,“这是你的事。”
“我要是想得到还问你吗?”苏好瞪他一眼。
徐冽拿笔在卷子上添辅助线,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帮你想怎么还人情,那你又怎么还我帮你想怎么还人情的人情?”
苏好一懵。
这什么绕口令,听得人神魂颠倒的。
她就说了吧,她真的不喜欢跟学霸做朋友!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三门考了两百九,我六门考了三百七。
这时候要换作别人,苏好就直接放弃交流了。
但她是个讲义气的人。帮过她的人,她忍。
“你说什么,”苏好凑近他一点,“慢点再说一遍?”
教室里的吵嚷声忽然轻下来。
物理李来了,拿讲台上的大三角尺拍了拍:“响铃了没听到啊?还嚷!”
苏好刚低低追问了徐冽一句,李老头就看了过来:“就说你呢苏好,看看你同桌在干什么?人家在做题,你追着人家讲闲话?难怪一个考一百,一个考三十八!你看人家爱搭理你吗?”
“……”苏好嘴角一抽,直起身板,退回到三八线以左。
李老头还在借题发挥:“这次物理最后一小题是超纲题,全年级就七个同学算出来,六个都在理科创新班。你们啊,都向新同学学习学习,别看人家生物记忆点失分多,那是因为休学了半个学期。人家考前一晚上看了两个钟头新教材课本,就把你们这些成天坐在教室里的比下去了!”
“那老师我也去休学!”
“你去休学?你回来连苏好的分都考不到!”
苏好:“……”
徐冽的耳朵慢慢屏蔽了讲台上的声音,停下笔,看了眼苏好。
不知是不是被当众伤了自尊,她肩膀塌下去,趴在桌上,长发半掩着脸,唇抿成平平一线,正拿了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划,看着有点颓丧。
徐冽想了想,刚要开口,看清她草稿纸上龙飞凤舞的那行“如果我帮你想/怎么还人情/那你又怎么”。
“……”徐冽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苏好断句断到这里,记不清徐冽后边的措辞,写了两个字又郁闷地涂掉,在草稿纸上留下一团脏脏的墨迹。
察觉到徐冽的目光,她手背一盖捂住纸,抬头瞪他,比了个有点夸张的嘴型:干吗?
徐冽收回目光,在自己卷子空白处按她断句的格式写道:那你又怎么还/我帮你想怎么还人情/的人情。
写完后,他拿笔尾敲了敲卷子。
苏好闻声瞟过去:“……”
*
次日是个碧空万里的晴天。因为大操场的塑胶跑道刚翻新完毕,还在晾晒,一早的升旗仪式改在北篮球场举行。
国旗下讲话之后,照例是政教主任做上周奖惩总结。
上周一共才三天,全校又都在考试,所以名单很短,就两个:高二九班文铭和李貌,上周四半夜偷走了校门口“垃圾分类入校园,文明礼貌树新风”的横幅。
底下乐癫了,陈星风在九班队尾骂了句:“都笑你大爷啊!”
“风哥,我们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
苏好在七班队伍里扶了扶额,脸上非常没光。
政教主任崔华喊着肃静肃静,继续说,还有一桩恶劣事件,当事人亲自上台检讨。
苏好懒懒抬起眼,看见秦韵抖巴抖巴走到了立式话筒前。
“亲爱的同学,敬爱的老师,我……我是高二八班的秦韵,今天在这里要向高二七班的苏好同学道歉……”秦韵的声音结结巴巴从音响里飘出来。
底下起了一阵窸窣议论。
上周考场上的八卦早就传遍了全年级,这事已经不新鲜。众人议论的是:苏好果然惹不得。
想不开你自己作弊去,但你为什么要诬陷苏好作弊呢?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道野味碰不得?
回声放大了秦韵声线的颤抖,有人悄悄扭头去看苏好反应,却见她阖着眼仰着头,细眉舒展,白皙的脸笼了一层朦胧的金,正自在地沐浴清晨的阳光。
直到秦韵鞠躬下台,她都没掀一掀眼皮。
*
升旗仪式结束,人群散去,篮球场上恢复了寂静。
不远处的器材室里间,秦韵脸色发白地站在墙角,看着眼前踱来踱去的人。
苏好随手拎起脚边塑料箱里的一面羽毛球拍,掂了掂:“这拍子倒还挺趁手。”
“别别别打我……”秦韵猛地抬手去挡,“我我我已经道歉了……”
“想什么呢?”苏好嘴角一扯,“打你也不会挑这地方,弄得满地是血还得打扫,多麻烦。”
秦韵腿一软,身体猛地往下滑。
苏好打量着她:“就这胆子,怎么有本事找混混堵我?”
“啊?”秦韵一愣,“什么混混?我我我没有!”
“我是说你没本事啊,反问句听不懂?难怪跟我一个考场。”
“……”
苏好丢掉拍子,拍拍掌心的灰:“行,知道不是你了。”
秦韵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看你这怂样也想不出污蔑我作弊的招数。那张纸条,是别人给你的,办法也是别人教你的?”
秦韵目光闪烁起来。
苏好看着这张写满答案的脸,背起手来:“指使你的人看你事没办成,怕我逼问你她的名字,所以找了几个打手想恐吓我,让我放弃追究,是吧?”她长叹一声,“这个人会是谁呢?”
秦韵抿了抿唇,摇头:“我不知道……”
“哦,那就是真有这个人了。”
“……”
苏好自顾自往下说:“那天晚上最确定我行踪的,是我室友,但她是个不带手机的乖乖崽,没法往外联络,应该不是她。”
“接下来有嫌疑的,就是我贴隔壁的两个宿舍。宿舍楼隔音差,我和室友找钥匙的时候闹出了点动静。”
秦韵瞳仁一缩。
苏好收住话头,笑了一声:“你这人真有趣,微表情好丰富。”
“我不是,我什么也没说……”秦韵快哭了,拼命摇头,忽然听见小石子打在玻璃窗上的一声“啪”,神色一喜。
苏好在进来之前,曾交代苗妙在外把风。
如果有情况,苗妙会扔小石子示警。
苏好瞟瞟松了口气的秦韵。
还挺懂江湖规矩?
苏好摆摆手,让秦韵走吧。
等秦韵匆匆跑走,苏好后脚也跟了出去,远远避开了朝这边走来的器材室老师,却没在外面看到苗妙。
苏好张望一圈不见她人影,往教学楼方向走,走了一段,看到苗妙从另一条岔路气喘吁吁跑过来:“……你没被逮吧?”
“我有那么蠢吗?”苏好停下脚步,“你不都提醒我了。”
“啊?我没提醒你啊。”
苏好愣了愣,指指器材室方向:“刚扔窗上的石子,不是你的?”
“不是呀,我刚被崔华抓了,老辣手说我快上课了还在外面游荡,非要拎我回教学楼,我半路尿遁才回来找你!”
“那谁扔的石子?”苏好眨眨眼,继续往教学楼走。
“嗐,管它呢,没事就行。”苗妙跟上她。
两人很快把这个不重要的疑问抛在脑后。
苗妙八卦兮兮地说起另一桩事:“哎你知道我刚才撞见谁的奸情了吗?”
苏好不太感冒地随口附和:“谁?”
“你同桌的!”
苏好脚下步子一滞:“跟谁?”
苗妙嘻嘻笑着,勾住她的脖子:“这么关心哦?果然有情况,我都听你们班妹子说了,上周五放学你跟人家在约会。”
“我那是去还人情。”苏好白她一眼,“不都跟你说了周五凌晨那事?”
“那你现在好奇人家奸情干什么?”
“他当初跟我说,他不打算交女朋友。”苏好磨磨牙,“他要敢先拿这话搪塞我,回头跟人家搞上,我面子往哪搁?”
“啧,还以为你铁树开花了,”苗妙可惜道,“你同桌那面部轮廓和骨骼线条是真好看,要是你能把人勾到手,让他天天陪我们泡画室,画人物都不愁没手感。”
苏好轻轻踢她鞋子一脚,耐心告罄:“别闲扯淡,赶紧说。”
“哦,就高一那级花给他送情书来着。”
“他收了?”
“他们走远了,我没看到结果,这不得镇守原地给你把风吗?不过应该收了吧,小妹妹水灵灵软乎乎的,是个男的都拉不下脸拒绝。”
苏好挑了挑眉头。
*
苗妙教室在三楼,跟苏好在教学楼二楼楼梯口分别。
苏好刚走过拐角,第一节上课铃就打了起来,崔华迎面走来,指着她劈头盖脸骂:“都上课了还在那儿磨磨蹭蹭,升旗仪式结束不马上回班,在外边孤魂野鬼似的游荡什么呢?”
苏好看了眼这位阴魂不散的政教主任,叹口气,揉着耳朵往前走,刚走几步,崔华脖子一伸:“哟,不是孤魂野鬼,这还成双的呢?”
苏好眨眨眼,回过头去,看见徐冽走过了拐角。
“……”这是跟人小妹妹谈情说爱到现在吗?
两人一前一后朝教室走去。
崔华站在七班后门候着他们:“你们物理老师不在,第一节自习是吧,自习就能迟到?自习课不是课?这么喜欢外边,进去拿卷子出来,这节课就站外边自习!”
徐冽似乎是记着心理老师的忠告,懒得跟崔华争辩,不声不响就要进去拿卷子,被苏好扯了把衣袖。
“崔老师,误会了,”苏好拎起徐冽的袖子,“您看他这校服衬衫都露手腕,我是陪他去北篮器材室换尺码,结果老师不在,在那儿等了会儿,就回来晚了。”
崔华将信将疑地看看两人:“他换尺码,干什么要你陪?”
“我们杜老师说了,同窗之间要互相友爱帮助。上周他去领校服,也是杜老师让我陪去的,我这不好人做到底吗?”苏好拿手肘撞撞徐冽,“是不是啊同桌?”
徐冽看她一眼,点了一下头。
“行行行,进去吧,下次看着点时间!”崔华凶巴巴地把两人赶进教室。
每次跟崔华打完交道都口干舌燥,苏好回了座,拧开杯盖喝水,喝完瞟了眼开始自习的徐冽,脑海里灵光一现。
“欸,我想到了。”
崔华还没走远,教室里静得落针可闻,苏好用气声跟徐冽说了这么一句,发现有点明显,拿出手机来打字。
“我想到还你什么人情了。我看你其他都不缺,缺点混江湖的经验。”她把打好字的屏幕转给徐冽看。
徐冽眼色疑问。
苏好继续打字:“就是干坏事的经验。你刚那随机应变能力也太差了,要不是我,咱俩现在都在门口当吉祥物。”
徐冽不置可否,眼神里的意思是:所以呢?
“人各有所长,你干坏事不在行,我在行,所以我可以帮你擦屁股。”苏好再次把屏幕转给他。
“……”
“哦,说得不那么粗俗一点就是——”苏好接着打字,“以后苏姐我罩着你,南中方圆十里,保你吃香喝辣,风生水起,怎么样?”
“……”
徐冽在她催促的眼神下比了个“请”的手势,大概是说:你罩。
苏好满意地点点头。
崔华已经走远,教室里骚动起来,前边有人开始说笑聊天,她也收起了手机,敲敲桌子,低声说:“那你老实交代,刚才干吗去了?”
徐冽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答。
“你不说清楚干了什么坏事,出了岔子我怎么帮你收拾烂摊子?说吧,干吗去了。”
徐冽的表情带了一丝不易轻察的戏谑:“帮人收拾烂摊子。”
“装什么装?”苏好瞥他,“我小姐妹都看到了,高一小妹妹给你送情书。”
徐冽眉梢一挑:“你说这个。”
“对啊。”
徐冽重新撇过头去做题,嘴上云淡风轻:“这个是女朋友操心的,不用苏姐操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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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好:我翘里大爷!你个呆鹅哪学来的骚话!
徐翘:众所周知(不周知我现在告诉你们),我是国家一级嘴炮选手,却经常在我弟那里吃瘪,那么小苏妹妹,你知道他的实力了吧。
*
“我们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出自电影《美人鱼》,现为网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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