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的祠堂里，已经聚集了不少老人。

  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上首，说笑着熊景炎和许青的事情。

  他们都是从困难年代过来的，比起在乎孩子们的[xing]向，重点更多停留在他们安康与否。

  老了老了，都懒得[cha]手孩子的选择。

  脚步声渐近，首先进入老人们视线的，是看上去就威武的黑犬。

  最上首的老人笑呵呵的，“小幺家的狗养得可真好。”

  前几天安抚过熊爷爷的老妇人笑道：“那是阿叔你没见到他家那两只猫，真真漂亮。”

  老人眉尾微挑。

  城市里的猫又不会抓老鼠，光漂亮有什么用。

  这种想法不只是老人，其他几位也不由颔首。

  说话间，熊爷爷已经步入祠堂。

  看见他怀里一只，肩膀一只，被唤作“阿叔”的老人乐道：“宏奉，你怎么还把它们抱过来了？”

  熊爷爷把两只猫往地上一放，“下了这么多天雨，我们三个又经常不在家里，它们憋都要憋坏了，带出来走走。”

  ·

  永义村是熊家族村，混乱年代里，这里又住进来不少外姓人家。

  因此今天来这里开会的老人，熊氏之外，就只有五六个还在世。

  熊爷爷要说极端天气的事情，却也不敢把事情和盘托出，只敢借着如今连绵的大雨，让下面的小辈多囤点东西在手里。

  熊爷爷是个有本事的，就是在村子里这许多年，他手上的人脉，年轻几辈再奋斗一生都够不到。

  有他作保，老人们都是相信的。

  老人们开个会，得到消息后，各家怎么做他们是不管的。

  现在他们商量的，主要是族里采纳的事情。

  [ri]子一严苛起来，子不子父不父的事情数不胜数，他们一把年纪了，也需要给自己，给村里做个准备。

  一位外姓老人对着上首道：“熊阿叔，咱们都[jiao]过族产，您做的决定，我们百分百支持。”

  当年阿叔主持送熊宏奉出去读书，一整个村子吃尽了苦头。

  那个时候骂阿叔的人那么多，到后来没有一个不歉疚的。

  自熊宏奉回家起，永义村的人都信服阿叔。

  阿叔只道：“这事重要，咱们还是慢慢商量的好。”

  说完，他问熊爷爷，“宏奉，你说这大雨，还能下多久？”

  闻言，熊爷爷叹气。

  “我问过了，一两个月的雨，也是可能的。”

  他是在两孩子说过后就下了决定，但年纪一大把的人，也不是孩子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当天晚上，他就和上面通了个电话。

  事实证明，两孩子说的没有错。

  甚至有可能更加严重。

  听到这个时间，老人们的脸[se]都不怎么好。

  暴雨连绵，就是十来天都能形成洪水，这一两个月的雨水，国内也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会被淹没。

  -

  绵宝溜达到拜访牌位的主厅，仰着小脑袋看着满墙的牌位，好奇地转了好几圈，到底没有跳上去捣蛋。

  蓬松的大尾巴一甩，留下毛发在空中飞舞，小猫哒哒地跑回了人类所在的房间。

  黑猫不知怎么跑到三足香几上，把自己藏在了花瓶后面，窥探着人类的动静。

  大壮不在这里，可能跑出去玩了也说不定。

  绵宝喵喵地和瑞哥打过招呼，找到熊爷爷的裤腿开始扒拉。

  “喵喵喵~”

  爷爷，快抱猫呀~

  软乎乎的力道落在脚上，跟挠[yang][yang]似的。

  阿叔低头一看，见是熊爷爷家的猫，停下话头捋了下小脑袋。

  在小猫看着自己的脸发蒙时，阿叔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

  “哎哟，这还是只胖崽子。”

  阿叔正平缓着呼吸，脸上就被绵宝踩了两脚。

  绵宝超级认真地喵喵，“猫才不胖！都是毛毛太多了！”

  阿叔可不像熊爷爷他们一家三[kou]，还能看着它的动作语言，跟小家伙聊天。

  他笑呵呵地摸了两把小猫，让它蹲在自己膝盖上。

  年纪大了，阿叔向来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这会儿抱着猫，先前采购的事情就给忘了。

  他道：“之后的[ri]子再难过，家里的猫啊狗啊，也不要杀了吃。我记得老七你家孩子还养了几只大鹅看家，也不能吃了。”

  老人们面面相觑，先是应下，才问缘由。

  阿叔平缓着呼吸，过了一会儿才解释。

  “能像咱们这样提前得到消息的，没有几处，世道难起来，就有走偏路的人。”

  “而且，这天灾，咱们受，山上的动物也受。”

  “猫啊狗啊大鹅的，好好养着，指不定就能救你一条小命。”

  说到这里，阿叔又转而道：“回去跟小辈说的时候，遮掩些也看严实些，他们的心思少，泄露出去就是咱们一村子的惨剧。”

  “另外，媳妇的娘家和嫁出去的女儿，掌握好度再透露。”

  “咱们不是把媳妇女儿当外人的人家，可和她们的家人总归隔着几层肚皮，谁也不能保证这么多人全都是好的。”

  “不说外人，就是咱们自己村不也有好有坏？”

  阿叔说的，是前几天指责熊景炎不该找男人的那几个。

  他们这村子里的老头老太太有威信，下面的人闹翻了天，也翻不出五指山去。

  其他村子里可就不了。

  乱世结束后，不知道多少人因为村里老人话语权高，笑话他们村老古董呢。

  阿叔鼻孔喷气，“学到个词汇就到处嚷嚷，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看得出他们的愚蠢。”

  老人们纷纷点头。

  这世上是有那为老不尊的，但要是因为个别存在嫌弃老人，看不上老人一辈子的经历，这人的思想也就固化了。

  未来总会吃亏。

  -

  人类聊得热火朝天，又都与‘危险’有关。

  绵宝却没有去听。

  它仰着脑袋看说几句话就要停好一会儿的老人，小脑袋搭在老人温暖的手掌心，有些茫然。

  它好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绵宝不敢在老人身上乱动，小声地呼唤黑猫。

  瑞哥耳朵动了动，“绵宝怎么了？”

  绵宝描述老人身上的味道，语气低迷。

  它没有见过死亡，它天生害怕死亡。

  “……瑞哥，这个爷爷会死吗？”

  瑞哥看了眼抱着小猫的老人，道：“绵宝，大家都会死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知道……”

  绵宝耳朵趴下来，很是低落。

  它看得出来这位老人是在场所有人的中心，更能感受到老人对熊爷爷的重要[xing]，它不想熊爷爷难过。

  瑞哥看它这样，话语不自觉换了个角度。

  “不过你别担心，人类的老年期很长，他还能活好几年呢。”

  和动物一对比，人类就是传说中才有的长寿种。

  好几年……

  绵宝算了下自己的年纪，如果老爷爷还要好几年才死亡的话，他至少能看见村里的猫狗繁衍出第三代。

  “哇——好厉害！”

  -

  绵宝小小一个，身上的[rou][rou]还是很实诚的。

  阿叔抱了一会儿，就把近十斤的它递给了眼馋的人。

  老人一抱住小猫就乐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敦实的猫。”

  熊爷爷道：“城里的流[lang]猫也有不少是宠物猫，可能我们绵宝长辈里，也有个大块头呢。”

  抱着猫的老人，是熊爷爷这一代的大哥，熊宏伟。

  听到熊爷爷这话，他就叹气。

  “那宠物猫有个什么用，养得娇里娇气，剪了指甲去了野[xing]，最后一撒手不要了，倒不如从一开始，就让它们学着自力更生。”

  吃睡好与不好的都无所谓，至少能够活下去。

  绵宝听着前半句话，还以为老人家嫌弃它呢，等听完就忍不住喵喵喵地去蹭蹭熊宏伟。

  这个爷爷真好！

  感慨过后，熊宏伟笑眯眯地和绵宝亲密，一边和大家继续讨论要买的东西。

  他们老一辈，对于享福什么的，看得并没有那么重。

  因而购买的东西，更加着重于吃饱穿暖的衣食。

  等到采购单定下，休息许久的阿叔，才说起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咱们都老了，底下也总有不孝顺的孩子，未来[ri]头不好，待在孩子家讨人嫌……”

  他声音很缓，连带着屋子里的气氛，也十分凝滞。

  “回头在村子中间建套房子，在座的啊，遇到委屈了，就自个搬过去吧。受了一辈子的苦，可别临了了还过得不舒心。”

  “韶诗。”

  熊爷爷的表姐，打扮的[jing]神奕奕的老妇人应声。“欸，我在。”

  “等房子建好，我们俩一起搬过去。你想要什么设计就提前准备好。”

  “好，我记住了。”

  熊韶诗单身一辈子，无牵无挂的，搬哪里都不在意。

  事情说完，熊爷爷给这些老头老太太的家里人打电话。

  那么大的雨，可不能让他们自己回去。

  人陆陆续续被接走，大壮疯玩回来，在廊檐下甩毛。

  水不小心落到其他人身上，几句笑骂声中，脑袋被不轻不重地敲击。

  等到都走了，熊爷爷让家里三只在廊檐下等着，他把屋子里的东西归位，锁好屋门。

  绵宝终于回到熊爷爷温暖的怀抱中，瑞哥蹲在他的肩膀上，眺望大雨中的家。

  大伞撑开，一家四[kou]很快到家。

  他们到时，许青和熊景炎正在家里忙活。

  熊爷爷有些惊讶。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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