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

        郭小海终于宣告结束了会议，众人各自散去。町野看到郭小海签了字，却又反悔锁了起来，颇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转头走了。

        入夜时分，督军府里一片静谧。这时候，一个黑影，悄悄地从督军府府衙后面的墙角处站起身来。

        黑影左右瞧了瞧，飞身上了府衙大门前的台阶，一纵身，引申到了门梁上。黑影对督军府里的一切似乎都很熟悉，不多时，一堆巡逻的的哨兵过去，黑影翻身下来，进了走廊，在最里面的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掏出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闪身进去，又悄悄的从里面闩上。

        这里正是他们开会的郭小海的办公室，黑影掏出一枚小小的手电，咬在嘴里，又拿出了两样小工具，开始在郭小海的办公桌柜子上来回鼓捣。很快，抽屉的锁被打开了。黑影急切的开始来回翻找，终于，找到了之前郭小海刚刚签过字的条约文件。

        黑影装好文件，刚刚站起身，屋子里突然一下灯光大亮。强烈的光线让这黑衣人一下子睁不开眼，忙抬手挡住了眼睛。待到适应过来，放下胳膊，才看到郭小海神色冰冷的站在面前，周边，则是几名全副武装的卫兵，乌幽幽的枪口，正指着自己。

        “摘下你的面罩吧，”郭小海冷冷的道，“我们之间，没必要搞得这么神秘。”

        黑衣人摘下了面罩，一张俏丽白皙的脸庞露了出来，正是晴子！

        晴子似乎反而放松了下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今天这一切，都是你设的局吧。”

        “为什么要这样做？”郭小海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文件，声音中带着一丝悲伤。

        晴子看了看手中的文件，苦笑了一下。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想把它拿出去，公之于众，让我成为卖国求荣的罪人，是吗？”郭小海看着她道。即便从各为其主的角度来想，他还是难以接受晴子对他的这种背叛。

        “你都已经签字了，还有什么不能公开的？你只是自己在犹豫，我也只是在帮你坚定决心。还有，为什么一定要说卖国求荣呢？我们采取合适的合作方式，避免流血，为两国人民都争取和平与发展，这难道是一件坏事吗？”晴子道。

        “世界大同，不是你说的这样的，我说过，我永远不会做这种有辱气节的事，更不会签这个字！”郭小海冷冷的道，神情也更加的冰冷起来。

        晴子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打开了手里的文件一看，文件上郭小海的签字笔记果然又淡化了不少，慢慢的，几乎就要消失不见了。

        原来是墨鱼汁的墨水，过了一定时间，就会自然消失。晴子苦笑了一下，随手把那本子扔在了桌子上：“我早该知道，论机谋权术，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我们本不该成为对手的。”郭小海道，一柄银手枪，出现在了他的手里，枪口，正对着晴子，“怪只能怪这个世道，还有那些居心不正的帝国主义分子……”

        晴子看着郭小海的枪口，有些惊讶，“你……真的会……开枪？”

        郭小海没说话，眼神冰冷，似乎是一尊冰冷的大理石雕塑，谁也不知道他的内心在想着什么。

        晴子慢慢的垂下头来，道：“如果我说我做的这一切，都是真心为了你好，你相信吗？”

        为了我好？郭小海的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两人的曾经，机场的邂逅、阿根廷雪山的并肩战斗、小玄庄果园小院里的缠绵……

        一切历历在目，这个曾经俏皮多情的女孩，难道真的就能成了一个间谍吗？

        间谍？！这个词一涌上郭小海的脑海，他不禁一个激灵，做谍报人员的女人，哪里会有真正的感情呢。

        缓和下来的眼神陡然一下，又冰冷似刀。

        “你……不

        会开枪的，对吗，”晴子道。

        “告诉我，你现在到底为谁做事，到我这里，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郭小海道。

        “我说了，真的是为了你，相信我……”

        郭小海慢慢的举起了枪口。

        “不要！”就在这时，大丫头忽然从外面冲了过来，一下挡在了晴子的面前。

        “哥，你不能，”大丫头道。

        “让开，”郭小海冷冷的道，“她是倭国人，让开，这是国家大事，你不要搀和进来！”

        “不！我不管她是哪国人，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好姐妹，她是……”大丫头欲言又止，俏脸却是一红。

        “愚蠢！”郭小海怒道，“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毙了！”

        大丫头一听，没再说话，不过却赌气似的，抬头盯着郭小海。

        “不要逼我！”郭小海面目狰狞，这一刻，他只感到烦乱，感到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感到为了军国大事，就算是最亲的女人，需要牺牲的时候，也必须义无反顾！

        手指把扳机慢慢的压了下去，大丫头的眼神里，流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等一等！”身后晴子忽然道，“不要开枪，我……我可以告诉你左卫门在哪里……”

        溪口镇。

        作为海州城的近郊，这里也算得上是海州的富庶之地。作为镇子上的富户，赵秀娘这几年来，产业发展得更大了，不仅在这溪口镇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头面人物，而且，生意早已经开到了海州城里了，坊间还传说，这女人甚至在直隶、在两广，都有产业，钱庄、洋派工厂，都是跟官府有关的大产业，甚至还牵涉到跟西洋有军火方面的交易！

        这一切都有鼻子有眼，而且，正当风华之年的赵秀娘，确实已经是让寻常人甚至那些官府大员们仰望的所在了。据传说，这女人之所以这么厉害，只是因为当年她收留了一个流浪的小子，给了他几顿饱饭吃。据说，这个当年的流浪小子，正是现在威名赫赫的关外王、东三省督军大元帅，郭小海！

        是真是假，谁也不敢求证，不管这个传说，倒是断了无数自以为英俊潇洒、英明神武，妄想着能够俘获赵秀娘芳心从而一步登天的多情种们的幻想。

        在溪口镇，没有人敢与赵秀娘争锋，当然，除了那些倭国来的浪人商人们。所以现在溪口镇的商铺，除了赵秀娘的产业，规模大又招摇的，就只有倭国人的了。

        当初自己跟大丫头一起流浪落脚的那处破庙，早已经盖上了一片心事的齐脊的房子，刷着白漆，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周围的围墙上，还有着铁丝网。这里，已经变成了倭国一支小分队驻守的据点。

        当初赵秀娘庄子的饭堂还在。早已换了一身百姓衣服的郭小海，一如当年一样，跟着收工的一帮子帮工，走进了饭堂。

        依旧是喷香的大锅菜，几个笸箩筐里，放着新出笼的热气腾腾的白馒头。只不过，领头的吴头领早已不在了，当初的刘三，现在也已经成了奉天城里首屈一指的显赫人物。几个帮工有些疑惑的看着郭小海这个陌生的面孔，却都没说什么。

        郭小海盛了一大碗菜，抓了两个大馒头，出了门，蹲在饭堂门口墙根，边吃边警惕的巡视着远处的倭国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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