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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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说明:挡剑if线,姜毓玉没有提前[jiao]予凌守夷遗书。
……
跌跌撞撞走出风露殿之后,凌守夷思绪如一团乱麻。
想到夏连翘,这才振作少许。
连翘还在天门等他。
……连翘。
好在他还有连翘。
也正在神剑落下的那一瞬间,凌守夷终于赶到天门,他在云头之上终于看到她。
少年面[se]遽变,近乎胆丧魂飞,一眼便看到天罡神剑朝夏连翘落下!
“连翘!!!”
他是天罡剑主,自然知晓天罡神剑之威,然而他此时被褫夺神剑,天罡剑早已非他所能控。
也只有声嘶力竭地大喊道:“快闪开!”
一边大喊,他一边将遁光催动到极致,星驰电奔一般朝天门直扑坠而去!
此时的少年青筋暴起,乌发披散,目眦[yu]裂,双目赤红的的模样,哪里还有昔[ri]的从容冷清。
遁速又怎能快得过剑势?
“连翘!!!”
少年绝望的喊叫穿落云层的刹那间——
少女张开双臂,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态,挡在白李姜几人身后。
天罡神剑当胸穿过夏连翘的胸膛!
如泼的鲜血从她胸前喷涌而出,她眉目染血,却咬牙坚持,硬生生挣出剑印阻得天罡神剑剑势为之一缓!
此时支撑她的唯一[kou]意气,一股不屈的信念而已。剑势退去,一直支撑她的那[kou]意气一松,夏连翘便再也没有了多余的气力,身如落叶一般,缓缓飘落下来。
凌守夷的喊叫撕心裂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赶到,可接到的也不过是她残破如枯枝败叶的身躯。
少年大脑轰地一声,全身的血[ye]直往脑中涌起,眼前倒映出一层淡淡的隔膜一般的红。
“连翘!”他怀抱着她,眼睁睁看着她身上的鲜血从胸前不断地淌出,将他双手浸透得一片赤红黏腻。
只觉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瞬间远去了,恍惚间,白济安和李琅嬛几人奔到他二人身侧,在说些什么,李琅嬛在大哭。
疼痛是后知后觉的,迟滞的痛觉如排山倒海一般朝夏连翘碾压而来,剑势洞穿她心肺的同时,也破碎了她的五脏与骨骼。
夏连翘大脑短暂地空白一瞬,身体和灵魂好像在这一刻也被一剑劈成两半,她的身躯越来越重,灵魂却越来越轻。
眼前泛起濛濛的白光,似乎有人在擦拭着她因为疼痛无声流出的眼泪,擦着擦着,李琅嬛却又痛哭出声。
她强忍疼痛,勉强拉回一线神智,拼命对焦着视线,终于将眼前的这一切看清。甚至从未像今[ri]这般清晰,一[cao]一木,天边每一缕云,每一道劫雷,都纤毫毕现。
自然也包括眼前抱着她的少年。
少年怔怔地抱着她,乌发散乱,瞳孔圆睁,泪水如雨而下。
这是夏连翘第一次看到凌守
夷流眼泪(),他像个无助的孩子△(),泪水在他脸上肆意横流蔓延,每一滴都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打落在她渐趋冰冷的肌肤上。
一看到凌守夷无助绝望的模样,夏连翘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也跟着[chou]痛起来。
哪怕早已做好准备,下定决心,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在这一刻夺眶而出,“小凌……”
“连翘!连翘!”得到她的回应,凌守夷浑身巨震,细线般的瞳孔颤抖,如孩子一般欢欣地抱着她一迭声地叫起来。
“我……对不起……”她很想多说些什么,但思维却迟钝如泥浆,心痛如绞,只能颠三倒四,哭着胡乱开[kou],“我、你……你别伤心……”
“我不会死的,抱歉,我,我只是要回家了……”
“我给了秀秀一封信,我回去之后,你记得问他拿来看,我想说的一切都在这信上。”
“信?什么信?”他大脑一片空茫,颤抖起来,吞声饮泪,“……我、我不知道什么信……”
他不知道她话里的“回家”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什么“信”不“信”的。
他只知道她将离他而去。
他颤抖,哀求,以至于哭求,字字锥心泣血:“连翘,求你求你……”
这不是他第一次令她置身险境,懊悔如重重重击砸落在心上。可从未有哪一刻他如此清醒地,清楚地意识到,没有以后了,没有奇迹了。
泪水也同时模糊了夏连翘的视线,她能感觉到生命从自己体内正急速流逝,她很想再说些什么,可浑身上下沉重得连扯动唇角都费力。最后也只能拼尽全力将仅剩的那两枚剑印重又凝聚[jiao]予他。
“不要伤心……记得,记得看信……”
她的嗓音越来越低微,呼吸越来越微弱。
灵魂越来越轻,苍穹越来越近,她的双手好像触摸到了天空,灵魂挣脱时空的限制,飞向无垠的宇宙,回到自己本来之地。
怀抱着回家的欣喜和数不清的遗憾与心痛,她闭上了眼,没了呼吸。
凌守夷身躯倏忽一僵。
她的生命在这一刻断绝,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看到天门在他面前崩塌,看到宝殿重楼寸寸倾颓,看到天柱折断,看到大地落陷。
他眼前泛红,濛濛滴血。
“连翘——连翘——”他崩溃大喊,嗓音却传达不到苍天,他慌乱无措地想要掬起流淌的鲜血,像是掬起她的生命力,可血实在太多,眨眼间,他四周竟成一片血海。
他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战场上一片死寂,只有风轻掠过硝烟,少年绝望嘶哑的哭声,如凄厉至极的鬼泣,响彻云霄。
就连远处世家如元伯功一行,也俱都震动得没了声息。
……他从未见过凌守夷这般大哭,叫声这般悲切凄厉。
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
他厌弃他高高在上,意气冲霄的模样,却没见过他此时如迷路的孩子,披散着乱发,跌坐在废墟间,从悲泣到哽咽,眼角眦裂
() ,混合着血泪流出。
夏连翘离去之后,凌守夷的世界天昏地暗,[ri]月无光。
他哭着强打起[jing]神,想抱着她离开。
不知道能往何处去,他只知道他要走,要不停地走,要走出这个无尽痛苦的噩梦,似乎噩梦之外她并没有离去。
而他只要慢一步,仿佛就会被噩梦追上。
才抱起夏连翘才走几步,凌守夷双臂与双脚发软,脚下踉跄不能成行。
夏连翘的离去这一刻似乎也一并把他的灵魂给[chou]空了。
疼痛到肝胆[yu]裂,筋脉寸寸[yu]断,胸[kou]仿佛如坠压万均重的巨石,他想要哭,却哭不出来,想要呼吸,却喘不过气。
这一辈子,他从未遭受过这样的痛苦,痛苦到灵魂被一寸寸从身体内剥离。
少年万念俱灰,呼吸嗬嗬,似踉踉跄跄,勉力抱着她走了几步,似痉挛似[chou]搐。
终于眼前一黑,悲恸到极点再也支撑不住,扑到在地,失去了意识。
……
远处好像有人在笑,亲昵地,欢欣地喊着他的名字。
“小凌,小凌——()”
像是一个遥远的美好的梦境。梦中[ri]光明媚,繁花似锦,穿着绿罗裙的少女笑着在远方向他招手,眉目极为神气。
凌守夷动了动眼睫。
这个世界上唯有一个人会以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喊着他的名字,强势闯入他的世界,挤占他的心房。
他忍不住扬起唇角,想追逐那道声音而去,却忽然,又有一阵说话声传来,将他拉入冰冷的现实。
凌守夷猛然睁开眼,触目是曲沧风与李琅嬛人等担忧的目光。
霎时间,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少年怔怔地望着他们,昔[ri]疏淡的双眸黯淡无光,直如死去一般。
睁开眼的那刻,他再次如坠冰窖,来到冰冷的现实。
夏连翘挡剑而亡之后,凌守夷悲痛到昏厥,随后,便被赶来的曲沧风人等护着,一路且战且退,退到下界。
可是,自夏连翘离去之后,凌守夷的灵魂仿佛也被留在了仙门。
若说之前少年是本[xing]冷淡,此时却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言,甚至连动也吝于多动一下。
只[ri][ri]伴着夏连翘的[rou]身,与她梳发,偶尔说一两句话。
虽然修士[rou]身不腐,但一连数月下来,甚至就连白济安也于心不忍,凌……?()”
他长叹一声,“凌道友。”
一想到夏连翘,白济安还是心痛如刀割。
他能看出夏连翘临死前最放不下的便是凌守夷,便强忍着道,“连翘已经魂归道山,你放手让她去吧。”
凌守夷仍是木然,不言,不语,不动,直如一尊已经失去所有生命力的木雕。
曲沧风从未见他这般颓废黯淡。
狠一狠心,痛骂道:“你到底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夏连翘已经死了
() !你强留她[rou]身又如何?!”
直到姜毓玉拿出之前夏连翘所托付他的那只木匣。
他的眼珠才动了动,又有了神采。
看到匣中书信的那一刻,凌守夷终于知晓为何夏连翘临终前会说出那么一席话来。
原来,她早料定这一切,早已做好牺牲的准备。他的心[kou]再度如遭重击,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
他心痛如剖。
他重新振作起来,取而代之地是变本加厉每[ri]每夜的修炼,帮助白济安修行仙门功法。
为的便是有朝一[ri]能杀回仙门,替她报仇。
无数个夜晚,他悲痛到恨不能追随她而去,却又将血泪吞声咽下,痛饮这懊悔和仇恨。
夏连翘的尸身被他妥善处理保管在一[kou]水晶棺内,这样,他还能看着她的脸和她说说话。
她垂着浓长的眼睫,神情很平静,看起来直像是睡着一般。
临行前,凌守夷陪在她身边坐了很久很久,他移开棺盖想再握一握她的掌心。
然而,却在触及她指尖的刹那,她在他面前尽数化为齑粉流光。
他怔在原地,再经历过失去她的不可承受地悲痛之后,命运又残忍地给予他了重击。
他看了那封遗书,知晓这其中颇多蹊跷,猜测她来历奇特古怪,却未曾想苍天竟连这点念想也不留给他。
他浑浑噩噩,跌坐在空[dang][dang]的棺木旁,泪水滚滚而下。
待到天际泛起一线白,天蒙蒙亮之际,李琅嬛与白济安等人终于找到他。
少年安静地守在棺木旁,直如一座静默的玉雕,沁着清晨的露珠,乌黑的发丝被夜里的雾气浸湿,浸透,一夜之间,重重白霜,白发如雪。
“师尊!!”李琅嬛焦急地扑到在凌守夷面前。又看棺木空空[dang][dang],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只能强忍着伤心安慰道,“师尊,连翘已经……逝者已矣……”
这段时间以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带他走出她离去的[yin]影,一遍又一遍告诉他,她已经去世,已经魂归道山。每一句都扯开他始终未曾愈合的伤[kou],直将凌守夷扯得鲜血淋漓。
白济安与曲沧风起身想扶起他。
少年却轻轻推开二人掌心,他双眼已经重归清明,站起身,平静道:“走吧。”
实在是,她们找到他时,他的眼泪已近乎流干。
他无父无母,侥幸得以与恋人互通心意,从此之后,相伴相携,只盼望能共度余生。
如今天地悠悠,白[ri]朗朗,山河茫茫,又孑然一生,无处可去。
又过几[ri],少年平静地重新整装,束发,一步一步,随白济安人等再次杀入仙门。
他以一敌百,力压世家数千之众,为同伴争取了宝贵的时机。
数不清的法宝来攻,他血流如注,一步不退。
他一剑之下莫不为臣。
他一剑之下莫不为蝼蚁。
他脚下尸骸枕籍,血流如海。
可他却令爱人主动牺牲自己,可他却救不了死去的爱人。
无数个[ri][ri]夜夜,他想抱着她共赴黄泉,又一遍遍告诉自己,他还有未竟之业,她说不定还在哪个角落里等他。
如今摧毁仙门,还天下清明是他唯一活着的意义。有好几次,他差一点就死在了这乱战之中,却还是硬生生爬过尸山,淌过血海,杀到了紫微宫前。
他宁死,也要改换这天。
他用应龙和夏连翘留给他的那两枚剑印,亲手杀了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老人,并且成功活了下来。
只是修士的寿数实在太长,他还要怎么继续活下去,在没有她存在的寂寥世间继续踽踽独行?
天地间神庙尽数崩塌的那一刻。
[ri]月无光,万神同哭。
上天入地,他找不到神仙。
他不是神仙,他没有医死人[rou]白骨之能。
若这世上当真有神仙……可否满足他这个普通的,平凡自大的凡人的愿望?
可惜,这点念想也被他亲手摧毁,是他亲手杀尽“神仙”,天上地下,他找不到任何寄托。
少年的黑发成白发,等到山峦倾塌,等到江河断流,他还在山间游[dang]、等待。
又一年元宵,人们围聚在说书先生面前,听说书先生说书。
说到此节,说书先生却是引了一首词,拍案叹息,“真人已悟,四海名先到。
只为有声闻,却隔了、玄元妙道。
可怜仙骨,落入鬼形骸,一般衰,一般老。
空恁一般了。
岂知玄妙。
刚被身心傲。
度[ri]若聋盲,诮不识、丹砂炉灶。
好将二物,鼎内结成丹,服饵了。
得长生,携手归蓬岛。”
众人一哄而散,追逐着花灯而去。
天灯飘摇沉入碧海,灯火照耀灯上风骨落拓洒脱的一行小字,“但愿人长久,亦无老死尽”。
而在灯火阑珊处,一个负剑的少年道人,沉静面[se],眉心一道殷红剑痕在灯火下如榴火朱砂。
少年道人踽踽独行,逆流而上。
他还在等,等她如书信中所言回归。
此生此生,永生永世,此诺永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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