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解决适龄孩子上学学杂费的情况，学校生源流失的情况就会好很多。

　　这几年包产到户，很多家庭的粮食产量虽然结余不多，却能供得起孩子上学的吃喝。

　　刘春来在大队跟公社办厂，招工条件，都是初中学历为主。

　　一个月工资，基本上都是三十多四十，熟练工甚至能拿到七八十上百。

　　孩子从小学到初中，以目前的学杂费，加起来也不过六七十块钱，一个月工资就回来了。

　　可问题是农村根本没多少能挣钱的机会。

　　现在四大队的各项工程，连四大队的人都还没有安排完，哪里还有工作安排其他大队的？

　　农村里面，粮食根本卖不出价格，给国家的交粮任务完税后，再扣除上交提留跟地区统筹款，不倒给钱还是好的，其余的开支，买盐打煤油啥的，就指望着养的鸡鸭下蛋去卖。

　　看起来三块钱不多，可那需要60个鸡蛋。

　　平时大家为了填饱肚子，所剩不多的粮食养活一家老小一年，很多时候都得往米饭里面加粗粮，才能熬过去。

　　哪里有多少富裕的粮食养殖鸡鸭搞副业？

　　光喂草跟菜，鸡鸭也不会下蛋。

　　“可以由公社出一笔钱，替这些学生支付学杂费，毕业时候，如果考上大学，就等他们参加工作偿还；考不上，就进入我们的工厂，从工资里面扣除。”

　　刘春来直接把以后国家大学里面才会有的助学贷款给拿出来用了。

　　目前这年头，大学国家包分配，国家机构跟各种国营大厂肯定要优先选择的。

　　等到这些孩子大学毕业后，国家用人需求已经没有那么大，很多学校就不会再包分配，把人弄回来更容易。

　　至于其他的初中跟高中毕业生，以后的工厂，那是大量需要的。

　　“贷款？利息很高，不是逼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去贷款的。”彭广远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刘春来的提议不错，可操作起来不容易。

　　“公社也没钱啊……”周琴也是摇头叹息。

　　“我们大队借钱给公社，不要利息。我开始说过，钱不多，但是任何东西，如果得到太容易，反而不会有人去珍惜。”刘春来一直信奉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负担了也没事儿。

　　可现在，四大队还有很多户人家没有交地。

　　给了，其他人交地的人怎么想？

　　中国人，几千年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很多人现在都在跟刘春来玩心眼儿，他自然不会让其他人觉得一切来得容易。

　　“这样倒是问题不大，严书记会同意吗？”彭广远有些担忧。

　　“我到时候跟他说吧。这事情关系到后续的发展，另外，我会跟严书记说，以后每一学期，根据学校孩子考试情况来，给学校的干部职工补贴一部分奖金。特别是毕业班……”

　　这才是真的再穷不能穷教育。

　　现在学校的老师，水平问题先不说。

　　可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公社的人，每天放学后，甚至周末，会回家务农。

　　因为代课教师，并不是非农业户口。

　　所以每年县城的师范，原则上是哪个乡镇招收的回哪个乡镇。

　　可县里各方面都缺人，连各个乡镇的干部都配置不齐全，加上要弥补退休的人员，每年回到地方的师范生，很少。

　　“你来不会只是为了这个吧？”彭广远转移了话题。

　　刘春来说的这种，他们根本就不相信。

　　平时，公社书记严劲松说这种话说了不知道多少次。

　　可他连平时的工资都没有给代课老师们发齐，已经拖欠了几年了……

　　“我来印点卷子，前阵不是说，要招聘一批初中以上的毕业生嘛！”刘春来也没多说啥。

　　学校里面，配备的有油印机，公社印什么资料，也都是到学校。

　　两人带着刘春来直接往机要室走去。

　　所谓的机要室，其实就只有一台老式的手摇式油印机。

　　刘春来以前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个。

　　机要室就在校长办公室旁边，这是幸福小学为数不多的高科技装备，毕竟平时学生学习，没有教辅资料，也没有足够的课外书籍，遇到考试涉及的一些知识点，学生没钱买，就只能由学校的老师自己去整理资料，然后按照重点给学生印刷。

　　即使这样，每年初中毕业，考上师范跟中专的，整个幸福小学，能有一两个，已经是逆天了。

　　能上高中的，一年有三个人，那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了。

　　“会用吗？”

　　见刘春来看着办工桌上那只有不到半米长，三十公分高左右，主要部位就是一个表面非常光滑的大滚筒的油印机发呆，彭广远问他。

　　刘春来摇头。

　　他上小学的时候，城市里的学校，已经使用激光打印机跟复印机了。

　　哪里见过这种到这个时代听过好些次，甚至记忆中高中复习生涯大多数时间都是做学校用很薄纸张油印的卷子的装备？

　　太特么的古老了。

　　“旁边这块钢板，是用来刻字的蜡纸，用钢笔刻字，字的笔划部位就会被刻掉，然后把蜡纸卷在滚筒上，用这小小刷子把墨汁刷在上面，摇动一圈，就印出来一张……”彭广远对刘春来介绍着，“摇的时候，一定得注意蜡纸不要烂了，否则就得重新刻；另外，每次涂墨汁的时候，还得注意蜡纸不要褶皱了，那样也会容易出问题……”

　　要是是师范生，根本就不需要他教。

　　师范生，是需要学会如何使用油印机的。

　　“要不，我帮你印？”彭广远问刘春来。

　　刘春来摇头，“彭校长，你去忙你的吧，我这得学着印，以后印的资料可能会很多。我这几个人呢。”

　　他总不能说我怕你泄题吧？

　　何况山城都找不到激光打印机跟复印机，从香江采购，估摸着这玩意儿也不会便宜，先将就着用这个吧。

　　“田明发，你不是字写得好嘛，你来刻蜡纸。这是考试题，不准泄露出去。”

　　刘春来见田明发跃跃欲试，索性就让他来。

　　这狗曰的干活不行，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至少，比刘春来写的好。

　　刘九娃写毛笔字勉强还行。

　　刘大春仅仅只是认得了字，写得来一些。

　　“好！”

　　田明发直接接过刘春来递过来的作业本。

　　上面没有选择题，也没有填空题，全都是问答题，还有一些平常企业生产运营过程中需要用的数学计算。

　　“一会儿九哥帮着摇，得匀速；大春哥帮着刷墨。”

　　两人都没意见。

　　对于刘春来自己？

　　他当然是休息了。

　　当领导的，哪里能事必躬亲呢？

　　吩咐完后就盯着田明发用钢笔在蜡纸上刻字，这货小心翼翼的，速度很慢，但是字确实非常漂亮，不仅工整，还有笔锋。

　　看得刘春来都有些嫉妒了。

　　他的字只是一般。

　　在有了电脑的时代，几乎都没有几个时候需要用笔写字的。

　　最终，曾经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练的书法，也就因为长时间没有写字而生疏了。

　　“你真打算借钱给公社贷款给全公社上学的人家？如果这些人不还，或是借着名义把钱领了，娃儿不送来读书呢？”刘九娃问刘春来。

　　他问这个，倒不是舍不得刘春来把钱借出去。

　　而是他太了解这个时代的人性了。

　　“我们的厂子，需要有文化的人，尤其是收录音机厂跟电视机厂，即使初中生，培养起来都需要很长时间，那些没文化的人，更难理解。以后大多数人都会进入咱们的厂子……”刘春来很无奈。

　　这里不是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的沿海，没有多少人涌入，想要寻找机会。

　　全县招人，问题不会太大。

　　可现在连自己大队的岗位都没有安排完。

　　扩大到全公社范围，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至于他们想借着名义拿钱不送孩子到学校，那也没有可能。孩子到学校，父母给公社写欠条或是同信用社签合同，钱直接转给学校。”

　　对于那种人，刘春来有的是办法。

　　刘九娃见他有准备，也就不吭声了。

　　他跟刘大春两人对于刘春来出的考试题，一点都不好奇。

　　倒是田明发，越刻越是脑壳痛，他发现，刘春来出的这些题，除了数学计算啥的，其他的题，连应用题，他都不会做。

　　比如：蒋建清用80块钱买了一头猪，发现太瘦，杀了不划算，以86块的价格卖给了李四；李四养了一段时间，又以96块卖给了蒋建清，蒋建清买回来后，发现猪还是太瘦，又以92块的价格卖给了李四……请问，蒋建清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这笔猪生意中，赚了还是亏了，如果赚了，赚了多少，亏了多少？

　　田明发看得都差点骂出来。

　　蒋建清那狗曰的，会干这种事儿？

　　又不是脑壳被门夹了。

　　田明发觉得刘春来出题有问题，可又没法说。

　　万一这是真的呢？

　　再看后面：春秋时期，管仲辅助公子纠，鲍叔辅佐公子小白争夺齐国君位。管仲带兵阻击小白，差点射死小白，小白装死才逃过一劫。后来小白继位，也就是春秋时代有名的霸主齐桓公；鲍叔说齐国要成就王霸之业，非管仲不可。于是，齐桓公总用管仲，鲍叔官职比管仲还低，最终，齐桓公统治的齐国，成了春秋五霸之首。请问：这三人，你喜欢谁？理由是什么？

　　MMP，这些人都是谁？

　　喜欢他们有球用啊！

　　这特么的是考试题？

　　田明发觉得，刘春来这题，完全就是瞎搞。

　　这特么的是人干的事情么？

　　既然要选拔人才，要考试，好歹认真出点题啊。

　　题不多，都是这种怪得不行的题。

　　“哗~”

　　因为走神，手上的钢笔不由有些重，结果把蜡纸给划烂了。

　　“怎么了？这都刻了一多半了，烂了就又得重头开始了……”刘春来倒没埋怨田明发浪费了蜡纸。

　　这玩意儿本来就不好刻，易碎。

　　“大队长，这些题，我估计没几个人答得出来。蒋建清收猪，那都是低价买进，杀了后卖肉，不会亏本卖的……”田明发没有拿齐桓公说事儿。

　　齐桓公嘛，他不了解。

　　甚至都没听说过。

　　蒋建清就是他们一个队的人，虽然不是特别了解，可谁都知道，要是不赚钱，还特么的亏钱，他会买么？

　　人家祖传的杀猪手艺，那绝对不是吹牛的。

　　一头猪，看几眼，摸几下，就能知道可以杀多少斤肉，有多少赚头。

　　“如果是你屋头喂的猪，他买了卖肉，不会亏么？”刘春来问田明发。

　　这两口子，婆娘还好点。

　　以前喂猪，猪仔买回来就得十多二十斤。

　　喂一年，也不过六七十斤，就特么的皮包骨。

　　没饿死，也算是好的。

　　田明发一阵尴尬，“食品站不收那猪，蒋建清也不买，最后我们不是杀了吃肉嘛……”

　　刘春来也是一阵气结。

　　不过，他也懒得跟对方扯，“你不管合理不合理，我自然有我的目的，你又不考试……”

　　田明发一听，确实是这样。

　　自己根本就不需要考试的嘛，操心这些干啥？

　　学校会议室里，因为刘春来的那番话，让学校正在为开学做准备的领导干部们都放下了手下的工作。

　　如果真的按照刘春来说的，学校新的学期，学生规模起码会扩大一倍以上。

　　那样一来，教室勉强还是够的，可老师呢？

　　整个学校，每一届，从小学到初中，除了偶尔一年能招收两个班，最后都会因为学生辍学，人数逐渐变少，到了初中，一个班如果还能超过40人，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情况了。

　　现在不同。

　　四大队的厂招工，以初中为最低要求，其他大队的孩子想要进入工厂，就必须上学。

　　即使没有农转非户口，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一年几百上千块钱的工资，那得种多少年的地，还得年景好才能有的收入。

　　全大队很多人闲着呢。

　　“这事情得找严书记，扩大代课老师的规模……”周琴率先开口了。

　　“谁愿意来？咱们学校的代课老师，只要符合年龄的，不是都报名参加刘春来的考试了？公社一直欠着大家的工资呢……他们比其他毕业多年的人更容易考出来吧？”副校长殷虎的话，让周琴顿时尴尬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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