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微盈的话让封禹亦十分有触动。

　　是啊，守臣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如何能仁善待下。

　　他自认为不是好人，但也从不屑用无辜的人命来争夺权柄，走到这一步，这官当得也无初心可言了。

　　他的小姑娘，总是一言惊人，悟透世间的人性。可如若可以，他宁愿她懵懂单纯，毕竟这些透彻都是用苦难换来的，懂事知理得叫人心疼。

　　“仔细手疼。”封禹的眸光仿佛一汪柔和的春水，轻柔地掰开她用力的手指。

　　姜微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绪太过激动，还在位高权重的他跟前说那样放肆的话，一时略有不好意思。

　　可转念一想，何尝说不得呢？

　　早前还有女子在朝为官，女丞相也是有的，她怎么就不能议论那些个奸臣？！

　　她当即一扬下巴，又是那个神气的三姑娘。

　　封禹倒是被她这一会一变的小情绪闹得摸不着头脑，不过她恢复了精神总归是好的。

　　李五媳妇在边上看着两人自然又亲密，空洞的眼眸中渐渐升起了一簇光亮，想起了自己和丈夫从前的恩爱。

　　如今丈夫是不在了，他还留下了骨血，需要她去拉扯长大，需要她好好去教导他们，告诉他们，他们有一个不畏强权，不惧生死的爹爹。让他们往后也要做一个正直，无愧于心的大丈夫！

　　李五媳妇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哽咽着忽然朝姜微盈跪下：“这位贵人，我们当家的死于非命，还请贵人为他做主！我给贵人做牛做马，只求贵人帮忙查清，还他一个公道！”

　　姜微盈被吓一跳，忙伸手把人扶起来：“你言重了，我也不是什么贵人，我身边这位才是贵人。也莫说什么做牛做马的事，我身边倒是缺个合计匠人情况的帮手，我瞧着你跟他们都熟悉，还请你劳累些日子，帮我这个忙。”

　　她这分明是给自己体面，李五媳妇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感动得眼泪又要落下来，连连点头立下军令状：“只要姑娘能用得上我这粗鄙的村妇，我定义不容辞！”

　　封禹在边上默默看着，忽然明白为何小姑娘总是很容易‘收买’人心。

　　一份真诚，足矣。

　　两个女子就那么结下情谊，开始挽着手小声说话，封禹这个大男人自然是插不进去，只能先打开李五留下来的信。

　　李五的信里头记录了副舰船板的厚度，只要有问题的木板，都被他偷偷做下标记，这封信就是解开标记和对应的用处。除此外，他还将特意提了要警惕魏老。

　　这个和凌家有着密切关系的魏老，应该是被朱翊楚拉拢过去了，凌老太爷估计也想不到自己被暗中再摆一道。

　　封禹收好信，护卫那边也已经清查完毕，将一些图纸和相关字样的纸张都收到一块，上交给封禹过目。

　　封禹查看了一下，里头居然有近十几年战船维修情况。

　　李五真是给他留下了好东西，人没了，真是可惜。

　　东西都收罗完毕，姜微盈那边也对李五媳妇了解得差不多，这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封禹改成骑马，将马车让给了姜微盈和李五媳妇母子。

　　到落脚的宅子时，雪怜已经在大门口等有半个时辰，见到小姑娘从马车下来，上前在她耳边说道：“凌姑娘婚前失贞，在京城已经传开了。宫里的嬷嬷验元帕，发现那是楚王伪造的，楚王被皇后喊进宫询问，说可不能有混淆皇室宗室血脉的事出现，楚王亲口承认是自己醉酒后犯的错。”

　　“然后这些话就一个多嘴的宫女传出去了，传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皇后为了给楚王赔礼，还杖毙了宫女……”

　　姜微盈：……

　　“皇后这是赔礼吗？分明就是给楚王难堪吧！凌家真是把脸都丢光了！”

　　姜微盈一边说着，一边感叹皇后手段高明，打着保全宗室血脉正统的旗号，硬是毁了楚王正人君子的形象。

　　这就是失德啊。

　　雪怜骂道：“可不是，连带着让姑娘都要跟着丢脸，一群什么东西！再有是大姑娘送信来了。”

　　姜微芸的夫君跟着皇帝南巡，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如今她又怀着身孕，伯府全家上下更是对姜微芸如珠如宝，从字里行间都能读出她如今的轻松和愉悦。

　　不过信里还是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姜老夫人卧床半个月起不了身。

　　姜家一再衰败，姜老夫人坏事做尽，便是死了，姜微盈都不会可怜她。

　　甚至还会再骂一句老虔婆害人，她三叔父刚刚才当上县令，若是现在去世，还得连累三叔父。丁忧三年，到时候还有个屁的仕途！

　　于是姜微盈在回信中写明，要姜微芸找最好的药材，起码得吊住姜老夫人的命到年底。

　　那个时候三叔父如若能做出功绩来，朝堂或许能免去他的丁忧，不然这辈子都得折她这个狠毒的嫡母手中了！

　　她把信封好，交给封禹，让回京送信的锦衣卫好一块送走，再抬眼发现院子外站着一个面生的高壮男子，正和随行的房千户有说有笑。

　　能和锦衣卫说得上话的必然是同僚了。

　　姜微盈和当地的锦衣卫联系起来，想应该就是那批人的头头了。

　　过了片刻，房千户敲响房门禀报道：“洪百户来报陶鑫已经招供受贿一事，事关南直隶工部兵部几个大臣。洪百户还说想给督主、夫人问个安。”

　　封禹神色淡淡将折子丢一边，说了声让他进来。

　　洪云海很快就随着房千户进屋，高大的身材一直恭敬低着头，显得无比谦卑。

　　姜微盈见惯了封禹身边这些人的卑谨，继续低头翻看李五留下的信。

　　洪云海没有过多的废话，是真的问了个安后就开始汇报事项，姜微盈一边分心听着，仔细分辨内里有多少和李五有关联。

　　不过说来说去，都是陶鑫和南直隶官员的事。

　　这边汇报还没结束，院内又奔进来一个锦衣卫，说是发现有人在诏狱给关押的几个匠人饭菜下毒，如今已经抓住下毒之人。

　　“房麒你去跟进，好好地查。”

　　洪云海在边上听着脸色骤然就变了。

　　封禹是根本不相信他。

　　但凡封禹开口的事都是铁板钉钉，也绝不允许他人质疑，洪云海只能青着脸跟着房麒一块回到大牢。

　　正是要就寝的时候，封禹却得到紧要的消息，刚脱下的外袍又穿回了他笔挺的身上。

　　“我出去一趟，你睡你的。”

　　姜微盈困得直迷糊，点头说好。

　　她不知是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睁眼便看到了一片火光。

　　【作者题外话】：谢谢笑嘻嘻的墙纸、逆光的金票，谢谢illtemper的十五张银票，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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