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异国他乡，即便不曾做伤害同胞的事，终归还是叛离了，军法处置，那就是脑袋分家，还得祸及血亲。

　　所以这些年怎么可能安睡。

　　姜微盈幽幽一叹：“牛大哥往后怎么打算？”

　　曾经做过的事，错了就是错了，再是情有可原，也触犯了军人的底线。

　　正如同沈怀曦所言，能共情，却不能苟同，亦不能出手相帮。

　　身为军人，不管因为任何事情，都不能够背叛自己的国家。

　　沈怀曦听女儿问出存在中最为尖锐的问题，目光不由自主看向牛水生，他看人还是有那么点本事在的，牛水生也不是贪生怕死怕死之辈！他想，牛水生已经有了最好的解决方法。

　　沈怀曦想法还没落下，牛水生放在膝头上的手慢慢攥紧，随之抬起头，声音洪亮道：“我等不敢奢求姑娘帮着脱罪，亦不该！我们犯了天大的错误，砍头也就是一条烂命的事，但我还是想为水师做些什么！”

　　“我想回去倭国继续当探子，给水师提供倭国的动向！”

　　他话落，又紧张异常地看向姜微盈，惶恐不安，害怕她不相信自己的话。

　　不曾想小姑娘灿烂一笑，点头道：“牛大哥将功赎罪，是个给水师最好交代的办法，只是如此一来，我就得跟曹提督说明情况。牛大哥可做好了准备？”

　　再面对昔日上峰和战友也需要莫大勇气。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没有什么不敢面对的！”牛水生重重点头。

　　小姑娘感慨道：“牛大哥即便曾误入歧途，亦有着英雄气概。”说罢，她站起身，朝着牛水生深深福一礼，“此去危机四伏，牛大哥一定要保重自己，万事都以己身安危为重！”

　　她这一礼，是给受到他们这些战士庇佑的感激。

　　而她能做的，就是尽量给大昭和将士制造出战斗力加倍的战船！

　　牛水生忙上前要扶她，走了两步，想起男女有别，硬生生停在小姑娘的一步之外，亦想起自己离开前去退婚的姑娘。

　　那位姑娘也有一双明亮的杏眸，如若他没有离开，或许他们也有一个孩子了，可能也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儿。

　　想起那双明亮的双眸在自己说退婚的那瞬间黯淡无光，牛水生心头狠狠被刺了一下。

　　又或许，他即便没有离开，也尸沉大海喂鱼了，何必耽搁人家姑娘一生。

　　“三姑娘，谢谢您。”牛水生嗓子似乎呛进去了烟，沙哑着，带着一丝哽咽，“如此，劳烦您带我见提督大人一面。”

　　曹泓早已经回到卫所，收到姜微盈的来信说有事面谈，询问他有无空的时候，即刻就启程在第二天中午就来到船厂。

　　小姑娘今日穿了一件浅绿色的夏衫，轻薄的绸缎柔软，被海风一吹，折射在绸缎上的阳光像波涛起伏。她站在沙滩上，似一片枝茎笔直的莲叶，给单调的海岸线带来鲜焕的景致。

　　“提督大人安，近来可好。”小姑娘笑着福身。

　　曹泓见过她身体不适奄奄一息的模样，如今再见她，脸色依旧苍白，唇色也很淡，但起码有力气自己站着，精神看起来不错。

　　他顿时就露出了笑意，亦朝她拱手一礼：“多谢夫人关切，一切都好，见夫人有精神，我也宽心了。”

　　“姑娘家么，是要柔弱一些的，吓着大人，是我的不是。”

　　姜微盈俏皮一笑，让曹泓也忍不住跟着笑。

　　还真没有几个直言自己娇弱的姑娘家，像他家那个，比她还年长一些，娇气得碰个手指都哼唧，但家里人和她夫君若是要说她娇弱，她能气得直接把家都拆了。

　　姜三姑娘丝毫不做作啊。

　　姜微盈不但不做作，还喜欢有话直说，请曹泓来到小竹屋内，直言牛水生的事。

　　她只转述如何发现牛水生等人，以及牛水生的意思，其余不夹杂自己任何情感。

　　水军的事务，没有她这个外人插手的道理。

　　曹泓先是震惊，后来得知这批人居然有两百余，顿时又出一身冷汗。

　　他先朝姜微盈拱手感谢：“谢谢夫人和督主先来知会我，如若此时直接上书，那又够我这水军提督喝上一壶了！此人如今在哪里？还请夫人带我一见。”

　　“他就外头候着，不得提督的准许，我也不能直接让他来见您。”

　　她的知进退叫曹泓又是好一阵感慨，待牛水生进来的时候，她便也笑吟吟找借口去巡逻船厂。

　　昨夜药浴之后，虽然还是疼，但是时间短了，天明后起来活动一阵子，她整个都精神了许多。

　　她还以为自己的病症在减轻，结果江奉清一句只是身体疼得麻木，已经习惯更为大的痛楚，达不到那个程度就觉得自己不疼了。

　　这话让雪怜几人吧嗒吧嗒掉眼泪，她还废了好一阵的功夫去哄好几人。

　　不管是不是麻木了，这种能自由活动的感觉，让她格外珍惜，熬了一个多月，实在是来之不易！

　　匠人们都对她熟悉了，特别是在她自己掏银子给孩子们建立私塾后，众人对她的好感就不断增长着，匠人们见到纷纷和她笑着打招呼。

　　还有人特意找上褂衫穿上，怕唐突了她。

　　一时间，井井有条的工地每个人都变得忙乱起来。

　　她看得直好笑，又觉得这种氛围有说不清的轻松和温馨，比她在后宅每日算计、防范的强多了。

　　离开后宅后，她才发现外头的天地有多广阔，而自己又多么渺小和微不足道。

　　怪不得很多男人一生都在追求权力，想要改变既定的规则，想要自己的抱负能实现，只有站到权力的顶峰！

　　拍打着石头沙滩的海浪声不断传来，像拍击在她心头，澎湃且令她血液沸腾。

　　“——三姑娘！第一艘新战船组装好了！”

　　正是她控制不住由内心深处发出激烈的向往时，大好的消息从海滩上嘹亮传来，再被海风吹入她耳中，震得她狠狠打了个激灵。

　　新战船好了！

　　她回头，激动得不顾一切，小跑着赶回去，把雪怜几人吓得脸色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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