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见到二人后，加茂家主摘下覆面，露出真容。

  他额头上,赫然有一条赭红[se]的、蜈蚣般狰狞的伤疤。

  那条疤实在是太惹人注目了,中原弥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过去,连辅助监督都忍不住瞥了几眼。夏油杰也注意到了那条伤疤，出于对他人的尊重，他避开了视线。

  不过,加茂家主显然不在意这条丑陋的疤痕。

  摘下覆面后，加茂家主神[se]如常,他见夏油杰抱着中原弥生，探究地望向他搭在他背上的手掌。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se]，眼神像一头盯着兔子的豺狼。

  夏油杰皱起眉，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

  和中原弥生一样,他也对加茂家主印象不佳。夏油杰自己也说不清原因,只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人有些伪善。

  但他教养良好,还是礼貌地问候道：“您好。”

  加茂家主回过神，仍是那副皮笑[rou]不笑的表情，朝夏油杰点点头，视线又转向了中原弥生。

  他笑着问：“弥生，伤[kou]已经痊愈了？”

  中原弥生不想和加茂家主攀谈，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就陷入沉默。

  夏油杰不动声[se]地睨了加茂家主一眼，也不再说话，抱着中原弥生走向二楼。

  二楼是住院区，经过重大手术的咒术师会被送到这里疗养。

  以前,住院区经常人满为患，挤满了伤残的咒术师。但自从家入硝子入学，这里就空[dang][dang]的，几乎没有人了。

  夏油杰走进离楼梯最近的病房，将中原弥生放在病床上，又体贴地替他掖好被角。

  中原弥生不习惯被哥哥以外的人如此关切地对待，脸颊有些发烫。

  加茂家主和辅助监督也来到二楼，加茂家主迈着从容的脚步踏入病房，辅助监督则守在门外。

  加茂家主拖来一张椅子，坐在病床边，微笑地看着中原弥生，让他浑身不自在。

  “弥生，我联系过任务的负责人了，他答应收回成命，你们只需提[jiao]纸质报告，无需亲自前往总监部。”加茂家主语气非常和蔼，“你不必奔[bo]一趟了，安心养病吧。”

  中原弥生听出了弦外之音。加茂家主特意这样说，是在暗示中原弥生，他欠他一个人情。

  加茂家主和森鸥外颇为相似，都是诡计多端的老狐狸。中原弥生一点都不想欠老狐狸的人情，勉为其难地说：“谢谢。”

  “不用客气。”加茂家主微笑道，挤出善解人意的笑容，“联络员太古板了，没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中原弥生没接话。

  不止中原弥生，夏油杰也觉得加茂家主别有用心。他不经意地说：“加茂先生住在京都吧？特意来东京通知我们，真是辛苦你了。”

  加茂家主笑得颇为伪善：“弥生才华出众，我一向很关注他。听说他受伤，就立刻动身了。”

  中原弥生感觉有些

  不对劲。

  他们祓除咒灵不过一小时，这点时间，绝不足以从京都赶到东京。唯一的可能，是加茂家主早在他们讨伐咒灵前，就踏上了前往东京的路途。

  加茂家主也发觉自己的话存在漏洞，又补充道：“我们家族有个后辈的生得术式是空间转移，我可以在短时间内抵达东京，并不辛苦。”

  中原弥生一眼便知，此人在撒谎。

  但他没有戳破，依然面无表情，神[se]如同静止的湖水。[rou]眼看不见湖面下的暗涌，其他人也猜不透中原弥生的心思。

  中原弥生忙于揣测加茂家主的企图，与此同时，远在宿舍的五条悟推开了他的房门。

  咒术高专的学生都没有锁门的习惯，五条悟来到中原弥生房间外，轻轻一推，门就“吱啦”一声打开了。

  这间宿舍空置多年，中原弥生刚搬进来时，到处都透着霉味。

  但现在，房间早已焕然一新。中原弥生在书桌、床下和衣柜中放了几袋吸[chao]的活[xing]炭，又养了一盆薄荷，此时正摆在窗边晒太阳。那股陈旧的[chao]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薄荷叶若有似无的清香。

  五条悟轻微地哼了一声：“收拾得挺不错嘛……”

  他打开衣柜，中原弥生的衣服也被整齐地挂在衣柜中，按照季节分门别类。

  五条悟从中取出一件短袖衬衫和一件[chun]季外套，他正想离开，却被中原弥生桌上的笔记本吸引了视线。

  上一次，五条悟就是在那叠笔记本中，发现了写着他名字的稿纸。好奇心变成了一只小爪子，抓挠着他的心脏。

  经过一番天人[jiao]战，五条悟最终深吸一[kou]气，扭开脑袋。

  他才不好奇呢！

  五条悟不知道的是，但凡他翻开那叠笔记，就能看到一张洋洋洒洒写了一千多字的稿纸。

  那是中原弥生上周写给伊藤辉彦的观察报告，上面详细地记录了五条悟嗜甜的爱好，以及他们在新潟市祓除咒灵的大致过程。

  五条悟的目光扫过书桌，又被几张照片吸引了。

  那正是灰原雄给他们的照片。中原弥生随意地将它放在桌面上，堆在最上面的那一张，恰好是他和五条悟在樱花树下的合照。

  除了合照，底下还压着几张中原弥生的单人照片。

  抬头仰视镰仓大佛的中原弥生，侧脸的线条非常美丽；坐在沙滩椅上发呆的中原弥生，夕阳映照在他猫一样的眼睛里；在电车上拉吊环的中原弥生，他高举手臂，露出手腕内侧浅蓝[se]的青筋。

  这些相片都是灰原雄趁中原弥生不注意偷拍的，看见照片的瞬间，当时的情形便浮现在五条悟心头。

  五条悟不由自主地抬起手，碰了碰中原弥生印在相片上的脸。

  .

  另一边，校医院。

  加茂家主坐在病床边和中原弥生随[kou]闲谈，如同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不过，中原弥生注意到，他不时抬起手看一眼腕表，不断计算时间。

  这时，加茂家主

  忽然走到窗边，远眺宿舍的方向。片刻后，他扭过头，微笑地对中原弥生说：“我先告辞了，弥生。”

  在中原弥生和夏油杰愕然的目光下，他洒脱地拂袖离去。

  加茂家主离开的时机恰到好处，五条悟抱着制服外套和衬衫返回校医院时，他刚好坐上那辆梅赛德斯扬长而去。

  经常有校外的咒术师出入校医院，五条悟习以为常，就没放在心上，甚至没瞥那辆车一眼。

  他发现辅助监督站在校医院门[kou]，问道：“治疗结束了吗？”

  对辅助监督而言，五条悟简直犹如洪水猛兽。他不敢怠慢，立即回答：“中原平安无恙，正在二楼休息。”

  五条悟闻言，纷杂的心跳才平缓下来。

  五条悟走进病房时，中原弥生正靠在枕头上，和夏油杰低声说话。听见有人进门，二人才抬起头。

  五条悟心里酸溜溜的，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将外套和衬衫丢给中原弥生。

  夏油杰见中原弥生面[se]茫然，解释道：“悟回宿舍帮你拿衣服了。”

  中原弥生小声说了句“谢谢”，慢腾腾地穿上衬衫。

  系纽扣的时候，中原弥生的指尖碰到了菩提目。他无意识地停下来，抚摸着那枚沉甸甸的绿[se]宝石。

  菩提目是加茂家主的赠礼，又需要贴身佩戴。如果它曾被动过手脚，就麻烦了。

  中原弥生转向五条悟，拎起那颗宝石挂坠，严肃地问：“五条同学，可以帮我检查菩提目的术式吗？”

  五条悟没想到中原弥生会主动对自己搭话，慌乱地瞥向那条项链。

  中原弥生的衬衫只扣了几颗，顺着敞开的衣领，可以看到线条优美的锁骨，和肌[rou]纤薄的胸膛。

  五条悟不知该把目光放在何处，视线左右飘忽。

  中原弥生：“？”

  五条悟连续深呼吸数次，才成功摒弃内心的杂念。他盯着那颗吊坠看了半晌，肯定地回答：“菩提目只有增幅咒力的功能，不具备其他术式。”

  “你确定吗？”中原弥生有些惊讶。

  “当然！”见中原弥生怀疑自己，五条悟抗拒地抱起双臂，“你不相信就算了！”

  五条悟的六眼从不出错，中原弥生悬着的心安定下来。

  “五条同学，你来校医院的时候，没看见加茂家主吗？”他又问道，“他五分钟前刚走。”

  “加茂家主？”五条悟皱起眉，“没有。他这几年从不出门，怎么会来咒术高专呢？”

  中原弥生也疑窦顿生。

  他匆匆穿好衬衫，走到窗边，像加茂家主一样眺望窗外。

  这扇窗面朝西北，宿舍楼前摇曳的白杨树尽收眼底。如果有人离开宿舍，可以清晰地看见人影。

  中原弥生意识到，加茂家主刚才不断查看腕表，似乎是为了躲开五条悟。

  他记得加茂弘树曾说过，自从四年前被咒灵袭击、额头上出现一条醒目的伤疤后，加茂家主就闭门不出，很少社[jiao]了。

  刚听说这件事时，中原弥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加茂家主是因为毁容才深居简出。

  然而，加茂家主刚才揭下覆面的动作是如此自然，即使被三人盯着也毫不胆怯。这足以说明，他并不在乎被别人看见自己狰狞的容貌。

  加茂家主刻意避世，一定是为了避开某些人，譬如五条悟。

  为什么是五条悟？五条悟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五条悟和其他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拥有能看穿一切术式的六眼。刚见面时，他便敏锐地发觉中原弥生咒力很弱，只能召唤出雷鸟幼小版。

  中原弥生醍醐灌顶。

  加茂家主之所以避开五条悟，大概是为了隐瞒自己的术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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