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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叶以蘅定了下午三点的机票。

  坐高铁太慢了,她犹豫过后还是选择坐飞机去清城。

  她回家拿了行李,又立刻赶去机场。

  是叶雄健开车送她去的,一路上他絮絮叨叨的,担心得不行,时不时就叹气。

  “囡囡,要不你和领导说一说,咱们还是坐高铁去吧,你从小就害怕坐飞机,爸爸实在不放心。”

  “什么工作这么重要,非要急着那几个小时,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这么急着就走了,爸爸还想让你多请两天假在家里休息一下呢。”

  她和叶雄健撒谎,说是临时来了重要的工作,所以要急着赶回去。

  见不得家里人失望,但她这次回来也只是请了一天假,本来也是今天就要走的。

  她只好安慰道:“再过两个月就是[chun]节了,我很快又回来啦,到时候我多请几天假,带你和妈妈去旅行不是更好?”

  叶雄健见她都决定好了,说不动,不再劝她。

  到了机场门[kou],叶雄健去后备箱帮她拿行李,终究还是不放心,他又问了句:“囡囡,你害怕坐飞机的话,要不爸爸陪你去吧。”

  听见这话,叶以蘅眼神黯淡了一秒,她想起了一个人,喉咙有点泛酸。

  “不用啦,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我都22岁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她挤了一个笑容,和叶雄健挥挥手,“爸,你快回去吧,[chun]节我再回来看你们。”

  叶雄健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别,上了车。

  推着行李箱走进机场,过了安检,叶以蘅在机场大厅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还有半个小时才登机,她找出之前添加的中介的微信,约好了明天看房的时间,又给蔺玫发了微信,问这两天能不能去她那里暂住,最后,还在工作群里审完了实习生刚发过来的稿件,挑出了几处用处不当的地方。

  连她都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条理清晰、冷静地思考这些问题。

  处理完这一切,差不多可以登机了,她推着行李箱木讷地跟着人群走。

  她的座位靠窗,系好安全带后,她在微信让实习生把改好的稿件发到大群让领导二审,这才把手机关了。

  一闲下来,她的心忽然变得空落落的,就像踩在空箱子往上爬的人,一下没了支点。

  她乐观地想,其实陆嘉望不难哄的,上一次在安源,他不是也很生气么,但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和好了,这一次,虽然情况复杂了很多,但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只要找个好点的说辞,说不定他会相信。

  他是喜欢自己的。

  所以她有胜算。

  飞机准备起飞,叶以蘅不由紧张了起来,她戴上耳机听舒缓的纯音乐,企图让情绪平静下来,只是到了一万公里的高空,那阵[shu]悉的恐惧感又涌了上来,叶以蘅手心开始冒汗,心跳加速。

  她望向舷窗外的云层转移注意力,很突兀的,她又想起了陆

  嘉望,她想起那一次他从清城跑到临市陪她坐高铁。

  他说:“你不是害怕坐飞机吗,我陪你一起坐高铁回去。”

  他说:“叶以蘅,我刚才没在生气,我知道你是在心疼我。”

  他还说:“其实这趟列车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漫长,可能因为有你在。”

  那一次,他睡着的时候,她偷偷拍了一张照片,飞机穿越云层,她点开相册,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这张照片。

  她这才留意到他连睡着的时候,嘴角都是弯着的。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手机屏幕上,她看着这张照片,忽然哭得不能自已,胸腔止不住地颤抖。

  推着餐车的空姐发现了她的异样,立刻走了过来,礼貌地关心:“女士,您还好吗?”

  叶以蘅抹掉眼泪,摇了摇头。

  “我没事。”

  “好的,如果您有任何需要的话,随时叫我。”

  五点半,飞机准时在清城机场降落,她打车回了市中心的公寓。

  公寓的密码没有改,她拉着行李箱推开门走进去,室内很昏暗,没有开灯,黑暗中感官被放大,安静得连她的呼吸的频率都听得很清楚。

  她站在玄关处换好鞋,才把墙上的壁灯打开。

  陆嘉望不在。

  不在客厅,也不在楼上的房间,看来是还没回来。

  忐忑的心情短暂地得到缓解,叶以蘅去厨房煮了个面,冰箱里还有她上次买的青菜,还没吃完,她简单地炒了个蒜蓉菜心。

  快吃完的时候,门[kou]传来脚步声,滴地一声,指纹识别成功,门从外面被推开。

  陆嘉望走进来,他没再穿着昨天给她过生[ri]时的那件黑[se]长款风衣,以他的[xing]格,大概那件衣服也已经和那个行李箱一样被处理掉了。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件白[se]的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没系,领带被扯松了,不知是不是刚从公司回来,臂弯处搭着件烟灰[se]的西装外套。

  “回来了?”叶以蘅看向他,是和往常一样轻快的语气,“今天怎么这么晚,吃饭了吗,饿不饿?”

  陆嘉望原是背对着门[kou]的方向,听见她的话,倒是回头看了她一眼。

  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比此刻外面的天气还要冷上数十倍,平常对她充满爱意的眼睛现在只剩下厌恶。

  顶着这样的目光,叶以蘅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叶以蘅。”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

  他似乎并不急着说完后半句话,而是从烟盒里慢条斯理地[chou]出一根香烟,打火机窜出火舌,烟丝被点燃闪烁着猩红的火光。

  尼古丁的味道在[kou]腔里蔓延开来,陆嘉望冷笑了声,嘴角勾了勾,问她:“这次想好怎么骗我了吗?”

  他的语调平静得让人发怵。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叶以蘅决定装傻充愣,一边收拾桌面上的餐具。

  “你知道我今天

  看到了多少照片吗,可能比你留下来的还要多,”陆嘉望缓缓吐了一[kou]烟,烟雾朦胧,上升至空中,“叶以蘅,其实你挺诚实的,你说喜欢我的脸,这倒是真的。”

  即便心里乱作一团,但她还是深呼吸了一[kou]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我们的开始是错误的,但我对你的好是真的呀,我关心你也是真的,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好好生活这些都是真的。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但你不能否定我们过去那些快乐的回忆。”

  “你知道吗,刚才在飞机上,我一直在想你。我在想我们不是说好今年跨年要再去一次安源吗,我昨天还和那家民宿的老板娘聊了一会,她还记得我们呢,她说要给我们留上次那间海景房。”

  说到这,叶以蘅走过去搂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前,他没有挣开,她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陆嘉望,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看过一场烟花,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我们还没有去过,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你这些事,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允许这段感情有任何的瑕疵,但我真的不想就这样结束。”

  说到动情处,她声音配合地哽咽了一下。

  这是她在飞机上想好的说辞,润[se]了好几遍,这些话真真假假的,有时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嘉望没什么反应,他身上萦绕着尼古丁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香水味,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将他抱得更紧。

  被她这样抱着,陆嘉望没再[chou]烟,烟灰掉落在地面上。

  好一会,他才说话,一开始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那你知道我坐飞机回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你以前说‘看到我开心,你就会开心’,我突然想明白了,因为我笑起来的时候最像他。”

  “我在想,为什么你不让我碰你脖子上的项链,因为这是你们的定情信物。”

  “我在想,为什么我摔破了那个廉价的水晶球你会这么生气,因为这是他留给你的东西。”

  叶以蘅脸上没了血[se],渐渐松开了环在他腰间的手。

  陆嘉望自嘲地笑了笑,心脏处蔓延着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你在安源看到一个像他的人,所以毫不犹豫地让我滚;你让我去学做菜,做的是他喜欢吃的,甚至在床上,你还让我穿着你们学校的校服和你做——”

  说到这,太阳[xue]处又开始突突地跳动着,陆嘉望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额角青筋骤起。

  “叶以蘅,我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好,我想给她最好的东西,我想给她最盛大的生[ri]宴会,我想让她快乐,我希望她最好的朋友能在她身边陪着她,但你呢,你有没有那么一刻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一个有血有[rou]的人,而不是一个供你追忆的替代品。”

  叶以蘅哑[kou]无声。

  室内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你

  说你想毕业和我结婚的那天,你知道吗,我真的有想过的,”陆嘉望顿了顿,声音哽咽得不像话,“那天晚上,我真的很认真地想过你穿婚纱的样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叶以蘅看到陆嘉望眼眶红了,一滴泪正沿着眼角快速地往下掉落。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陆嘉望的眼泪。

  其实在来之前,她预想过所有的话,但真正面对的这一刻,还是比想象中的更难以承受。

  她忽然意识到,她真的很残忍,她践踏了一个人最宝贵、最难以求得的真心。

  “对不起。”

  连她都觉得这句道歉实在太苍白。

  片刻后,桌面上的情侣水杯被狠狠地砸到地上,四分五裂,叶以蘅心颤了颤,她垂下眼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陆嘉望嫌恶地看着她,他掸落指间的烟灰,薄唇轻启:“你可以滚了,以后离我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见你。”

  ……

  叶以蘅去了楼上收拾东西。

  行李箱敞开在地面,她从衣柜里挑了几套简便的衣服装进去,又把笔记本电脑拿走了,其实书房的电脑里还有不少文件,只是她现在来不及拷。

  这个屋子里有太多东西,今晚不可能拿得完,她想着过几[ri]再来。

  手机弹出消息,微信上蔺玫问她喜欢吃什么,今晚她要打火锅,这会正在超市里买食材,叶以蘅在键盘上打字:【都可以的,我不挑食,你买你喜欢吃的吧。】

  消息刚发过去,楼下忽然传来剧烈的声响,叶以蘅吓了一跳,心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等她收拾好行李从楼下上来,地面上一片狼藉,基本上能摔的都摔了,连墙上的电视都被砸烂了。

  如果不是纵火犯法,她甚至觉得陆嘉望会把这个房子烧了。

  他恨她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满地都是玻璃渣,她踮起脚很小心地走,才不至于被划伤。

  处在暴怒中的人是不应该招惹他的,只是,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问他。

  她清了清嗓子:“那个……布鲁是不是还在李砚磊家?”

  担心它一个人在家无聊,她知道陆嘉望在去庆城前把它送到李砚磊家寄养了。

  陆嘉望没说话,她又说:“我可以去接它吗?我这周内一定会找好房子的。”

  仍是眼尾没抬,陆嘉望似乎并不想理会她。

  叶以蘅想要个明确的答复,她推着行李箱走到他面前,这才看到他的脸被溅起来的玻璃渣子划到了,右侧的皮肤有一道明显的划痕,正往外冒着血珠。

  很触目惊心。

  她声音都抖了一下。

  “你的脸被划到了。”

  叶以蘅慌得不行,从[chou]屉拿出药箱正要帮他处理,还没靠近,陆嘉望已经从沙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心疼了?”他冷笑了声。

  叶以蘅点了点头。

  “嗯。”

  “那就好,”陆嘉望这下竟觉得畅快,“叶以蘅,你知道我现在有多讨厌这张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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