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春分日。

        春光明媚，院外的树枝上落了几只燕子，叽叽喳喳的像在讨论要在哪家屋檐下安家。“今日是春分，要吃春菜的，我等下要出去，”秦艽说着已将水瓢塞到了陆英手中。

        “喏！你就坐这里，水桶放旁边了，除了菜地还有块草药地，都要浇水的，要浇透的，不能只浇表面，不然这根是不会往下扎的。”

        “诶！”陆英都尚未来得及说话，秦艽便已经拿了背篓出门去了。

        秦艽出去了一个时辰，于午时背着野苋菜，手里还提着一条活鱼回来了，看样子很是开心。

        “今日可是有口福了，这野菜与鱼肉片一起滚汤，撒些盐便鲜美的很。所谓:春汤灌脏，洗涤肝肠。阖家老少，平安健康。”

        午后，陆英拿了《诗经》靠着墙根看书，一边儿秦艽在药地里忙碌，陆英抬头好像瞥见什么似的惊讶道“秦艽，你今日出门可有救治伤患？”

        秦艽脸色有些苍白，好像还有些累和不耐烦，“未曾，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可受伤了？”

        “未曾”

        “那你裈裤上为何有血迹？”陆英有些不解，既没有救治伤患，也未曾受伤，那血是哪里来的？

        秦艽一向宁静淡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慌乱，“呃！可能是午间处理那条鱼的时候弄上的吧，到现在这衣服上还有鱼腥味呢，我去换身衣服。”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秦艽已换了身衣服出来。将衣服扔到了木盆里泡了起来，继续去打理她的药田。

        陆英目不转睛的盯着秦艽看了会儿，并未发现不妥，只是觉得秦艽这两日有些奇怪，走路幅度变小不说，蹲在药田的时候还时不时的按一下腹部。

        难道是吃坏了东西肚子痛吗？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两日秦艽上茅房确实有些频繁，一个时辰会去个三四次。嗯！他这几日定是吃坏肚子了，面皮儿薄，不好意思说而已。

        夜幕时分，秦艽拿了汤婆子去厨房灌水，陆英正巧要去关院门，瞥见秦艽手里的汤婆子“最近天都这么暖和了，你竟冷到要灌汤婆子你不是吃坏了东西肚子痛吗？难道你得风寒了？你自己就是大夫，生病了抓些药吃啊！别硬撑着，都两日了吧”

        听见这一连串的问话，秦艽都没反应过来“啊？吃坏了东西？风寒？”瞥了眼自己怀里的汤婆子秦艽忽然明白了什么“哦哦哦！陆兄竟如此心细，这都注意到了。最近早晚温度变化还是挺大的，是有点风寒，前几日有点着凉了，有点闹肚子，没什么大事，过两日就好了。陆兄也早些歇息吧，莫要着凉了。”

        祖父去世前曾紧握着秦艽的手反复叮嘱了一件事，就是让秦艽精进医术，不可荒废，护住自己方才有立足之地。

        那时秦艽只以为是祖父不放心自己一人独自生活，后来秦艽身体开始发育，初潮之时，秦艽慌得以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将家中的医书翻了个遍，一直没发现相对应的病症，直至看到《灵枢·上古天真论》里那句：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月事以时下，固有子。这才惊觉那应当是癸水，而自己是个女子。

        若秦艽是个男子，之后娶妻生子，自有一番美满。而秦艽里子却是个女子，现在虽说身份未曾暴露，若长大后生的窈窕，怕是有的麻烦。单留这样一个孤女于世，无依无靠的，不得不让人担忧。

        秦艽自是想的透彻，知道自己身份不可暴露，知道男子开始发育后声音便会有所变化，便趁一次风寒，自己嗓子沙哑低沉时，将自己声音弄成了现在这样。之后一心扑在专研精进自己的医术上。

        还好祖父当年回乡时为了安静选择安家在此处，避过了村中人口多的地方。除了秦峰一家，也不必与村里其他人过分接触。

        本以为行伍之人大多粗心大意，未曾想还有陆英这般心细之人。看样子陆英是信了我的说辞，希望有将他糊弄过去吧，他都在这住十来天了，刀伤已好的差不多了。至少还得月余，他的脚伤才能好。

        希望这期间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只是不知二哥怎样了，十余天也未曾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他走之前说的重要的事是什么。秦艽躺在床上思绪万千，辗转反侧，不知什么时候才入了梦乡。

        梦中场景一瞬一瞬的变化着，一会儿是祖父生前教自己认药习字，一时严厉的要打自己手板，一时又温和的手把手教自己写字；

        一会儿是去世前的祖父交代秦艽一定守好女子身份，千万不能暴露；一会儿是自己在祖父的葬礼上泣不成声；

        一会儿是自己身份不慎暴露，不认识的豪绅要纳自己为妾；一会儿是陆英发现了自己是女子，非要负责；一会儿是秦峰在路途中遇到夏军被抓，性命攸关……

        秦艽心中猛地一紧，陡然被惊醒了，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心脏跳动的砰砰声在一片寂静中清晰可闻。秦艽抬眼看了下自己房间的屋顶，确认了是自己做噩梦了，心想可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随即闭上了眼睛缓了缓神。

        待秦艽再次睁开眼时，是被陆英的敲门声弄醒的。“秦艽！秦艽！醒醒！快些起来！有人来请你去看诊！”

        “知道了！马上！”秦艽有气无力的回应道，说着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印堂与百会，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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