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立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精神状态相当不好，灰色眼镜后那双木讷的双眼中流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疯狂，显然此刻他整个人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死吧！都给我死吧！”他声嘶力竭的大吼着，将第二发火箭弹填进了弹筒。

一声闷响，强大的后座力使得赵启立在水面上猛地向下一沉，要不是借助着浮在水面上的鸟兽尸体，怕是能直接被推下水面三四米深。

一头魒柃鸟俯冲而下，却被这发火箭弹直接洞穿，而后炮弹的速度丝毫未减，轰的一声爆炸在天坑的穹顶之上。

这天坑上方的穹顶似乎极其不稳固，在爆炸之后，霎时间石块纷飞，最大的石头几乎有磨盘大小，数头魒柃鸟被生生砸落下来，掉进水里哀嚎不止。李青生怕有石块砸碎身下的棺木，从而伤及谢雨烟一行人，也是一阵提心吊胆。

他的身体晃了又晃，待得好不容易稳定了一些，再去寻找赵启立的踪影，却发觉后者又被一具魒柃鸟的尸体盖住了。

李青非常担心赵启立现在的状态，如果这货被压在下面憋死了，那自己还真有点儿对不住死去的霍一。

反手提了剑，李青从棺木上跳到浮在水面上的魒柃鸟尸体上，然后摇摇晃晃向着赵启立寻过去。

“赵启立！赵启立！”李青敲了敲手电，大声叫道，“你听到了么？回我一声。”

李青忽然听到在他身前四五米远处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咒骂声，旋即那头魒柃鸟尸体浮在水面上的翼手皮膜也向上撑了起来，显然下面有个人正打算挣开束缚爬出来。

空中凄厉的叫声越发响亮，显然这些畜生又在酝酿着下一轮的攻击。李青要快点儿救出赵启立，重新回到棺木那里，所以当下也没有多想，快步来到赵启立身边半跪下来，手中青铜剑翻转，在皮膜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他正打算身后将赵启立拉上来，却没想到忽然“嘭”的一声响，最后一发火箭弹竟然被赵启立打上了天！

直到多年以后，李青依然对这一天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他们在深入古楼之后，能见到死亡蠕虫和魒柃鸟这种未知生物已经足够令人惊奇，然而却始终未曾料到，在浸了那么多水之后，赵启立还是成功将三发火箭弹全部打了出去，这恐怕也同他平日里的艰苦训练有莫大干系吧。

但当时的李青却并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些，这发火箭弹恨不得贴着李青的鼻子冲上了穹顶，带起的汹涌气浪直接将李青冲了一个跟头，一屁股坐在身下魒柃鸟的尸体上，脸颊火辣辣的疼。

李青下意识的仰起头，眼睁睁的看着那发炮弹炸响在穹顶之上，炽烈的光芒映照整片空间，而后巨大的石块便纷纷倾泻而下，一道幽幽的蓝光在空中弥漫开来，投射在了李青身上。

“这是…”李青呆滞了，傻傻的盯着那道蓝幽幽的光束越放越大，越放越大，最后铺满整片天际。在光芒之中，魒柃鸟哀鸣着坠落下来，场景真犹如灭世一般。李青狠狠眨了眨眼，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而感到惊愕万分。

那些折翼陨落的魒柃鸟在他的目光之中，竟然是一具具白森森的巨大骨架！

身旁再度响起了启立的咒骂声，他扯开魒柃鸟翼手皮膜上的裂口，从下面费力的挤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李青扭过头去看赵启立，霎时间再度呆滞。这个在他身边絮絮叨叨骂人的家伙，竟然是一具骨架，李青甚至能够看到他的头骨上有一道深深的裂痕！

赵启立撑住半截身子，傻傻的盯着身边的李青，也是一阵呆滞。他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讶然惊叫出声：“我艹！你怎么就剩骨头了！”

“这是…射线？”李青低头下视，盯着自己那清晰可见的手骨，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李青！李青！”耳畔传来赵启立的大叫声，但李青已经不想回答，他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叫声越来越弱，似乎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李青只觉得浑身疲惫，自骨头深处泛起一阵阵酥麻瘙痒，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的骨骼，他仿佛能够听到那阵诡异的咔咔声，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青陷入了深度昏迷，他感觉自己就好似被架在了淡蓝色的磷火上烧烤，皮肉焦糊，骨骼崩裂，那股无法言喻的痛楚自骨髓中蔓延出来，让人生不如死。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又好似有人在他耳边打鼓，砰砰响个不停。

“水…水…”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李青下意识的低声叫道。

过了一会儿，一股清凉的液体灌进了嘴，滋养着李青的四肢百骸，身体中那股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被瞬间浇灭了，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疼。

不过这灌水之人可谓是相当粗暴，李青被呛了一下，一翻身抓住水壶直挺挺的坐起，终于是彻底苏醒了回来。

“醒了？”一道嘶哑的嗓音缓缓响起，其中夹杂着一抹嘲笑意味。

这是一条笔直的石道，后方能够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显然是据此不远的地下河。墙角点了一盏长明灯，散发着昏黄的黯淡光芒。那股腥臭的油膏味儿氤氲了整片空间，虽然不好闻，但却让人很有安全感。

在李青面前，正半蹲着一位年迈老人，一头白发，满脸皱纹堆累，颌下是一缕脏兮兮的山羊胡。他的打扮显得太过山野了一些，同客族寨子的扎西老爹有几分相像，只不过一身衣服要更破，更脏，更旧。

这位老者长了一只鹰钩鼻，目光阴翳，使得他缺少年迈者惯有的那种慈眉善目，反而是平添了几分刻薄狠戾，让人单单从面相上来看，便觉得很难以接近。

纵然多年未见，可李青还是将面前人一眼辨认了出来，古舟！

在经过了如此之多的事情之后，他终于舍得现身了。

目光在身前一扫，李青便看到谢雨烟等人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那具棺木也翻倒在一边，木板都已经被砸裂了。

“雨烟！”李青浑身猛地一凛，作势便要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谢雨烟跪爬过去。

“哎，别着急嘛。”古舟伸出干枯的手指，抵住了李青的肩膀。

李青身体顿住，目光却并没有从身前移开，他小心的清点着人数，谢雨烟，邓师，胡风，彩云四人都在，但却不见了古月和赵启立。

“古月在哪里？”李青脸色泛青，大声问道。

“死了。”古舟淡淡的回答，“我已经把她埋了。”

“你放屁！”李青一伸手揪住古舟的衣服，“你骗我！快带我去见她！古月在哪里？”

古舟眨了下眼，忽然一抬拳砸在李青的下巴上，将他打翻在地：“小崽子，你还真是不知死啊。”

李青本就不是古舟的对手，这次又受了重伤，自然是很难躲开古舟的一拳，当下被打得脑袋嗡嗡作响。不过他咬了咬牙，还是趴在地上攥住了古舟那条冰凉的假腿：“师父，师父！我不见她，你只要告诉我她还活着，她没有事，我就心满意足了。师父，你别骗我啊！”

古舟狞笑了一声，一脚将李青蹬飞了出去：“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她死了，真的死了，你见过心脏中刀之人还能活命么？”

李青声嘶力竭：“她可是你的重孙女！”

“她是古家人，做了该做的事。”古舟话音落下，缓缓转过了身，“小子，你帮古家报了仇，也为你自己报了仇，百年前你们李家欠下的孽债，今天就算了了。作为奖励，我饶了你这条贱命，这已经是好大的恩惠，莫要再不知足了，呵呵。”

说罢，古舟抬脚便走。

“站住！老不死的！你给我站住！”李青在后面大叫，吃力的站起身，踉跄着向古舟追去，“把古月留下来！”

“滚！”古舟冷喝了一声，回身又是一脚将李青蹬飞，重重撞在石壁上，哇的喷出一大口血。

冷笑一声，古舟语调阴冷：“就凭你这点儿道行，连个装睡的鬼都叫不醒，还想冲我发号施令？你要是有幸活到我这把岁数，就有机会嘲笑现在的你了。”

古舟晃晃悠悠的离开了，他略显佝偻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黑暗之中，背影异常凄凉萧索。

“混蛋…”李青咳出一口血来，单手撑在身后，仰面大口喘气。

李青根本不相信古月已经死了，她那么漂亮，那么聪明，仿佛世界上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围绕着她旋转，怎么可能死呢。她仅仅是受了伤，同上次一样，古舟只是想要带走她，不想让自己再见到她，所以才会使出这种卑劣的伎俩。

“一定是这样…”李青低声说道，他生怕自己会有所动摇，所以只得是一遍又一遍的强化自己的思想，“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古舟这个混蛋，他想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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