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一月末，临港的天气就有了转暖迹象。气象学家多次在电视节目上表示，预计早春会提前到来，这极有可能引起下半年的干旱，造成农业减产。

不过除了叫苦不迭的农民，大部分普通人还是愿意脱下厚厚的棉服，穿上轻便的夹克衫，张开双手迎接美好的天气。

明台市鹿水山庄外，两名年轻男子沿着人行道缓慢的踱着步。

李青抬眼望了望远处蔚蓝的大海，指着沙滩上的一处烧烤摊，对身边的莫力道：“去那边坐一坐吧。”

“嗯。”莫力点头，两个人一齐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李青的个子一点儿也不矮，不过他同身材异常高大的莫力走在一起，却显得身材瘦小，好像一个大人领着孩子逛街。但殊不知，在两个人之中，莫力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

李青今天换了轻便的休闲装，运动鞋，牛仔裤和黑色夹克衫，头上戴着棒球帽，鼻梁上还架了一副眼镜，表面强装斯文，实际则是在掩盖他非同凡俗的身份。

莫力还是一贯的样子，黑色礼帽，用厚厚的棕黑色风衣掩住身体，整个人显得神秘阴沉，让人望而生畏。这个男人即便是在盛夏天气，也并不见会穿得比如今少多少，而且他也并不经常出汗，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热。

以前的莫力可不是这幅模样，他也会在冬天多穿一些，盛夏天气减装。但陇西的那次断腿事故，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从此之后，他仿佛就变成了一个遭人丢弃的孩童，寻求一切方法隐藏自己，寻找缺失的安全感。

邓师曾经对李青说过，莫力的性情并不适合在正常社会中生存，唯一适合他的地方只有战场。李青也深知这道理，但却总是下不了决断，不忍放他离开。

马放南山，解甲归田，这是李青心中所愿。他试图将莫力打造成适合现代社会生活的形状，但目前来看，这一切并不成功。

经过街边报刊亭的时候，李青伸手掏了掏口袋中的零钱：“拿一份今早的临港早报。”

“谢谢。”付了钱，李青接过了报纸。

将报纸展开，李青的目光在上面扫了扫，随口对莫力说道：“已经这么多天了，鹿水山庄的爆炸案还在发酵。啧啧，看来临港最近大新闻稀缺得紧啊。”

“嗯。”莫力偏头向着沙滩上望了望，漫不经心的应道。

李青斜瞥了他一眼：“你还会说点儿别的么？”

“哦。”莫力又生硬的点了点脑袋。

李青默默的叹了口气，只得是放弃。莫傻子真是名副其实，你要是不让他拿枪，就当真说不出点儿有意思的东西了。

两个人走到沙滩上的烧烤摊坐下，李青点了几样烧烤，而后就再度展开报纸，专心致志的看了起来。

最近媒体都在痛批明台警方对鹿水爆炸案侦破不利，这倒是也不奇怪。近来临港大事频发，犯罪率节节攀升，普通民众越发没有安全感，都在抱怨治安混乱，物价飞涨。民间如此，媒体自然也就充当了百姓的口舌，直抒不满。

不过凭心而论，赵振做事滴水不漏，即便是有卫光临这位经验丰富的警界老手，李青也并不认为明台警方能够给汹汹舆论一个满意的答复。

现在的明台警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那就是钱黎明被要挟，在金角港私放成批军火入关的事情还处在封锁之中，如果能够以这批军火为诱饵，放长线钓大鱼，最后将之一网打尽，应该还有翻盘的可能。李青能想得到，他相信卫光临，甚至是明台市警察局长邱连胜也一定想得到，恐怕这些办案老手正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迫不及待的等着这批军火的交易吧。

只可惜卫光临注定要失望了，即便是他真能抓住军火交易的现行，也只会失望的发觉其中并没有李青的丝毫参与。

想到这里，李青禁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卫光临貌似一直都对自己抱有偏见，甚至于固执的坚信这批来源不明的军火以及发生在鹿水山庄的爆炸案都是自己一手自导自演，究竟要不要想点儿办法，提点他一下呢？

“好喽。”这时候老板已经将烧烤端上了桌子，“请慢慢品尝。”

“再要四瓶啤酒。”李青回过神，笑呵呵的补充道。

“好，好。”

老板连连点头，开了四瓶啤酒拿上桌子。转身正欲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了李青的询问：“老板，这两天生意怎么样？”

被李青这么一问，烧烤摊老板嘴角狠狠一抽，看模样似有些苦不堪言：“别提了，最近这生意啊...”

老板默默叹了口气，连连摇头：“难做。”

李青向着四周看了看，轻轻点了下头：“好像人流量确实比往日少了点儿，我还以为是星期一的缘故。”

鹿水山庄面临客人流失的窘境，李青由此估计，在当前人心惶惶的情况之下，港北湾应该也受到了影响。只不过这几次给林秋秋打电话的时候，后者从未提及，恐怕是不想让自己为之烦心吧。

“哪里是少了一点儿啊，从爆炸案之后，就没多少人来了。”烧烤摊老板嘴角一扯，伸出手在半空比划了一下，“从上个星期的爆炸案到现在，我这摊位的客流量足足少了七成，生意太难做了。”

老板打开了话匣子，一个劲儿的向着李青倒苦水：“这地界的摊位租金特别高，原本指望着依托前面的鹿水山庄，背靠大树好乘凉嘛，可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情，现在每天都在亏损，连租金都合不来。哎，人算不如天算啊。”

李青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等到案件侦破，走失的客源也就回来了。”

“侦破？难。”烧烤摊老板依然连连摇头，“我现在对明台警方已经完全失望了，那个邱局长光拿工资不做事啊。”

李青好言安慰道：“放心吧，即便是明台警方不行，单以这次案件的恶劣影响，也少不了临港督察厅插手。我觉得邱局长要是再无法给民众一个交代，这起案子就会被强迫移交督察厅执行了。”

“督察厅也不行啊，一个马马虎虎的副厅长，能成什么事？他们连周厅长被刺的案子都没破，现在又怎么可能破了鹿水山庄的爆炸案呢。”烧烤摊老板禁不住扼腕长叹，“现在的临港督察厅啊，可不是钟厅长主事的时候喽，差得远，差得远呐。”

烧烤摊老板连连叹息着离开，李青禁不住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临港的危险已然深入人心，而督察厅行事的羸弱无力，又再度加剧了这种恐慌。能否安定人心，重塑社会秩序，无疑是特首府面临的重中之重。

“差不多了。”李青心下暗暗思量，督察厅正职厅长的位置空了这么久，也该有人来补缺了。只是不清楚新一任的督察厅长会换谁来做。谢洪波在督察厅内部固然很有威望，但他上任副厅长之后表现平平，显然难挑大梁。

十有八九，新上任的督察厅厅长又要从燕京空调了。

李青拿起一瓶啤酒，同莫力碰了一下：“我怎么感觉你这次回来，话比以往更少了？难不成做了一回俘虏，还产生心理阴影了？”

莫力咧开嘴，一脸憨厚的笑了笑：“大哥，我也不知道说啥，听你说话就好了。”

李青一瞪眼：“你当老子在这儿给你说快板儿呢？”

莫力挠头再笑：“嘿嘿。”

“你也别光顾着傻笑。”李青喝了口啤酒，轻轻瞥了莫力一眼，“你在赵振那小子的地盘儿上，就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么？”

“有价值的线索...”莫力微微蹙起了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外国名字。”

李青扯了扯嘴角：“外国名字一般都挺奇怪，你听到的是哪一个？”

“德墨特尔。”

“德墨什么？”

莫力只好是又重复了一遍：“德墨特尔。”

“是挺奇怪啊。”李青轻轻摩挲着下巴，“你这次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从哪里听到的？”

莫力咕咚咚喝了半瓶啤酒，抬手一抹嘴巴：“那时候我被他们绑住，关在一个小屋子里。有一天那小子打着电话走进来，我听到他说了最后一句，德墨特尔永不忘恩。”

李青一眨不眨的盯着莫力：“你指的人是赵振？就是脸上有雀斑那个？”

“对。”莫力点头，“就是他们的那个小老板，脸上有雀斑的那个。”

深吸了一口气，李青眉头紧紧蹙起：“德墨特尔永不忘恩？这算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他们的组织名称？”

莫力傻乎乎的摇头：“我不知道。”

“看样子是个外国组织，但迄今为止却没见到一个外国人，还真奇怪啊。”李青摇了摇头，旋即说道，“罢了罢了，我改天打电话给丽莎儿，让她帮我查一查。”

话音落下，李青扬了扬手中的啤酒，换了另外一个相对轻松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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