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光阴**
七十年代初期,领导人根据有利的国内条件和国际形势,决定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大规模引进成套的技术设备,利用这些设备,兴建一批大型工业项目,而在这一批大型工业项目中,其中有一项对于农村人来说很是重要的决策,那就是化肥技术设备的引进。
童昭是一个机灵的人,尽管他身处在大北庄生产大队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却一直在用半导体收音机收听着国际和国内最新的新闻消息。
他知道化肥机械设备已经投入使用,知道化肥在农业耕种中的地位,当然也知道现在这么低的农产量其实和肥料大有关系。
只要购置了化肥,就能提高土地的产出,那么社员们就可以不再像现在一样忍饥挨饿了,贫瘠的土地注定无法满足人们对粮食的追求,只有先进的科技才能改变现在落后的生产方式。
童昭在想明白这些后,起草了一个建议书,交给了陈胜利。
拿到这个建议书的陈胜利是一脸懵的,他才熬过了一个三倍产量种子,就又听说了个化肥提高产量模式。
这冲击太大,他有些接受不了。
能不能行行好,饶了他?
童昭知道他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接受的,于是拿出了报纸,那报纸是他特意跑到县里买来的,又拿来了自己抄的笔迹,那是他平时听广播一点点记下来的。
陈胜利捧着那硬皮塑封笔记,看着里面的种种记录,毛领导人和周领导人一起决策引进大型机械,大型机械在哪里哪里安家落户,大家机械如何如何生产化肥,这种化肥已经在哪里哪里投入使用,取得了什么效果。
“胜利哥,这种化肥,在日本在美国都用的,他们的大型耕种方式中,这种化肥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国家有九百六十平方公里的土地,我们的土地远高于日本那弹丸之地,可是为什么我们的社员却在挨饿?”
“为什么?”陈胜利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因为我们不用这种化肥啊!”童昭拍着桌子感慨。
“可是……可是万一又上当呢?”陈胜利胆小啊,不敢啊。
这次秋收,产量并不好,社员们现在怕是半饱肚子都艰难了,为了解决社员温饱问题,现在地里已经赶紧种红薯玉米,争取多收,多收点红薯玉米的,好能吃饱饭。
他现在甚至不敢去想明年交公粮的事了,不种小麦不出业绩,可是种了的话,又怕大家吃不饱饭。
“上当?”苦心婆口的童昭叹了口气:“胜利哥,你说我们的伟大领导人会骗我们吗?这可是我们伟大的领导人亲自提倡的啊,你不信,好,来来来,我给你看这一段报纸,这是人民日报里的文章啊!人民日报啊!”
陈胜利再次接过那人民日报看,一个个字都认识,可是组合起来却不太懂,什么碳酸氢铵,什么43工程,什么大型设备……这都是个啥玩意儿啊?
“万一又不行呢?”陈胜利犹豫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
“化肥不是种子,化肥只是肥料,代替咱们现在家里的粪的一种肥料,这种肥料就是营养,咱们的农作物有了营养,才能长得更好。这么说吧,农作物平时吃咱们家里的粪料,那就是吃红薯面窝窝头。化肥呢,就是肉,大块的肉。你说农作物是吃红薯面窝窝头长得好,还是吃大块肉长得好?”
“那当然是吃大块肉……”这还用说吗?
“那你还不赶紧让它们吃上大块肉?”还等什么啊?
“可,可这靠谱吗?”陈胜利还是不放心。
“胜利哥,你是怀疑咱们伟大的领导人?”
“我,我没怀疑啊,我怎么可能怀疑我们伟大的领导人……”
“那就是了,来来来,咱们再看,我们伟大的领导人决策,从发达国家引进大型化肥设备,生产化肥来提高国内粮食产量,看到没,就是这个意思?”
“好像听起来靠谱……”但是心里依然忐忑。
没办法,被那三倍粮食产量吓怕了。
“不是好像听起来靠谱,是确实一定肯定靠谱。”童昭诚恳地说:“胜利哥,现在咱们生产大队的社员,都听你的,你就是咱们生产大队的掌舵手,你说什么,他们信服。作为一个掌舵手,在关键时候要学会避开暗礁,但是也必须想办法带领他们到达我们最后的辉煌和胜利!如果我们再这样靠天吃饭,靠着家里的粪料来养庄稼,我们的产量永远不会提高,我们的粮食还是不会够吃,我们的社员依然会吃红薯面窝窝头!”
这话太有蛊惑性了,犹豫不决的陈胜利看看那报纸,看看那笔记,又想想童昭的话。
“童昭,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想了想,这样吧,咱们先引进那个化肥,给咱的土地施肥,不过只施肥一部分,看看效果,如果可以,咱们再给其他的土地也施肥。”
“好!”童昭赞同:“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慢慢来,先选一些庄稼来实验,胜利哥,这个想法好!”
事情谈拢了,于是当天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陈胜利和大家说了童昭的这个提议。
开始的时候,自然是有人反对,有人犹豫,毕竟大家都有些怕了,不过陈胜利拿出了童昭准备的报纸笔记,还提出了这是最大领导人负责引进的。(其实领导人只是决策,哪可能管这么具体,不过他就这么说了!)
本来大家因为那三倍粮的事,对陈胜利很是信服的,陈胜利说话大家都听,现在陈胜利又摆出这么多事实依据。当然了,童昭的个人威望也起了作用。
童昭这个人,脑袋瓜子机灵得很,人也聪明,见识多,而且天天听广播。
大家认为,童昭不是那坑人的人。
最后,引进化肥的事,全体通过了。
陈胜利自然把去购置化肥的事交给了童昭,童昭就这么带着生产大队的希望上路了。七八天后,童昭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带来了两袋子化肥。没办法,他们生产大队没那么多钱,只够买两袋的。
那两袋子化肥是尿素和合成氨。童昭和社员们一起按照上面的使用说明给生产大队前面的几块地用上了这种化肥。
化肥下去后,人们就提心吊胆了,毕竟本来粮食就不够吃,如果这几块地又遇到三倍产量种子的事,那可真是雪上加霜,想想就心疼。
再说了,那两袋子化肥不便宜,要钱的呢,钱啊钱,那是多好的东西。
当然了,也有上了年纪的根本不接受,钱竟然要用来买粪,那真是心疼。
什么,那不是粪,是化肥?得得得,反正是一个意思。
就在这种忐忑和质疑中,童昭盯着那几块地盯了两个月,两个月后,那几块地的红薯长得比别处大,产量比别处高,就连那块地的地头上长的草,都比其他地方茂盛。
这下子,人们一下子信服了,振奋了。
“这洋肥料,就是不一样!比咱自己家里的粪好!”
“这一块地的红薯产量,是其他地方的两倍啊!一亩地顶两亩地!”
振奋的人们搓着手,纷纷感激童昭,也夸陈胜利这个大队长英明,一时之间,童昭和陈胜利都成了生产大队的英雄。
既然一次成功了,那就来第二次呗,大北子庄生产大队开始勒紧裤腰带,去购置化肥,来给自己生产大队的土地施肥。
秋收的时候,他们的红薯高粱玉米比往年翻番了。
麦收的时候,他们的小麦产量也翻番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其他生产大队,大家都纷纷打听,公社里书记也听说了,特意来考察研究,县里也被惊动了,开始给大北庄生产大队发旌旗,表扬陈胜利,表扬童昭。
“你们走出了一条增加产量的新路子!要推广嘛,要向全县人民推广,要让大家伙都跟着你们一起吃饱饭,不饿肚子!”
县领导的这句话一锤定音,大北子庄生产大队成了模范大队,全县的生产大队都派了骨干前来学习观摩。童昭开始给他们讲科学农业化,讲领导人的决策,讲大型机械的引进,将化肥和自家肥料的区别。
童昭的讲解深入浅出幽默风趣,引来了大家的笑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和掌声。
大北庄的生产经验很快在全县推广,全县都开始使用化肥了。
当本县产量都开始翻番的时候,其他县也都眼红了,迅速跟进。
几年的时间里,周围几个县的粮食产量都大幅度增加,慢慢地,挨饿的人家少了,大部分都能吃红薯面窝窝头了,少数的甚至可以掺着玉米面来做窝窝头了。当然了,东西依然是要票,布票肉票依然是紧张,庄稼汉的日子依然辛苦。
但是管他呢,只要能吃饱了不挨饿,这就是好日子好年头,不是吗?吃饱饭的日子就像那小河里的流水,哗啦啦地流淌,没什么坑没什么坎儿就过得快,一晃神的功夫,时间来到了1976年。
这一年对于大部分中国人来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也是注定铭记于心的一年。
那一年,吉林发生了世界历史上罕见的陨石雨,据当时新华社报道:“最大的三块陨石,每块重量超过了100公斤,最大的一块重量为1770公斤,大大超过了美国收藏的目前世界上最大陨石的重量(1078公斤)。这次陨石雨,无论是数量,重量和散落的范围,都是世界罕见的……”
三块举世罕见的陨石和那世界罕见的陨石雨,在后来被人蒙上了一层迷信的色彩。也许浩瀚的宇宙中确实存在着人类难以解读的玄妙,也许这真得纯属巧合。不过就是在那一年,我们的中华大地迎来了震惊世界的唐山大地震,也迎来了三位伟人的逝去。
那一年,蜜芽儿家里已经有了收音机,凯歌牌半导体五管收音机,是全生产大队头一份。
她就坐在老式的靠背椅上,聚精会神地听着收音机里清晰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工人、农民、解放军和学生代表纷纷发言,称颂粉碎“四入帮”是为党锄奸,为国除害,为民平愤。本月21日,各界群众高举红旗,敲锣打鼓,从四面八方涌向天全门广场。天全门门广场上红旗如林,歌声、锣鼓声、鞭炮声、口号声响成一片……”
四入帮被粉碎了,社会各处开始了大规模的庆祝活动,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很多大中城市的烟花爆竹销售一空,大小商店的酒柜前排起了长队。据说有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电视台收录并播放了首都百万群众在天全广场举行庆祝大会的实况。
这是让历史永远铭记的一刻,十年的浩劫终于过去了,四入帮不再为虎作伥了。
蜜芽儿想起了刘瑞华和柯月。
自打那年这边闹了粮食灾,刘瑞华原本找的那家麻子脸人家也不要她了,说娶个媳妇进来还得多费粮食,有那功夫人家赶紧多吃口饭呢。刘瑞华没办法,再找,也不好找,她就只能不找了。
就这么蹉跎下去,再之后自家舅舅开始进行农业科技化,开始引进化肥给农作物施肥,甚至还在本生产大队引进了全公社第一台手扶拖拉机,大北子庄生产大队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日子好过了,刘瑞华更不想嫁人了,她干脆跟着自己舅舅在那里也跑东跑西,帮着买化肥打下手,帮着解读化肥的施肥方法,帮着研究这手扶拖拉机怎么开的问题。
刘瑞华在生产大队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她帮了大家忙,大家也没好意思再让她站着,虽然牌子依然挂,可就是走个形式罢了。
那柯月,第二胎还是个女儿,她不死心,又生了第三胎,这次终于是个儿子,她总算是在家里扬眉吐气了。听说她晚上直接让顾跃进给她洗脚,让她婆婆给她端漱口水。
生了儿子的女人,在家里腰杆硬气。再说了,她现在比谁都凶,掐着腰在街道上骂架能骂半小时不带重样的,没人敢惹她。
自家这日子也是越来越好过了,家里买了自行车,也买了这头一份的收音机,白面馍馍隔三差五地也吃上了,偶尔嘴馋了还能吃个炖鸡。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欣欣向荣蓬勃向上,整个大北庄都散发着活力,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光彩,人们充满干劲,听着陈胜利的号令,开始一天的上工。
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大家为了工分,那真是拼出命来干,干出一个好收成,干出来年的白面馍馍!
蜜芽儿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容,听完了关于那段庆祝四入帮粉碎的新闻,便轻轻扭动那个带有刻纹的凸起按钮,换了一个频道。
这个年代还没有像后来那么发达的网络信息的,这个小收音机就成为了蜜芽儿了解这时代唯一的窗口。除了每天定时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蜜芽儿还会收听一些文化娱乐节目,比如她最爱听的是小说联播,陆续收听过《暴风骤雨》,《渔岛怒潮》和《万山红遍》等节目,偶尔间也会听一些诗歌散文朗诵。
有时候黑蛋和牙狗也来和她抢收音机,她爱听的,他们没兴趣,他们爱听的,自己没兴趣。不过蜜芽儿不怕,她是家里最受宠的闺女,在每一场收音机按钮争夺战上,她都是一定会赢的。
家里的人每每这时都会说:“黑蛋,牙狗,你们干嘛和妹妹争,她是女孩子,你们是男孩子,男孩子听什么戏匣子啊!”
这真是严重的性别和年龄歧视,只比蜜芽儿大一岁的黑蛋,只比蜜芽儿大八个月的牙狗,纷纷表示不服。
“我叫她姐姐,把戏匣子让我给听,行吗?”牙狗凑过去说。
——戏匣子,这是大家伙对收音机的俗称。
这话逗得大家都乐了,墩子过去揉了揉牙狗的头发:“弟啊,你可以叫她姐,可是你没法变成女孩子,她无论是姐还是妹,都是戏匣子的主人,难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清楚这个残酷的事实?”
作为性别歧视受害者墩子,他早就认命了。
再说了,自家小妹妹那么好看,那么可爱,他当哥哥的为啥不能让着点呢?
牙狗顿时泄气了,仰头叹息:“上天为啥让我多了一根小**?”
谁知道他刚说完这话,猪毛直接拍打了他脑袋:“当着女孩子的面,不要乱说不该说的。”
牙狗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倒在炕头上了。
生为男儿,特别是生为顾家的男儿,他的人生是如此地不幸!
蜜芽儿听了,笑嘻嘻地招招手:“牙狗哥哥,过来,咱们一起听戏匣子,你听,这是《暴风骤雨》,周立波写的,奶说了,中学课本里还收录了这本小说的《分马》那一段,咱们提前听听,也增长见识嘛!”
然而牙狗没兴趣,他其实对听任何东西都没兴趣,他有兴趣的是抱过来戏匣子拆开来看看那声音到底怎么出来的……
不过他当然不敢说,他说出来估计还没拆就被活活打死了。
一群哥哥正和蜜芽儿笑闹着说话,就听到外面院子里有人喊:“蜜芽儿,在家不?”
黑蛋往外瞅了瞅:“是晓莉和刘燕儿,估计来找蜜芽儿的。”
顾晓莉,是柯月的第一个女儿,比蜜芽儿小六个月,现在两个人在一个班里上学。而刘燕儿则是蜜芽儿的同桌,两个人关系十分牙好。同是二年级,三个人平时经常一起玩。
“她们两个肯定是来找我写作业,当时我们说过的,不过我昨晚就写完了。”说着间,蜜芽儿招呼说:“晓莉,刘燕儿你进来坐吧!”
两个小姑娘听蜜芽儿在家,便走进屋,进屋后,家里几个男孩子也就出去玩了。
男孩子一般不喜欢和女孩混在一起,是自己妹妹还能玩玩,其他家的,就不太有兴趣了。
晓莉一进屋,就听到那小小戏匣子里放出的声音,不由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蜜芽儿,这就是你家戏匣子啊?”
她一进屋,眼睛就被吸引了。
那戏匣子不大,长方形的,前面是黄褐色条纹格子,上方有一条显示屏,几个地方分别写着“调频”,“波段”,“音量”,下面则是有着一些大写的拼音,写的是“5BODUAN5JINGTIGUANSHOUYINJI”。
这可真是个稀罕物,她早就在生产大队的办公处看到过,生产大队的人没事回去那里听戏。可是自家也买个戏匣子,这在顾晓莉看来是不敢想的。
一天到晚躺炕头上就能听戏匣子,那得是多美的事啊。
“是,过来一起听吧,今天播《暴风骤雨》呢!”蜜芽儿赶紧招呼晓莉和刘燕儿。
刘燕儿之前来过蜜芽儿家,听过几次,知道那就是蜜芽儿所说的长篇小说《暴风骤雨》,当下兴致勃勃地听起来了。
晓莉也噤了声,凑过来仔细地听着那戏匣子里的声音。
“……农会各小组,来了个竞赛。有的说上前方痛快,有的看着郭主任也去,非跟去不行。有的是家人、朋友和农会小组……”
里面的播音员女声用充沛饱满的热情讲述着那《暴风骤雨》中的故事。
晓莉听得纳罕:“原来戏匣子里也有主任,也有生产大队长啊!”
蜜芽儿听着笑了:“是啊,戏匣子讲述的是一位叫周立波的作家写的小说,他就是写得农村故事,当然也有大队长,还有农会小组,和咱们都一样的。”
晓莉更加惊奇了:“周立波,那是谁?”
蜜芽儿又耐心地给她科普了周立波是谁,是怎么样的作家,只听得晓莉一愣一愣的,微微皱起眉头,她不敢相信怎么蜜芽儿知道这么多。
旁边的刘燕儿好不容易听一次,对晓莉总是打岔的行为有些不高兴了:“咱们认真听小说吧,听完了再说话。”
她是不太喜欢顾晓莉的,总是问这问那,人家蜜芽儿不说得很清楚了,你就认真听呗,不懂这才要多听戏匣子,要不然永远不懂!
被晓莉这么一打断,蜜芽儿都有些跟不上故事了,连忙点头:“对,咱好好听故事吧!”
晓莉听了,也不好再问了,只好跟着蜜芽儿一起听戏。
可是戏匣子里的故事,她却不太能听进去,她不由得看向旁边的蜜芽儿。
只比她大几个月的蜜芽儿,却长得比她高半头。
蜜芽儿瘦瘦的,身子修长纤细,胳膊腿儿还有脖子脸都是细白细白的,完全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
如果说自己长得像是外面地里的庄稼麦子高粱,那蜜芽儿就像是专门养在家里的一盆花,苗条细软白净,还散发着一股子香气。
晓莉见过蜜芽儿奶外面养的那盆花,就是这样的。
晓莉的目光又落在了蜜芽儿脸上,蜜芽儿长得很好看,睫毛又长又卷,轻轻眨一下都仿佛忽闪忽闪的,眼睛也又黑又亮,小嘴儿跟小樱桃一样,粉嘟嘟的。
这样的蜜芽儿,真是得天独厚,生得好。
可她不但长得好,也会投胎,投胎在顾家,一大家子二十口都宠着爱着,对她各种好。
她还有个小舅舅,前几年给生产大队买化肥,购置拖拉机,算是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被县委看上,提过去当干部了。
那小舅舅在县里当干部,有钱,对蜜芽儿也好,又没结婚,舍得给蜜芽儿花钱。
而蜜芽儿的娘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时有功夫打扮她,把她打扮得跟一朵花一样。不说其他,就说蜜芽儿现在头上扎着的那繁琐精致的小辫子,就不是她能想的。
蜜芽儿本来就白,再扎起那么精巧的小辫子,就跟春天野地里盛开的一朵儿带露珠的小花儿,粉莹莹的,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晓莉就这么瞅了老半晌,终于别开眼,不再去看了。
再看,也白搭,辫子不是她的,小舅舅也不是她的。
蜜芽儿有八个堂哥宠着护着,她却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蜜芽儿的娘可以花费心思给她梳小辫,可是她却要剁菜喂鸡。
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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