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么说，你们就是不想放水是吧！”赵豪几乎是咬牙说出的这句话。

“我们可没说，都是赵三媳妇说得。”刘翠花在一边得了便宜还卖乖，嘟囔着想将责任都推在赵三媳妇身上。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合着你们家的田在下游是吧？明明都是在上游，你前天还用那泥巴将水渠堵得死死地，这会儿装什么好人！”赵三媳妇“呸”的一声，说话毫不客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这么做了？”刘翠花也不是好惹的主，说着就要上去扯赵三媳妇的头发。

“够了！”赵义气得将手里的拐杖扔了出去，砸在祠堂的青砖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让准备打架的二人都收了手。

“你们眼底还有没有我这个里长？没水你们不会找我？一个个撕破脸，以后你们是要彻底不来往吗？”

赵义原本的好心情被毁的一干二净。

“里长，这老天爷不下雨，我们在下游的田地怎么活啊！”

同样在下游的几户人家，都纷纷开口。  

“我们就靠着这一亩田，今年的米缸早就见底了，来年的税收也没着落，要是没了这亩地，我们要如何活下去啊！”

“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们现在就去死！还免得受这口气！”

“就是啊！我们在下游难道就没权利用水吗？”

“行了！”赵义被这些话说得脑子嗡嗡疼，转头看着剩下的人家，无奈地开口：“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理应团结，你们为何不肯放水？”

“团结？”刘翠花双手环胸，冷笑一声道：“里长，你倒是出去看看外面的田干成什么样子，你再来说这话。”

今年的天气确实奇怪，明明前几天下才过几次大雨，可落下来的雨，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田里没什么水就算了，连城北的那条小河都快干涸了。

如今在上游的那些人家也是全靠着那条河里的水，才得以保留一些水，不然田里的水早就被晒干了。

大家都担心这是大旱的前兆，只想让自己的田地里多些水，好撑过这个夏天，至少辛苦了大半年的田里产些东西出来吧。

“里长，不是我们不让，而是河里的水已经变小了许多，就算我们不堵着水渠，留下去的水也到不了下游，还不如给我们用，还能多保存一些禾苗，不然我们村今年可能真的会交不上税。”

“河里也没水了？”赵义听完此话，心里咯噔一声，顿觉大事不妙。

城北那条河算不上充沛，可好歹它也算条河，往年天气再热，太阳再大，那条河的水都是充足的，这次连河里的水都没了，该不会……真的像那一年一样吧……

赵义想起那一年的惨状，青天白日的顿觉浑身发凉。

他那时还小，就7岁左右，算不上懂事的年纪，可他却能感受到大人脸上的绝望和沮丧，老天不下雨，地里种的东西，田里栽的禾苗都枯死，秋天一到，颗粒无收。

没有粮食，大家只能去上山挖东西吃。

刚开始大家还只是挖上山的野菜，后来野菜挖完了，就轮到能吃的野草，树叶，树根，到最后遍地都是黄土，寸草不生，荒凉程度堪比沙漠。

后来朝廷开始赈灾，可那年各地都干旱，到处都是饿得面黄肌瘦的人，发下来的那些粮食，有一半被各地官员扣下，另一半才会到百姓手里，那些粮食如同杯水车薪，根本救不了命。

到后来，挨饿的人一批一批倒下，死得人够多了，发下来的粮食也就够吃了，慢慢地开始恢复，有一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一直活到现在。

赵义便是那些存活下来的人之中的一个。

在他的记忆里，那年也是河水先干涸，然后便是井水，再是田里，最后禾苗也枯死。

现在河里的水眼看就不多了，赵义心底忍不住发寒，耳边一道凄厉的声音更是将他吓得汗毛倒竖。

“完了！这就是大旱的前兆啊！”白发苍苍的陶大爷高举双手，直愣愣地向着面前的排位跪下，面上难掩的悲痛。

陶大爷年近古稀，也是经历过四十多年前那成大旱的人，只不过他的经历比赵义丰富得多，他是从外地一路逃难过来的，逃生的过程中所遭受的事情，是赵义不能比的。

旁人只以为他是年纪大了，爱瞎想，都皱眉看着他，只有赵义这个亲历者才懂他的绝望。

“马上跟着我去河边看看！”赵义也不管他们还有什么其他的纷争，立马动身往河边去，跑到门口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对着还站在原地的赵成郎喊：

“你去村头那边的井看看里面还有多少水！”

“噢……好……”

赵成郎满头雾水，不知所措地点头。

众人见赵义这一反常态的做派，也忍不住担心起来，赵三媳妇扯了扯还跪在地上的陶大爷，“陶大爷，你刚刚说什么大旱！你说清楚点！”

“大旱将至……黄土覆盖……我们谁都跑不掉的，谁都跑不掉……”陶大爷深陷回忆之中，佝偻着身子，摇摇晃晃地对着牌位磕头，嘴里模糊透露出几句让人心慌的话。

禾茉看见赵义慌忙的背影，心也跟着往下沉，挤开堵在门口的人，快步跟上。

“这河里的水怎么没了大半！前几天来还不是这样的……”

不知是谁先开口，跟在后面的人纷纷往前探头，果然看见河里的水少了大半。

平时河里的水至少到成年人的腰部以上，可是现在加上河底的淤泥，甚至只能刚好淹没禾茉的膝盖。

这样要不了几天，河里的水就会完全干涸，靠这条河养着的稻田马上就会断水，再这样下去，田里的禾苗也活不成。

赵义蹲下身子，仔细看着河床，发现河边上的石头还留着浅浅的水痕，应当是前几日的水位。

“里长，不会真的有大旱吧？”旁边有人按耐不住，焦急地开口问。

“别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只是暂时的，我不是还让成郎去看井水了？要是井水也没了再说！”  赵义已经疲于应对这些人，他现在只想等着赵成郎的消息。

要是真如他所想，恐怕自己也得早做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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