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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章 血泣


啪~手掌与厚实木桌的沉重接触,使得桌上的碟碗出现轻微颤动,长风客栈七楼雅阁内此时仅坐三人,中年肥硕金袍男子金万,白袍清瘦中年男子钱仲书。

    金陵富贾多上万,世人皆知城中三,首贾城中枫桥七里苟府,其次城西金家,紧随其后的是城东钱家,金万即为金家家主,钱仲书是为钱家掌事。

    而此刻拍桌子的正是钱钟书,他眉眼横怒,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喝道:“苟玉溦你别得寸进尺,我与金兄能亲自来已是给足了你脸面!”

    “哦?意思是我苟玉溦遣人来敷衍二位咯?”苟玉溦端坐在桌前,尽管钱钟书拍桌而起摔杯张怒,她也是镇定自若,啜茶间隙反问道。

    “钱兄勿要动怒,有话好好说,凡事都能商量的不是?和气生财和气生财。”金万肥硕的脸上横肉堆满了笑意,也是起身来拍拍钱钟书的手。

    偌大的雅阁落针可闻,画屏之后的窗畔跌落爽风,夹带无尽的月色袭入厅堂,让人不觉清爽些许,头脑疏阔。

    雅阁布置犹如阵图,间中面积最是宽敞,摆着一张巨大的八仙桌,东南西北临角各装一间小卧房,红帘虚掩,山水鸟语画屏陈设,能在此地入栈的想来皆是非富即贵,寻常人家哪里花费得起。

    苟玉溦不语,轻轻啜着香茶,凉风掠过光洁的玉额,掀起几丝垂额黑发,动作轻盈尽显徐娘之姿。

    恬静中不缺张扬,文雅中不缺豪气,仅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让人不敢直视,一家之主的英气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片刻,钱钟书终是放下身段坐了下去,撇过头去重重的哼了一声,金万见状又是拉起那含之不尽的笑脸,边添茶边哈哈道:“玉溦大妹子,钱兄,咱三家已是合作了七八年,不亲也作亲了,事情是可以商量的嘛,古话说得好,和气生财,金某希望二位能够放松下来,好生相商一翻才是。”

    “我倒是想,你看看苟...玉溦,易市两家易物行,钱家一家苟家一家,都说现在不太平,能赚一点便多赚点,那入行的买卖抽水不升反降,完全违背当初的协定,我钱家的生意全流入了苟家,叫我如何向钱家交代?”

    “还有那年终分成,金兄别说你心里没疙瘩,凭什么我们出力出资最多却是少了苟府两成?苟玉溦你与我说说,凭什么!”钱钟书又是怒起,差手掌拍打在桌上啪啪作响。

    金万眼角余光偷偷的瞄了一眼苟玉溦,眉毛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不语。

    苟玉溦唇齿含笑,放下茶杯撑腿而起,双瞳先后扫了一眼对面的二人,而后眯着眼看向钱钟书,视线荡来,钱钟书只觉浑身不自在,适时回想起前来时的交代,这才胆壮几分,四目对视。

    苟玉溦淡淡的道:“其实就经商方面我不是很懂,也可能毕竟是女子身份,要说经商天赋,我苟家三少一出无人可与其争锋。也是在三年前我携家弟前来城北,当他看到那满城江湖人时,竟是伫立不前。”

    “家弟说过的话至今我都犹记心里,他说,如果有家有饭吃,谁又愿意满世流浪,居无定所受人白眼。我苟家虽是富可敌国,但上追不到三辈,也是清苦贫寒积来的,深知清贫之苦,家弟说,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这一点我不如家弟。”

    “刚才钱叔说为何不涨抽水反降,我不想解释,总之一句话,苟府虽是我做主,但,家弟欣喜当如是!”苟玉溦双瞳掠过二人,异常坚定,顿了顿,接着道:“至于年终分成,不用我说你二人也是心知肚明,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我愿意,随时可剔掉你两家。”

    啪~

    钱钟书又是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半晌过后不怒反笑,指着苟玉溦,道:“哈哈哈,金兄瞧见了没有,这就是她的嘴脸,你道你是谁?不还是仗着你那二弟?我钱某人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他不是金陵巡抚你苟家在我眼里屁都不是!”

    “玉溦,话有些过了,虽然初期是你提出要整合易市的,也仅只是提出想法和裁定计划而已,如果没有我们的支持,怕也是行不通的,是也不是?”金万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他坐着,抿着茶。

    “我不想多说或是多辩解什么,申明一点,我苟府的生意与官场没有任何牵扯,以前是,今时是,以后更是,既然二位都觉着过了,那么该怎么来就怎么来。”苟玉溦轻轻一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勾当,以为找了几个所谓的靠山我就不敢动你们了么?”

    苟玉溦从荷包里取出一张宣纸,她淡淡的扫了一眼,自顾的念了起来:“天元七年春,钱家易物行接拍售陨铁一块,却事后暗杀物主买主,人物两收;天元七年冬,钱家收取坊铺租金,强收七成利不成灭其满门,天元八年,金家攀附东厂,暗中灭门竞争对手,其量超十,天元九年......”

    苟玉溦扫了一眼二人,道:“这张小小的纸上写着九十三例草菅人命的事,请问钱叔金叔,可需玉溦一条一条念与你们听?”

    “着实可笑,如不是家弟劝解勿要乱了金陵根基,我苟玉溦何须与你们为伍,既然二位主动提出来,我苟玉溦便在此放下话,如若不知悔改,今后金陵将再无二位立足之地。”

    “哈哈哈哈,苟玉溦,是谁给你的勇气?苟立人?亦或者说是宁王?”金钱二人皆是不怒反笑,差点捂着肚子,道:“看来你还不了解情况啊,换做往年,就算我金钱两家加起来都奈何不得你,可是苟玉溦,山不转水转呐,你道还是以前,整个大明都可以让你横着走?可笑的妇人。”

    钱钟书眉眼一冷,森然的冷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以为我今日说出来会是脑子抽风?你听,是不是太过安静了。”

    就在苟玉溦柳眉轻皱之际,一道拍掌声突兀的响在雅阁临角的卧房里,闻声不见人,掌声悠悠。

    红帘掀起,几声细微的脚步踱在屏风之后,灯火摇曳间,一个须眉皆白的男子出现在屏风前,他戴朝廷乌纱冠,着蛟龙乌纱拜朝服,眼脸皙白森然不迭,手握礼拂虽是连连笑意,但不难看出那藏刀的杀气。

    “血泣?”苟玉溦见到他时眉头已是紧紧的锁在了一起,下意识的呢喃一句。

    “小的金万(钱钟书),见过血千岁。”金钱二人脸上堆满笑容,对着男子深深鞠躬,如拜列祖。

    血泣那淡若的白眉轻轻抬了抬,道了一声免礼后转身笑看苟玉溦,道:“见着本尊而不跪拜的,知晓是何后果吗?”

    听着太监的话音苟玉溦就受不了,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血泣,东厂九千岁门下五鹰之一,东厂督主,武功盖世,为人狠毒阴鹜,不择手段。

    血泣曾为追求无上的权力与无限的力量,曾灭六大妖族,取妖族内丹练功,且不惜动用西域禁术“血咒”,圈禁无家可归之人种下血咒。被种下血咒之人,若无鲜血服食,则将承受万蚁噬心般的痛楚,唯有东厂解药可以缓解,因而被迫成为血泣的操控者。

“想不到堂堂东厂督主竟是不辛万里到这小小的金陵城来。”苟玉溦冷冷的道了一声。

    血泣轻轻一笑,对苟玉溦此举也不以为意,绕到八仙桌前斟了杯茶,皙白的嘴唇沿着茶杯轻轻的吹了吹,不饮,淡然的道:“金陵可是我大明最富饶的土地,美誉鱼米之乡,老奴为陛下分忧岂有不来之理?”

    “怕是为九千岁而来吧,曾听仙师说起过,九千岁可是要追求长生之人,需要妖族内丹呢,之前黑山有折损,今时狐妖现金陵呐。”苟玉溦也是坐了下来,心中虽是惊骇但并无惧意。

    “放肆!血千岁乃是替天子巡视江南,岂能你一介妇人所臆测?”钱钟书恭敬的站在血泣身后,闻言也是怒喝一声,唾沫星子都飞了一地。

    血泣挥了挥手,自顾的品着香茶,末了不忘道声好,“真是好茶。”

    “督主今晚不会是来喝茶的吧。”苟玉溦打趣的道。

    “能有茶喝未必不好呐,至少证明还活着。”血泣又是沿着茶杯吹了吹,啜一小口,满脸享受。

    说完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金钱二人,手掌之中突兀的出现一个玉瓶,当金钱二人见得那熟悉的玉瓶之时,眼露精光差点呻吟起来,就是那身子都微微的颤抖着。

    血泣将玉瓶放在八仙桌上,又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细细说来:“此次前来甚是匆忙,解药也仅剩一粒了,你们二位都是陛下极为看中的人物,实在难以决断呐。”

    金钱二人颤抖的身子猛然僵住,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只见得钱钟书摸向怀里,摸出匕首后一刀捅在金万的肚子上,血液喷射出来,溅到八仙桌上,一串血珠飞掠过血泣身边,他也仅只是撇了撇头。

    金万大肚便便,一刀进去估摸着也就断几截肠子,他满脸横肉,疼哼之时反手抓住钱钟书握着匕首的手,硬生生的从肚子里将匕首抽出来,狰狞之际猛的反刺钱钟书。

    又是一道沉痛的呻吟,钱钟书睁大眉目的看向插在肚子中的匕首,欲抵抗之际金万直接捏着他的脖子,握着匕首的手又是用力几分,待那匕首柄都差不多插入钱钟书肚子后,猛的抽出来,一刀刺在他的胸口上,拧转之际深深的按了下去。

    钱钟书瘫倒在地,至死都想不到合作这么些年的金万会动手杀他,致死都想不到,那每年都收他黄金万两的血泣会这般残忍,致死都不肯瞑目。

    金万抓起桌上的玉瓶揭开盖子就往嘴里灌,最后浑身无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肚子里挤出一堆肠子来,跌落在地的玉瓶散落七八颗药粒。

    苟玉溦脸色惨白,呕吐不断,都不敢看向那开膛破肚的金万,实在太过残忍血腥。血泣仅是挥了挥手,四名身着飞鱼服的男子突兀的出现在雅阁内,将二人拖了出去。

    苟三附在门扉上盗听了全部过程,当下提起脚嘭的踹开厅门,见苟玉溦俯身干呕,急忙闪过去,焦急的道:“大姐没事吧?”

    血泣若无其事的品着茶,好半晌苟玉溦才松缓过来,有些无力的斜靠在苟三身侧,抛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位便是苟家三公子吧。”血泣忽然笑着站起身子看向苟三,道:“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呐。”

    “气息有些熟悉。”不待苟三回话,血泣眉头挤了挤,半晌才恍然过来,有些惊骇的道:“原来如此。”

    苟三紧紧的盯着血泣,呼吸变得很沉重,胸口上的黑色掌印隐隐闪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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