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阳光拢着微弱的温度，倾洒一地。占喜坐在门槛处避着风，等赵有才归家。占虎和赵寅陪她一块儿，躲在门后晒太阳，耳边传来一声紧着一声的腹鸣。

“阿姐……我饿了。”

赵寅摸摸受累的肚腹，十分赞同地点头应和：“我也是。”

“我给你们做个猪油拌饭吧，快些的。”

“嗯嗯……好。”

两方晶亮的眸子，瞬间弯起笑痕。一大一小，两丛身影，紧紧跟在占喜后头，一同进了灶间。

米饭是昨夜煮的，冻得瓷实了些。倒进锅里，加小半勺水，添柴焖上两刻，顿时软香无比。

猪油、酱油、葱花，一样也不能少。占喜还给他们切了几块猪油渣碎进去拌匀，两人就着冒尖的大碗，张嘴狂扒。

“慢些吃，小心莫呛着了。”

占喜忙去外屋倒了两杯水，给他们端来。光看两人吃相，占喜就知他们饿得狠了，实在忍受不住，才开口叫屈。因她坐立难安，倒累他二人，食不裹腹。占喜心里歉疚不已，抚过占虎发顶，再次提醒两人，用饭速度不可过快。

大半碗饭时了肚，占虎扒筷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他偏头看站在身旁的占喜，问道：“阿姐不吃吗？”

“要吃的，我等叔回来再用。”

“不知叔何时才会归家，”占虎放下手里的筷子，“我也陪阿姐一起等吧。”

小小年纪，倒是个会哄人的，占喜深感宽慰，温声拒绝，“饥寒不定，小心长不高。只有身强体健，你才能保护阿姐啊。”

“那我还要吃一碗。”

迅速吃完剩下的，他又把碗递过去。赵寅不甘落后，也伸手过去，“好吃，再来一碗。”

“行……一人再添一碗。”

小半锅饭，给赵寅吃了大半，剩下不到一碗，肯定不够赵有才吃。好在年关下，家里吃食备得多。占喜挖了一碗面粉出来，和水揉匀，盖在案上，等赵有才回来下面条给他吃。

昨夜打边炉的牛肉汤还有，燃火煨在炉子上，待面熟，舀两勺做浇头，最是香气扑鼻。

未时一刻过，赵有才还未归家。占虎顶不住了，窝在赵寅怀里有节奏的打起了轻鼾。

“寅哥，把虎儿抱回屋里歇觉吧。你昨守了一夜，也累了，陪着他睡一会儿。”

“好，你莫等了，先用晌饭。”

“我晓得的，你去吧。”

炉上，牛肉汤已沸开，盖锅敲击，咕嘟咕嘟升着白雾。面团上了劲，擀开抻长，灶膛里扔两把干柴，刚没过底的水一会会儿就开。下面浇瓢凉水，滚了捞起，淋小半碗汤底，不需佐味，满嘴都是肉的浓香。

刚吃一半，道上传来响动，由远及近。占喜放下碗筷，出门看去。

“叔，可回来了，事情办的顺利？”

“嗯，城门边追上的，费了不少时辰。眼下他们已回头，歇在了村正家。待用完晌饭，我带寅儿领他们去看看。”

“来……叔，喝碗热茶暖暖身子，我去给你下面条。”

赵有才坐在桌边，弯弯微僵的手，捧过热茶抿了两口，“你阿爷安好，此次只杨树沟遭劫。”

“如此甚好。”

脚边炉子里，还燃有零星炭火。热气烘烤之下，衣上寒气渐被驱逐，赵有才缓缓舒了口气，四下张望，“寅儿同虎儿呢？”

“他们在屋里，刚睡下。”

“嗯。”

赵有才握着杯盏，望向炉里微红的炭火出神。归来时，他与衙官同行，自汪家大郎口中得知，这次事件，他们一致猜测，乃是匪贼犯下居多。

惯打惯杀的混人，向来视官衙于无物。怪道他们出手便是迷烟，皆不义之财。他撇头看看屋里，又望望灶间，不由沉沉叹出一口气。

他最忧心的还是家里一众弱小，同山匪讲道义，那得分人。对于自己人，他们尚能随手弃之山林，任其自生自灭。如今在他手里栽了跟头，要来报复，他们怕是难逃其手的。要想个万全之法，躲过这一难才是正理。

“叔……面好了，快吃吧。”

占喜端来的面，不光有清爽的菜心，还有几片鲜嫩的牛肉。整齐在码在一旁，光瞧着就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赵有才接过吸溜一口汤面，再捞上筷面条，嚼几下咽了。

“你先前不是说想在镇上开间山货铺子吗，还有小虎儿上学塾的事。趁着明日家中无事，先去镇子赁个小院子住几日，得空出去转转找找，莫错过了入学时间。待过年初八，你同寅儿的亲事要办了，届时繁忙，旁的怕是顾不上了。”

“这些事……也不急着办，等成了亲再去也是一样的。”

碗中的汤有些凉，占喜自炉上舀了勺热汤添进去，搅拌几下，囫囵吃了。

“平日里过年初八，学塾里该收人了，过了这个时候，怕是还要等半年。你先去问问，需准备多少束脩，多少拜师礼，归家也  好算计算计早做准备。”赵有才喝了口面汤，又道：“你同寅儿的亲事，我虽没能耐大办，却也不想委屈你。接连盖房办亲，还要上学塾，开铺子，哪处都需用银钱。你去打听打听，我也好早做分配，不至于在大事上亏待了你。”

赵有才平时寡言少语，今日说的话，却直直撞进占喜心底。她眼眶蓦然洇红，悄悄侧身，避开他的目光，揩去眼梢未垂落的泪。

“叔千万莫这样说，‘亏待’二字太过沉重。当日，若不是你将我和阿弟从虎狼窝里救出，只怕我如今不知在何处受磋磨。”鼻翼翕动，闷闷的似有物堵住，占喜呼吸不禁放轻了些，“我知叔恐家中生变，为保我们全身而退，想将我们早早支开。我与阿弟本也不该留下拖叔的后腿，只那些恶人心硬如磐石，手段狠辣，必不会把人命看在眼里。”

“你既知晓，明日天一亮就上路。早走早好，晚了怕是来不及的。”最后小半汤面喝尽，赵有才就着手边已凉透的清茶啜了一口，起身挥手，瞬时决定他们的去留。

“叔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赵有才面容浅淡，占喜极尽力气，也没有看出半分惧色。

“人多招眼，你带虎儿先行，我同寅儿在家中等两日，再过去寻你们。”

“叔为何置自身于险境，抓匪患的事……还是留待衙差去办吧。”

“他们不熟悉林子，我同寅儿留下自有用处。你们尽量藏身闹市，万一有变故，也能找到逃脱之机。”

“好，我去劳烦吴婶子帮忙寻寻，过两日叔要寻我们便宜些。”

“嗯，也好。”

迟则生变，既已决定要走，早做打算为好。占喜收拾完灶房，出门去吴婶子家，寻求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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