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占喜把心里的想法同赵有才说了一遍。

“家里有了骡车，每次进城送货便宜不少。若是再在镇子上开家店铺，不说花费的成本。往后有货多还好说，外在因素尚不明朗，且不是日日能捕来猎物。”赵有才慢条斯理，层层分析与她听。

顾虑在前，占喜也知晓其中关窍，这只是她初步的想法。赵有才没同意，她便暂搁一旁。眼下要紧事，还是送占虎去私塾。

“明日你同寅哥归趟家，上次走得急，忘了同你阿爷说你们成亲的日子。二月初八，同他说好。无需他准备什么东西，我都备好了。再有……你想从占家出门，还是就在这家里。”

“我想……在我自己家里出嫁。”

赵有才抬眸看她一眼，大概知她说的是哪，便同意了。

“请两人帮着清扫清扫，给些工钱就是了。”

他向来宽厚，占喜深知。第一次在占老二家看到的赵有才，就是一幅外冷内热的心肠。是以，她才敢大着胆子，拉上占虎同他走。

“是，多谢叔。”

“嗯，你只莫忘记先前说的话就成。”

“我一直牢牢记在心里，从不敢忘。此生，不光是寅哥，还有叔你，我定用一生来报答你们的恩情。”

赵有才果然还是不适应这种煽情的场面，他重重咳了声，借由躲去外头。

赵寅抚着肚子过来，年岁渐长，神情还如往初稚灼得可人。占喜勾勾唇角，笑问道：“怎的了？”

“有些涨。”

大早起来，嘴里便没停过，皆是肉脯糕饼，口干舌燥拎壶就灌。占喜一个没注意，家中零嘴，叫他吃了大半。

“过来，我给你捏捏。”

赵寅老实地伸手过去，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触碰在她冰冷的指尖。蓦地，占喜双手被擒住。

“这样冷，多穿些衣裳。”

清隽墨眉微蹙，语调里浸着惑人的关切。他双掌合十，将占喜粗糙的指节紧紧裹住。严丝合缝，似不让丁点冷意侵袭她。心里的暖热，瞬时流过四脚百骸，指尖沁出密汗，占喜往回缩了缩。见赵寅仍不肯放，她缓着声色道：“寅哥你先松开，我不冷了。我帮你捏捏虎口，肚子里会舒适许多。”

“哦。”

他的虎口有茧子，平日里不细看，根本瞧不出来。占喜虚握着两指，捏处手下的软肉发力。

一刻后，她问道：“可好些了？”

如占虎同样澄澈润眸中，侵注着愕然，他咧嘴笑开，重重点点头道：“嗯，不疼了。喜儿……你真厉害。像我娘……”

占喜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娘’这个字，赵有才亦是，那个神秘的女子，仿若他们父子之间的禁忌。他不提，赵有才更不会说。

占喜也不问，说多错多，免生事端为好。

“那你要叫我娘吗？”

赵寅忙摇头道：“不行，你不是。我娘……”后面的话，他咽了下去，语锋一转，又道，“你是我媳妇。”

“噗嗤”，往常，占喜听到这两字还会脸红。现在，她只觉好笑。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幸福而神往的甜蜜。

“你现下可不能这样说，只能成亲之后。不然，叫外人听到会笑话你的。”

“不怕。”他神情严峻，颇真诚地挺了挺胸膛，“往后有人欺你，我帮你打他。”

“好啊。”

“晚食我想吃边炉，你给我做。”

“……行。”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甜言密语。

晨时还是艳阳高照，这时，却有些阴沉。寒风夹着刺骨的冷，吹在面上。占喜忍不住一哆嗦，拉着占虎往屋里避了避。

吃边炉的话，烫肉最好。年里，胡屠户终于奢侈一回，去镇子上拉了几块牛肉回来。村里人，大多闻言过去看两眼，若说真要买，却没几个舍得。

挎上竹篮，摸摸袖袋里赵有才给的压岁钱，她想想回屋，又从壁橱深处，掏出个深色钱袋，把红封放在里头，换了两个碎银出来。

牛肉虽贵，难得吃上一次也不无妨。

临出门前，占喜又包了些干果肉脯装进篮子里，用棉布盖好。

“阿姐……阿姐……去何处？”占虎迈着短腿，尾巴似的跟出来。

村道上，小儿追逐，甚是热闹。指长的爆竹捏在手里，拿着火折，一点一扔，随即一阵哄笑。

小家伙有些怕，缩在后头往外探了探，最后还是抵不住‘噼里啪啦’的炸响，躲回屋里，留占喜一人独自前往。

胡家院里，占喜还没走进，便见一人耷肩垮腰地倚在门旁。里头时不时传出两声调笑，她立时皱眉，顿了顿脚，停在胡家院外几十步远，不肯再行。

那人听着动静，往这边瞅了眼，只一眼，他便抖着眉直直朝她过来。

是吴赖子，当真冤家路窄。

占喜不欲同他过多纠缠，回头要走。吴赖子却跨着大步过来，挡在她身前。混浊的眼仁，更是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嘴里不干不净地啧几声。

一声谩笑，出口便是调戏之言，“我当是谁，傻子家的小媳妇。多日不见，长得可水灵不少，那个傻子，竟也会疼人？”

占喜身上着的是赵寅的旧衣，半旧不新的天青色长褂，虽改小了，穿在占喜身上，透着别样的玲珑秀气。

眼见吴赖子倾身靠近，端看那张脸，尖嘴猴腮，面无三两肉，一双三角眼，内含凶光。或邪术不正。满身冲人的酒气，熏得占喜立时捂住口鼻，警惕地连连后退，出言告诫，“离我远点。”

“呵……”

即使面对疾言厉色，吴赖子垂眼挂笑地又朝前跨，恨不能贴身挨上她。蓦地，他脖颈探来，对着占喜方才站定的地方深嗅几口，随后喟叹，“擦的什么香，这般诱人。与阿哥说说，叫我细品品。”

占喜厌恶地皱眉，又退出几步，狠狠啐道：“滚开。”

“你这小娘子……”说罢，他略顿顿，贪婪地盯着占喜身子某处，下意识地咽了几口津液，嘿嘿笑开。

“桂花……桂花……”

王桂花也遭人厌，比之吴赖子还是好太多了。占喜见自胡屠户家里出来的王桂花，她忙出口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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