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向来娇弱多泪，此时听了阿爹的话竟也拭干了泪，挤出个笑脸远远的看着我。为了我，阿娘将自己硬生生的变成个坚强的人。

若木的眼睛终是阖上了，和我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也无力的散开。

我知道，他不是为了我改嫁，而是他真的挺不住了。

为了多陪我一会儿，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紫薇看了好一会儿，迈着僵硬着步子走过来，在我身边站定。

“对不起。”

“不要这么说，紫薇，你确实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错事。单看你这些错误，我是宁死也不可能原谅你的。可也是你的这些错误，让我遇上了他，这于我，是灾难，却也因此获得了幸福。”

“是我毁了你的幸福。”紫薇难得的承认自己有错。

我摇摇头，一边为若木擦拭颊上的血，一边轻笑着与他说话。

若木就在我的怀里，以后我和他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我与他曾有过许多美好的日子。仅这些，便足够我用一生来回味。

我与若木的一日，便是一生。

“不会啊，他不在了，我跟着去就是了。只要是和他一起，做人做鬼，我都是幸福的。紫薇，这样的幸福，你终生也不会有的吧。因为你不懂人心，亦不懂情爱。”

紫薇静静的站着，沉默不语。

“你的功利心太重，心太狠，尽管你高高在上，却注定做个孤家寡人。所以，哪怕我们都死了，也比你过得好。因为我真心的爱过，没有遗憾。”我不屑于他以来的愧疚。

“不，蕊，我，我亦爱过，真心的。”

我不屑的再次笑了，“如果你能与她真心相守，未必不是幸福。可你杀了她的孩儿，等同于杀了她。不仅如此，你还将她困在血咒当中，让她即便死了，也不得自由。”

“若木，你没有心，你不配爱，更不配得到爱。心儿为你错付一生，是她的不值，她不知便算了，若是知道了，便会永生永世的恨你，永远不会饶恕你。若木，天帝之命漫长，你熬吧。待你熬到白头，也只是个天帝，真正的孤家寡人。”

“你永远做不成合格的人父、人夫和人子。”

不就是伤害吗，我也是会的。

你害我们性命，那我就诛你的心。让你的那些所作所为给你自己陪葬吧。

只不过我们葬的是人，你葬的是心罢了。

“你看，我给若木擦干净了，他还是那么美，从心里到皮相，都是一样的美。他不像你，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其实内里已经浸了毒，没法要了。”

“其实我也庆幸，毕竟没有如同天后那样，被亲生的孩儿打碎心脉，也没有被深爱的郎君害死我的孩儿，现没有被自己的郎君当作棋子推出去，我何苦庆幸。还有先天帝，真不知那将他魂魄捏碎的是何许人也。天帝宫中守卫森严，岂是一般人进得去的。想必也是相熟的人。人心啊，最是难测。”

紫薇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我想，他那漂亮的眼睛里含着的也是对我的愤恨吧。

无妨，恨不恨的我早已不在意。

我最为在意的已经没有了，他的恨又能将我如何？大不了一死。没有了若木，我生与死又何分别？

只是，我不能白白死了。

我们所遭受的那些不公，还有他造下的那些罪孽，总要说出来，总要有人知道。

“若木，你不在了，我没有幽空，只好抱着你回去了。你啊，就是懒。明明该是你抱我回去，却成了我抱你。不过我抱你也没什么，只要你不害臊，我自然无所谓。”

“若木，我的如意郎君，走，咱们回家了。对了，你不是说过要与我多生几个孩儿吗？只是你这副样子，孩儿怕是生不成了。但生几只小鬼也是好的，终归都是你与我的血脉。”

阿爹着二哥帮着我将若木带回花界，安置在我的榻上，我亲自给他换上件他最喜欢的天青色长袍，将他挪满头墨发用根碧玉簪子束在头顶。

他仍是那个揽尽风月、如玉如珠的俊俏男子，是我桃蕊永远的如意郎君。若是他能将那双似可盛着星辰大海的眸子张开，便再好不过。

若木安静的躺着，颊上有些苍白，呼吸轻浅得几近于无。

许是我那句话说得太狠，他没有死。只是毫无知觉的躺着，除了胸口那丝热乎气和淡淡的鼻息，他就如同美玉雕就的一般，没有生机。

吃过晚膳，我婉拒了家人想要和我谈一谈劝一劝我的想法，独自回房陪着他。

当将他揽在我的怀中，感受到他暖暖的体温时，我竟有些感激紫薇。

若不是最后他叫人将帝屋树重新种回土中，怕是我现在正在冥界携手与他携手过奈何桥呢。

“蕊儿，我们谈一谈好吗？”

紫薇现如今的本事确实涨了不少，自由出入我花界竟无人知晓。

来都来了，好歹他是天帝，低声下气的来了，我总要招待一番。

我搬了坛酒，与他一起爬上屋顶。

他摆了张小圆桌，放着我喜欢的玉芙糕，太辰宫中我最为喜欢的白玉小盏。

“酒是你的，却是我斟的，借花献佛吧，请。”

我接过酒杯满饮此杯，目光久久的停留在玉芙糕上，却没有拿起来品尝。

“如今你连我送的糕点也不肯尝了吗？也是，终归都是我的错。只是这糕点很干净，我尝与你看看罢。”

他伸指拿起块玉芙糕放入口中轻嚼，那样子仿佛是什么无上的美味。

“从前我竟不知玉芙糕如此美味，还是你懂得享受，受教了。”

他来了许久，酒也喝了几杯，却一直不说正题。若木一个人在榻上躺着，我极不放心。主要是舍不得他一个人孤独，毕竟我没回来的那些年，他已经饮尽孤独。

“天帝陛下，有什么话不如直接说吧，也不耽误你回去休息。”

紫薇低低一笑，垂首无奈摇头。

“罢了，我便说了吧。”

他顺手递给我个白玉小瓶，我不知是何用意，没有接。

不论那是什么，如今我与他没有牵扯，不会接受他的任何赠予。

“蕊儿你不要拒绝，这是我去观世音菩萨那里求来的净瓶之水，乃六界圣水，对于木系生根有极好的作用。”

净瓶水确实是圣水，听闻曾救活过多株神树。若是用来浇在帝屋的根下，也许真的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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