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冉啃着一块压缩饼干，听到云之恒的问话停顿了下，思索着措辞，然后说：“嗯……比如你和另一个人之间有深仇大恨，现在你好不容易找到对方要报仇雪恨，然后有一个人突然冲过来横在你们之间，不仅阻止你报仇，还攻击你。你会怎样做？”

云之恒想了想，认真地说：“我…会恨他，我……”

虞冉接着他的话说：“你不仅会恨他，甚至会觉得他可能就是与对方一伙的对不对？”

云之恒点点头。

虞冉继续道：“而作为被帮的另一方，你觉得他现在是会感谢那个人还是恨那个人呢？”

云之恒愣了下神，反问：“……难道不应该感激吗？”他说完又补充一句：“毕竟，他是被帮助的一方啊。”

虞冉看了眼一旁认真吃东西的姝歆，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然后说：“你帮助过人没有？”

云之恒讷讷地：“我我当然帮过啊……”

不仅帮对方赶跑了要债的，还帮对方垫付医药费，借给对方钱把债还上了……

可是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他想起他赶到对方那里时，对方说了一句：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解释说路上耽搁了一下，对方又说：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那些人打死，都怪你。

他当时并不觉得什么，以前跟朋友一起也这样说。觉得只是受伤而发的牢骚。

可现在被虞冉这样单独拎出来，他才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寒。

虞冉见对方神情黯然，毕竟她为了拉拢对方而进行过调查，肯定知道一些他以前的事。

以后对方就是自己的下属，会遇到很多事情，她可不希望自己人以后被居心叵测的人道德绑架，然后被坑害死了——就算对方修复能力很强，可是在绝对力量面前，这点异能还不够看。

所以，虞冉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至纯至善是人性，至恶至毒也是人性，当人们对强势的一方无法撼动时，往往会本能地倾轧向帮助自己的一边，比如亲人，朋友等等，所以很多时候你会看到人们在被外人欺负时，有的首先责问的便是自己人‘你为什么招惹他’或者‘你怎么招惹上他’诸如此类的话。其实这就是本性中的……欺软怕恶。因为帮助自己的人，即便对方也很强，但他们已经通过权衡后确定：不管自己怎样做，对方都不会像恶人一样伤害自己，所以他们就会将自己所受的痛苦不甘和怨恨转嫁到这个人身上。”

云之恒静默良久，然后说：“谢谢虞姐，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以前总是听父母在他耳边唠叨，不要跟那些所谓的朋友来往，有些事情可以帮，但什么欠高利贷之类的真的不要去插手。

但那时的他却觉得，错的是那些放高利贷的人，那是违法的，还逼得人家家破人亡，那些人该死。

父母跟他说，那些人的确该死。可是除了少部分是迫不得已借高利贷，有多少是真的在不得不的情况去借的？比如为了买更好的包包，为了某某名牌，或者是因为嫖赌而欠下的，那不是帮，而是结仇。

他还是帮他们解决了，然后那些人便一直让他出手。说他那么厉害，反正受伤也会完全恢复，不如直接打进去，把那些高利贷的全部干掉算了…不帮的话就是不讲义气，就是他看不起他们，还用“看错了他”之类的话来酸他…

现在回想这些细节，云之恒才感觉到人性凉薄如斯——呵，他受伤后的确恢复得很快，可是那种痛却丁点没有减少。

看来这次他选择加入小组，选择让小组出面让家人逐渐脱离原来的环境，再暗中保护家人是对的！

姝歆见两人聊得差不多，想了想，结合自己在幽灵小镇的经验，补充了一句：“参合进别人的恩怨中，便会与别人的人生产生羁绊……比如被留在某个地方，以及就算离开，也会在心底留下心结。”

云之恒现在已经完全想通了，从身到心都彻底释然。

他大大啃了一口面包，咬在嘴里有些含混不清地说：“那个，我看那什么的，总是会让人放下复仇，放下恩怨，为什么没事？”

这……

姝歆在成为副本员工之前并没有深想，只是觉得“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在心底不怎么赞成那种一味让人忍让的调调。

成为员工后，才知道恩怨一旦形成便会产生羁绊。那些人强行要求别人放下恩怨的，又是如何不受其中恩怨牵绊的？

她下意识也抬头看向虞冉。

虞冉想了想才说道：“立场。”

两人同时反问：“什么立场？”

虞冉：“设身事中还是置身事外，当然，很多随意对别人人生指指点点大都是旁观者的高道德标准，但实际上这些一旦下场便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有很多所谓拉架的人反而被骂被揍的例子。就是一个广泛认知的超然，就像……你们遇到过自己养的鸡或者狗狗打架的吧？若是这个时候主人上前劝架将它们拉开，它们会不会攻击主人？……”

这……

姝歆和云之恒相视一眼。

虞冉：“我知道这样的比喻不怎么好，但作为那种超然，实际上便是将自己放在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存在，然后以这样的身份去要求别人放下恩怨仇恨，便不会被反噬，还会……”

姝歆追问：“还会怎样？”

虞冉摆了摆手，果断终结这个话题，“好了这里差不多了，那些东西要来对付我们了。”

云之恒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还好这里不是外面世界，要是被拍下来，我们被架上烤一百次一千次都不能平息众怒。”

在姝歆的次元之眼中，那些被白雾残忍杀死的村民的残肢断臂竟然自个儿动了起来，它们纷纷聚到一起，组合成一个个巨大的缝合怪。

然后在白雾的裹挟下，纷纷朝她们围了过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血腥气让她们差点将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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