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斯玉没有回头。

　　他一步一步走下了绚丽的霓虹天廊，偌大蓬莱仙山是他孤影的陪衬。

　　他在这副巨大的水墨画中，以孑遗背影同她作天高海阔的别。

　　*

　　翌日，温雪言没有来给弟子上早课，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来不及和任何弟子打招呼，就缺席了早课。

　　估计，时值妖界开了一年一度的“妖王大选”，让温雪言这个闲鱼忙一阵子。

　　妖精们每年都要这样折腾出一个新王，如此，新王才能镇住所有的妖，同时让妖界能够持续迭代换血。

　　温雪言需要代表仙界，去敲打敲打新妖王，顺便干掉一批妖族的中坚力量。

　　*

　　今日天朗气清，已经有些秋高气爽的意思了，丝丝秋风带着寒意。

　　方壶山上草木正荣，那些知了猴好像知道自己蹦跶不了几天了，叫的很是起劲。

　　方壶山上有一汪小潭，荷花开的艳丽，花败了的，就留下手掌大的金莲蓬。

　　“阿音师妹，你看这节莲藕，长的有我大腿这么粗！”子啸举着从潭底掰的莲藕，给荀音瞧。

　　荀音身上套着金色避水结界，走过来道:“啊，真的，师兄，你怎么那么眼尖？我找的莲藕都太小了。”

　　子啸得意的很，道:“一会，师兄给你凉拌了吃！”

　　今日师尊不知道去哪了，仙山弟子就跟着荀音出来野营。

　　野营是个什么东西？不知道！

　　但反正跟着荀音就是有各种好吃好玩的，其乐无穷。

　　整个小潭里，只有子啸和荀音两人，其他人都忙着准备别的吃食，还搭了竹架子帐篷。

　　子啸突然道:“哎，阿音，你这里……有个东西！”

　　他踏着水，稀里哗啦的走过来，水波顺着他的两条长腿，向后荡漾开去，打破了整个花潭的宁谧。

　　他把手搭在荀音肩膀上，轻轻的从荀音头发上捏出个小虫子，那虫子金翅大张，扑棱棱的发出响声。

　　“你看，阿音，这金羽铃儿是个色虫儿，喜欢小姑娘，最喜欢扒在漂亮女子的身上。”他笑的很开怀。

　　良久，他笑容都半退下去，天上飘来一大片云彩，盖住两人头顶上的日光。

　　他手还撑在荀音肩头，突然被荀音近距离那惊心动魄的容貌震撼了一刹那，人变得有些傻呆呆的。

　　他端详荀音鼻尖的小痣，声音沙哑的问：“阿音，你的伤好些了吗？”

　　荀音莞尔:“嗯，好多了，师叔帮我……帮我疗过伤了。”

　　她说到这里，又突然想起昨天齐斯玉清癯的背影，长身玉立在夜色之中。

　　他今日没有大力丸，身上的各种疤痕又会长出来，痛苦一点也不会消弭。

　　子啸的话打断了她的想法，他脸红道:“阿音，你知不知道，如果那天你被赶出仙山，我……我也会下山去，和你……和你！”

　　荀音的系统音经常蹦出子啸的好感度，那数值高的仅次于齐斯玉。

　　没想到，他对于荀音的喜爱，是从荀音在仙飨斋抢他的饭吃开始的！

　　还真是……喜好挺独特的！

　　荀音不喜欢吊着别人，索性今日就跟他把话说开。

　　她即刻往后退了半步，笑道:“怎么？子啸师兄也要一道下山去，和我一块卜卦算命吗？其实我一直有个理想，就是去山下找个大官儿，给他家堪舆风水什么的，要是找个皇上当个国师，那一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子啸拧眉十分不解的看着荀音，“那不是江湖骗子吗？方士可是一点操守都没有的，他们还会给人家里引鬼，引完再去收拾，借此骗钱两。师妹，充道财可不是这么办的！”

　　【子啸，好感度-500】

　　荀音哈哈笑了两声，“为什么不行？那也是本事嘛！达则兼济天下，福主们也算是行善了。我的理想，就是有我自己的金山银山，赚的盆满钵满，享受荣华富贵呀！”

　　【子啸，好感度-1000】

　　“师妹！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真是满身的铜臭味，咱们修道之人就该清心寡欲。”

　　“道不同不相为谋，呵，我先告辞了！”

　　子啸说完，就气鼓鼓往潭边涉水而去。

　　他今天穿一身老绿短打，看他那气的六亲不认的步伐，好似一只大绿蛤蟆蹬腿儿离去。

　　荀音低头窃笑，心道，这厮是对她存在多少误解？

　　她为什么就不能贪财？为什么就不能求官？她还想建功立业呢，恨不得整个蓬莱山的金子都是她的。

　　她看着水里头自己的倒影，那白衣飘摇的姿态，如同一枝不蔓不枝的亭亭幽莲，也难怪别人总对她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刻板印象。

　　齐斯玉呢？他知道她贪财又好色的臭毛病，怎么没掉好感度呢？

　　说来奇怪，她只觉得子啸的好感度是因为对她喜爱，那齐斯玉呢？

　　他好像总因为荀音一两句话，一些小动作，好感度就飙升起来。

　　“阿音啊！快点上来，出事了！”清之在潭边喊她，面色凝重的近乎可怕，打断荀音的肖想。

　　荀音一踩后身的水，足尖点在荷叶上，身轻如燕飞抵岸上。

　　她紧张问：“怎么了？难道师尊回来了？”

　　他们这野营是背着温雪言办的，完全没想带他们师父玩，不然就变成领导在场的团建了，那多没意思？大家根本放不开！

　　清之摇摇头，道：“不是！”

　　“那是师叔他老人家驾鹤西归了？”

　　“瞎说什么……是你架在火上烤的全羊，哎呀，你快去看看吧！”

　　荀音和清之跑过去时，就看到了方壶灵羊的火化现场！

　　太惨烈了！

　　烤全羊全身焦黑，几乎看不出这曾是一只比人间猛虎还大的灵羊。

　　羊已经烤的完全脱水，像一只干巴黑皮老猫。

　　太残暴了！

　　负责看火的那个弟子名叫涵生，他本就是个笨的，摘果子总摘到坏果，叉鱼能叉个毒的回来，叫他看个火居然还睡着了！

　　太傻逼了！

　　荀音很火大，她来这边，已经很久没吃过烤羊肉了，她馋哭了……

　　现在所有的菜都上桌了，就等这只羊作为主菜，否则，这野营未免太寒酸了些。

　　扫兴！

　　但羊不像牛一样笨重，那么灵活的方壶灵羊，是今早七名强壮的师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逮来的，其中一个师兄还滚下山坡，磕到了腚门子。

　　羊，居然就这么烤成了焦炭？

　　“师兄，再抓一只吧！”荀音道。

　　周围十来个师兄都是黑人问号脸，他们都在悄悄商量，不行把那个“涵生”架上烤了吧！

　　多撒孜然，吃着也是一样的。

　　羊可太难抓了！特么滴。

　　其中一个弟子叉着腰道：“你说什么？阿音，你知道这偌大方壶山上一共才三只灵羊吗？你知道多难……”

　　正当此时，有一头更大的羊恰巧掠过此地，正悠闲的一路吃着小草，眯着小眼，哼着小调！

　　那羊一抬头，像人一样清亮的仿佛有着智慧的双眸，就看见了一群眼冒绿光如狼似虎的仙人们！

　　羊做梦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群比它还畜生的畜生！

　　阎王爷来了，背上都得纹他们的图样儿！

　　一瞬间，十来个仙人使出了浑身解数，各种颜色的真气，像子弹一样biu  biu  biu疯狂扫射，还有各种剑、叉、斧子、钺、鞋不要钱一样，一块冲着羊身上招呼。

　　羊:“咩……咩啊……咩咩咩啊！”

　　论羊文一百种骂街技巧……

　　但这只羊比上一只更灵活，于是，刚才闻过烤全羊香气的二十几个精壮弟子，都加入了“炸羊”小分队。

　　清之刚好上了个茅房，出来就看见了这一圈飞沙走石、惊涛拍岸、锣鼓喧天、地裂山崩般的抓羊现场。

　　他仔细瞧了瞧中间那只羊，顿时瞳孔大震，大喊道:“你们住手!快住手啊！”

　　可是，他的声音，根本盖不过这些“饿鬼”师弟的施法声儿。

　　“你们不要命了？快住手！”他又叫了好几声，都无济于事。

　　荀音几乎看不清里头那只羊怎么样了，但五六朵蘑菇云，就在方壶山的上空，轰然开放！

　　砰！duang！轰！咕哧！

　　最终，在严刑拷打下，羊招了！

　　它的皮都用不着剥，已被各类法术烧没了，痛苦的死不瞑目的躺在山林间。

　　它被涵生用叉子爆了菊，在火上旋转，旋转，接受几百名弟子的绿油油目光的洗礼。

　　清之脸绿的极难看，一边往后退一边道：“你们慢慢享用，我……先走了，别说我来过……”

　　他说完，就瞬步跑回去了，生怕那烤羊肉的味儿沾染上他似的。

　　这只羊格外的难烤，它太大了，而且烤的时候还散发着一股奇香。

　　加上荀音让系统搜的小黄书独家烤全羊酱料，简直是人间珍馐！

　　荀音道：“快，快开席！”

　　突然，一声不详的叫声传来，是放哨的弟子声嘶力竭吼的。

　　“师……师尊来了！还有五十步……不，四十步、三十步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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