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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也无情
说到神骨受损……
守照珩问她:“殿下, 你去妖月峰,是想求千魂道吗?”
落摇点头。
守照珩又问:“长生道无用吗?”
“对。”
落摇叹口气:“我来之前,见着朱厌了, 他跟我说,早在一百多年前, 就将千魂道送上神山,我想必是用过了。”
听到朱厌的名字,守照珩眸子闪了闪。
落摇向来不爱说丧气话, 只道:“别担心, 神骨一事我有头绪。”
她话锋一转,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和朱厌有仇, 想要杀他, 可你行事怎能这般冲动, 那七情幻阵的阵心在他身上, 你杀了他, 自己又该怎么办?”
守照珩想到这个, 全是后怕。
他不怕自己出事, 他既要杀妖族太子,就有着以命换命的决绝。
只是他没想到, 落摇也在阵中。
“是我思虑不周。”
“以后行事, 多想想自己。”
“嗯。”
“阿珩。”落摇看着他, 温声道,“没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懂吗。”
守照珩眼睫微颤, 不出声。
落摇:“我也不行。”
守照珩:“我的职责是守护殿下。”
落摇没好气:“你命都没了, 怎么守护?”
守照珩:“为殿下而死, 是荣耀。”
落摇恍惚间, 又好似看到了那个执拗的仙族少年。
正是因为这点。
她才不敢和他说自己要去幽荧深渊。
“好啦。”落摇知道说没用,要去做,她道,“等我神骨恢复了,三界无人能伤我。”
守照珩心一颤。
落摇托腮看他:“怎么,不信?”
他抬头,看到了她明亮的眼睛,无可名状的热烈涌上来,最后只剩下一个字:“信。”
守照珩比谁都明白。
他陪着她长大……
一直仰望着她。
生于至阳。
明媚灿烂。
她的资质她的刻苦,万万年来也难得一见。
守护她?
明明是他一直被她守护着。
守照珩心底漫出了密密麻麻的刺痛。
落摇很开心,能和守照珩说开,让她痛快很多。
虽说两人都回不到一百岁了。
可如今能重新坐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已经很好了。
落摇对守照珩很信任。
她正心里装着事,想找个人谈谈,而守照珩无疑是最佳人选。
“说了你都不信……”落摇道,“在那杀阵中,朱厌竟一口一个属意于我。”
守照珩怔住,声音略带紧绷:“殿下……”
落摇:“我起初是不信的,你也知道妖族,哪懂什么情爱心意,无非是合则聚,腻则散……可不知为何,我竟又觉得朱厌是认真的。”
守照珩不出声,垂着睫听她说。
落摇继续道:“我和他之间有些误会,他的确救了我,很是费心地给我疗伤,后来也并非囚禁了小遮,而是在修复它……当然,他这人很讨厌,嘴巴欠儿,行事狂妄,还总爱捉弄人。我最烦这种人了,是真恨不得打死他。”
“不过吧……”落摇看向窗外,近乎于自言自语,“我以前感受不到,现在重看‘忆珠’,再自己回忆一番,才觉察出不同。”
守照珩开口了:“忆珠?”
落摇:“朱厌把那十三年记忆做成了‘忆珠’。”
守照珩:“……嗯。”
落摇:“他说里面有我神骨受损的线索,我便跟着看了。”
守照珩立刻问道:“有线索吗?”
落摇:“看到一半,诛魔阵破了,我们就先出来了,还剩下一半没看……不过我觉得朱厌大概率在忽悠我,有线索的可能性不大。”
守照珩虽心里发苦,还是哑声道:“殿下还是认真看看,若是有线索,总归是好的。”
落摇:“我也是这么想的。”
屋里一时安静。
倒是守照珩先开口了:“殿下,我觉得朱厌是真心属意你。”
他会说这话,落摇颇为诧异。
“你不是讨厌死朱厌了吗?”
“嗯。”
“那你说这个干吗?”
“若他对殿下有用……”
“他能有什么用!”
“……”
落摇哪还会不懂。
守照珩这是惦记着让她寻个“三相”之人呢。
朱厌属意她。
她若是惦念着他。
这一来二去,岂不就解了神骨受损的困境。
只是这“三相”之人,哪是这般简单的?
爹爹如此。
阿珩也如此。
仿佛她随随便便就能寻到个厮守一生的人。
落摇干脆利落道:“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守照珩没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落摇仔细说道:“他若真心仪于我,那这份心意我不该轻视,所以和他说清楚了,我无意于他。”
“殿下……”守照珩声音不自觉地高了一些,嗓音紧绷着,“拒绝了他?”
落摇:“当然,我既是无心,就不该耽误他,早些说清楚,日后划清界限,否则拖拖拉拉的,平白折磨人。”
守照珩怔愣着,半晌没回过神。
他一边体会到从心底炸开的喜悦。
一边又感受到了更深沉的恐惧。
她是这样的。
重情也无情。
所以他从不敢让她知晓自己的心意。
若是她知道了,是否也会像对待朱厌这般……
一定会的。
她不愿“伤害”他。
所以会干脆利落地推开他。
想到这,守照珩面无血色。
“阿珩?”落摇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守照珩陡然回神,整理了混乱的思绪,应道:“殿下说的是。”
“你身体没什么问题吧?”落摇看着他的面色,忧心道,“在七情幻阵时可有受伤?”
守照珩:“没有。”
落摇:“那怎的这般……”
守照珩勉强笑笑,道:“这几日为了布下诛魔阵,灵力耗损略大。”
落摇立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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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道:“你昨晚也是一宿没睡吧?”
守照珩:“嗯……”
落摇:“快快运功修养,我不打扰你!”
守照珩想留她。
又知道自己根本留不住她。
他点点头,起身送她下缥缈峰。
魔域。
朱厌并未耽误时间,他有“生生不息”,能极快恢复状态。
因着魔尊威名。
他并未轻敌,而是回了趟亭瞳宫,取出了“玄泽”。
“玄泽”是一个水色玉镯。
乍看之下似乎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镯子,然而它收集了天地初开时的第一场雨,又以鸿蒙树枝为引,经过数千年炼化而成。
无论是水系修者还是木系修者,有“玄泽”加持,实力翻倍。
朱厌是水木双修。
这“玄泽”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不只能加成他的术法,更是让“生生不息”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这般神器,只有一个缺陷。
它不认主。
朱厌无法长时间佩戴,只能短暂地拿来一用。
做好准备后,妖仆已送来消息。
魔尊的行踪并不难查,他在不欲宫。
尤其是最近魔域动荡,本就疯魔的“真魔”们,更疯了。
他们空前团结,也不知是受什么蛊惑,一窝蜂地袭击魔尊。
起初是三五人。
后来是七八人。
如今简直是倾巢出动,就连位阶低一些的“魔将”也开始蠢蠢欲动。
为什么?
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朱厌不清楚,现在的他也不需要弄清楚。
魔尊腹背受敌。
他才有胜算。
朱厌潜入了不欲宫。
不欲宫位于幽荧深渊的上方,是一座悬在空中的漆黑宫殿。
魔域无光。
终日阴霾漫布。
长久待在魔域的妖族、鬼族和魔族早就适应了这里的阴暗,他们生来一双好视力,能在黑暗中窥探一切。
朱厌从未入过不欲宫。
这座宫殿落成时,他尚且在市井里摸爬滚打,别说不欲宫了,他连妖都在哪儿都不知道。
听闻那时的不欲宫,是魔域最盛大恢弘的地方。
它悬于幽荧之上。
亮如白昼。
漆黑的宫殿被耀眼的光芒照亮,犹如一轮黑色太阳,在魔域上空升起,堪称奇景。
那时的魔域,迎来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妖族内斗平息。
鬼族顶礼臣服。
就连疯癫的魔族们,也罕见地平复心魔,唤回了理智与平静。
当时的魔域三族,都生出了一些
奇妙的念想。
仿佛他们也可以过上平静生活。
仿佛他们也可以像天界一般,没有纷争没有掠夺没有欺凌没有厮杀……在那轮黑色太阳的照耀下,静心修行,探寻大道。
就连人间界都不再恐惧魔域。
甚至试图打开通往魔域的界门。
然而,好景不长。
不欲宫的光,在一夜之间消散。
只留下了一片黑沉。
那是比魔域阴霾还要沉重的黑色。
那是聚集了浓浓“罪业”,散发着人性极恶,沾染些许便会走火入魔的滔天罪业。
自此,幽荧之上悬浮了更深沉的深渊。
不欲宫陷入永夜。
魔域再也没有太阳。
朱厌屏住了呼吸,将自己的气息掩盖到了极致,他一踏入这座漆黑的宫殿,便闻到了刺鼻的血腥气。
这哪里有丝毫恢弘盛大的模样?
这分明是一个聚拢了大恐怖的血腥地狱。
魔族的尸体横陈。
他们本就是腐朽之物,死后会涌出大量“罪业”,一道道“罪业”像黑色蛆虫一般,啃噬着血肉之躯,很快便露出了森然白骨。
这些都是来围堵魔尊的“真魔”。
而此时,他们全部被震杀。
朱厌走得心惊肉跳,他轻抚着手腕上的“玄泽”,用神识一寸寸勘探着周遭区域。
安静。
诡异的安静。
朱厌忽地感觉到了一阵刺骨寒意,他猛地回身,体内灵力涌动,“玄泽”绽放出翠绿光芒,冰刃连着木刺齐射,对准了那一处玄衣。
术法的光影绚烂。
却没能发出丝毫声响。
冰刃和木刺像是落进大海的石子一般,未曾激起半点波澜。
朱厌额间青筋鼓起,他灵台绷到了极致,可是却没有丝毫退缩。
他运转“生生不息”,再度发起攻击。
又是无声坠落。
让人心底生寒的寂静。
朱厌轻吁口气,强行冷静下来,他竭力散开神识,试图捕捉那犹如鬼魅一般的幽荧之光。
叮地一声。
极致的寂静中,这犹如蜻蜓点水的声音,响在了朱厌的耳边。
他急速后退,却避不开抵在喉咙上的黑色短刃。
冷汗顺着额间滚落。
朱厌切实感受到了彼此的差距。
“你要杀我。”
玄衣男子现出了身形,他有着与周遭恐怖气息截然不同的清俊容貌。
肤色极白,犹如冷玉。
蔓延开来的“罪业”,像一头嘶吼着的魔龙一般,盘旋在他身后。
朱厌喉结滚动,面上决然:“技不如人,但求一死。”
夜清冷冷看着他,声调平静无波:“为何?”
朱厌盯着他,并无惧色:“幽荧惑心,你休想欺她辱她!”
这话一出。
夜清哪还会不懂?
朱厌是为她而来。
在妖月峰上,他用幽荧之力托住了至阳之光。
春不然定然是察觉到了他。
朱厌知道他在三界山上。
想必也猜到了他的意图。
这妖族,竟是个情深义重的。
夜清心底讥讽,手指微动,黑色利刃刺破了朱厌的肌肤,鲜血染红了银发。
朱厌未曾低头,双目始终饱含杀意。
夜清能轻易杀了他,但他没有。
“我只要魔髓。”夜清看着朱厌。
朱厌怔愣。
夜清在朱厌心口点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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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立下心誓。
朱厌只觉灵台嗡得一声,天地誓言已成。
——他若入了鸿蒙树,需为魔尊取回魔髓,否则将痛失挚爱。
第42章 她是谁
朱厌跌落在茫茫空野。
他的后背被冷汗打湿, 银发贴着面颊,脸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朱厌闯不欲宫, 本就是搏命之举。
他以为,最坏的打算是一命换一命。
哪成想……
两人之间, 横了天堑。
这就是只身掀翻天界千重诛魔阵,剑指古神烛照的魔域帝尊。
那场神魔大战,世人歌颂古神, 诋毁魔尊。
就连魔域三族, 也不禁轻视他,觉得不过尔尔。
朱厌脑中划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当时……魔尊真的输了吗。
还是说, 他认输了。
不欲宫像一座漆黑的牢笼, 无声地悬浮在幽荧深渊之上。
它曾经辉煌过?灿烂过?
亮如白昼?
除了古神烛照。
谁能让这至暗之地, 亮如白昼。
朱厌心跳得砰砰砰。
他按住胸口处, 感受到了被强行立下的心誓。
这种心誓源自实力的碾压。
夜清可以轻易杀了他, 却给了他一条生路。
这个心誓, 就是代价。
——入鸿蒙树, 取魔髓。
朱厌躺倒在湿淋淋的泥沼中,望着黑沉沉的天空。
翻涌的记忆涌上脑海, 让他不禁咬紧了牙关。
他是被一个人族养大的。
她温柔静美, 天真深情。
她教他认字, 教他做人,教他何为心之所向。
他曾对她恶言恶语:“你等不来的,他不要你了!”
她只是温柔笑笑, 揉揉他乱糟糟的银发。
他更气愤了:“我说, 他不要你了!”
她弯着眼睛, 轻声道:“我等他回来。”
“他不会……”
“我相信他。”
小朱厌闭着嘴, 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她在他心底埋了一颗种子。
妖族中没有这样的概念。
可是她告诉他:“小家伙,你以后会遇到一个人,爱她所爱,想她所想,尊重她信任她守护她。”
朱厌只觉那心誓像根钉子一样,刺在了心脏上。
她若真带他入鸿蒙树。
他却取走了魔髓。
她会何等失望。
单单是这么一想,都让他透不过气。
落摇在长生峰上窝了几日。
她没有灵脉,想去的地方都不方便去。
至于学分,过几日去试练塔里过几个任务就行了。
这几日,倒也安生得很。
守照珩偶尔会给她飞纸鹤,汇报一些仙族收集到的情况。
长生道无用,千魂道无用……
落摇也不知道这三界山上还有没有希望,或者那卦象指的就是幽荧之力……
可落摇不愿就此放弃,所以嘱咐了守照珩,尽可能地打听情况。
朱厌杳无音讯。
落摇没收到那张扬的红纸鹤,鬼圣先生也没在通知她——有人等在山下。
书院小报在热闹了几日后,也消停了。
东神帝姬似是回了天界。
守照珩居于缥缈峰。
朱厌不再大张旗鼓地去上课。
小报揪着妖月峰上的那一幕,翻来覆去说了几天后也乏了。
落摇收到了灵籁的纸鹤。
小灵鸟一如既往地嗓门亮,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东西。
“落落,东神帝姬真好看,我变心了,我眼界登天了,我不要太子殿下,我馋帝姬……咳咳,也不知道帝姬喜不喜欢女生,恨我不是男儿身……”
落摇:“……”掐了这段纸鹤,看下一个。
灵籁:“呜呜呜,帝姬回天界了,太子殿下回魔域了,我看守照那位少主也要走了,他们这到底是来干吗的,观光旅游吗……”
落摇愣了愣,她问小灵鸟:“朱厌回魔域了?”
灵籁:“是啊,我听魔域的朋友说的,他回亭瞳殿了……哎,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看得着吃不到,馋得我都没食欲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灵籁悲怀伤秋道,“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啊……会饿死妖的!”
落摇听着小灵鸟的叽叽喳喳,思绪却飞了老远。
朱厌回去了。
也好。
她已经和他说清楚,想必他也不再执着了。
至于“忆珠”……
罢了。
她那样拒绝了朱厌,就该接受这个结果。
落摇这几天,始终心神不宁。
她总忍不住将万顷琉璃从荷囊中取出来。
看看又赶紧放回去。
放回了又忍不住想拿出来。
来来回回的,她只觉心烦意乱。
看了又怎样?
为什么不敢看?
她就看着它,看个够又如何!
这么骂着自己,等真将琉璃瓶子放在手心,她又像是被烫到一般,扔回荷囊。
落摇已经知道了万顷琉璃的珍贵。
知道了它在魔域代表着什么。
越是知道,越是不安。
夜清还没回来。
他还好吗?
落摇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
她
起身去寻鬼圣白藏,想问一问……嗯,只是问一问魔域的情况。
魔族还在□□吗?
还在袭击夜清吗?
夜清一个人招教得住吗?
她应该关心他。
对,关心他就是关心自己。
毕竟眼下的她,除了幽荧之力,没其他法子续命了。
想通这些,落摇不纠结了,也不管夜色深重,她脚步急促地去了逍遥阁主殿。
没有灵力就这点不好。
天冷要穿得多,穿得多就行动不便,行动不便也就算了,还一跑就气喘吁吁。
落摇喘着气来到逍遥阁,她扶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只觉嗓子微微发痒,胸口像是要爆开一般,心脏跳得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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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身体……
怕是连十年都撑不过。
一阵浅淡的竹香气拂过,落摇先是一怔,抬眸时看到了站在阁中的玄衣男子。
逍遥阁依旧亮如白昼。
外面的夜色侵染不了屋里的明亮。
屏风上竹影绰绰,浮动的薄纱像层层云雾,飘渺清逸。
而站在白玉地砖上的男子,一如往初……
玄衣松散,身量高瘦,墨发下肤色冷白,眉眼清俊,周身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森寒气。
落摇不觉得冷,她弯唇笑了。
哪怕胸口喘得厉害,也压不住那翻涌而上的喜悦。
“陛下!”
清甜的一声呼唤。
让夜清眸色轻闪。
落摇几步上前,仰头看他:“你回来了,你……”
一堆关心的话到嘴边,落摇又生生咽了回去。
她不适合问,也不该问。
她问不出口,却可以看。
落摇细细打量着他,尤其是那一身玄衣,她记得之前看到过的“罪业”,它们浓郁得像一件黑雾做的衣服,会缠在他身上。
好像没有罪业?
落摇伸手戳了戳玄衣的衣襟。
衣衫轻薄,她戳到了结实的胸口。
落摇:“…………”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她赶紧解释道:“那个,我想试试是不是‘罪业’。”
夜清没出声。
落摇反而心虚了,她分明没别的想法,可此时竟……
她不是她没有她不要做登徒女!
“可以了。”
“嗯?”
“你可以继续汲取幽荧之力了。”
“哦哦哦。”
“记住,万顷琉璃,不可离身。”
落摇猛地抬头,看向他道:“你呢?”
夜清垂睫,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的模样。
落摇道:“我用万顷琉璃避开了‘罪业’,那你呢?你要如何避免‘罪业’缠身?”
夜清平淡道:“至阳丹。”
落摇怔了怔,这才回过味来:“哦对……至阳丹可以溶解‘罪业’。”
她把所有至阳丹都给他了,又答应了继续给他。
落摇松口气道:“还够用吗,我得过一阵子才能再炼……”
夜清:“够用。”
落摇:“那就好!”
落摇斟酌二三,还是说道:“嗯……我听说魔域最近不太平,你没什么事吧?”
夜清:“无事。”
“我听闻很多‘真魔’围堵你……”
“耽误不了你汲取幽荧。”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落摇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没什么。”
她哪有立场说关心他。
他的魔髓是她母亲抽走的。
他现在会这样狼狈,也是因为没了魔髓。
她再假惺惺关心他,的确没什么意思。
夜清坐到了罗汉塌中,说道:“虽没到子时,但我一会有事,你取了幽荧,便回去吧。”
落摇:“……”
她闷不吭声站在那儿,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夜清心中烦躁更胜。
“朱厌对你,倒是一片情深义重。”夜清忽然开口。
落摇一愣。
夜清微微侧头,看向炕几上的清茶,慢声道:“他以为我蛊惑你,想做你的‘三相’之人,所以硬闯不欲宫,妄图刺杀我。”
落摇倒吸口气,声音有些拔高:“你……”
夜清:“放心,我没杀他。”
落摇:“……”
她了解朱厌的实力,又知道夜清最近腹背受敌,还以为……
也对,若是他有事,又怎会在这里安稳坐着。
夜清望向她,略带讥讽地说道:“你不是要找‘三相’之人么?”
落摇冷硬开口:“我对朱厌无意。”
夜清面色不改,继续道:“你生来神胎,之前对谁都无法属意的,如今有了幽荧,染了七情六欲,自会……”
落摇打断他话:“怎么,陛下不要魔髓了?”
夜清:“……”
落摇靠近他:“我同别人入了鸿蒙树,难道还会给你取魔髓?”
“还是说,”落摇冷冷问他,“朱厌会帮你取。”
夜清眼睫微颤,别开了视线。
不知为何,一股邪火窜上了落摇心间。
她总有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这一幕发生过……
这人说着违心的话,别扭地想把她气走。
她是怎么做的?
她做了什么?
落摇脑中闪过一些凌乱的画面。
她回神时,已经膝盖抵在他腿间,捧着他的脸颊,吻上他冰冷的唇。
落摇只觉胸中有什么东西陡然炸开。
极盛的光芒自血脉中溢出,缠绕着幽幽火焰,盘旋成一轮奇诡的黑色太阳。
这颗黑色太阳。
竟是一枚尘封三百年的“忆珠”。
夜清怔怔地看着,周身一片冷凝。
那是不久前,他为了帮她消解“罪业”而释放的至阳之力。
夜凰的至阳之力。
他留了三百年。
却从不知道,其中居然包裹着一颗“忆珠”。
此时“忆珠”在她体内被解开……
她记起来了……
那么现在,她是谁?
是无心无情的古神烛照。
还是夜凰。
第43章 初相遇
落摇恍惚间看到了那轮黑色的太阳。
而后有幽荧之力刺入那轮太阳, 环绕着太阳的黑色陡然炸开,像是破壳而出一般,一颗巨大的“忆珠”静静地悬在她心上。
忆珠?
为什么她身体中会有一颗忆珠。
落摇触碰了它, 铺天盖地的记忆汹涌而至,伴随着浓烈的情感, 一股脑霸占了她所有思绪。
记忆中的人毫无疑问是她。
可为什么会在魔域?
为什么会叫夜凰?
为什么竟有三百多年的记忆?
她分明才刚刚三百岁。
记忆过于庞杂,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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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于充沛。
落摇在这颗忆珠面前,犹如一张干净的白纸, 瞬间被涂满了属于夜凰的经历。
混乱……
理不清……
可落摇却记起了, 记起了自己是夜凰时的一切。
最初,她没有名字。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只是执着地要填平幽荧深渊。
铺天盖地的至阳之力砸下, 那幽深的混沌之地竟没有半点斑斓。
而她就像永不会疲倦一般, 一直不断地将释放着至阳之力。
轰轰轰。
白芒刺入寂夜, 如同天边划过的流星。
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对她来说, 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
十年、百年、千年、万年……
她体内的至阳之力填不满这遗留的混沌之初。
而她就像那传说中填海的精卫一般。
她没有沮丧, 不会痛苦, 更不知疲倦。
直到至阳之力耗空。
她跌进了幽荧深渊。
本该是被彻底吞噬,像许多陨落的神祇一般。
可是一缕淡淡的薄光, 自幽荧处升起, 温和地托起了她。
光很暗, 模模糊糊间有个人形轮廓。
他俯身看着她。
而她已经陷入沉睡。
虚晃的手指触碰着她白皙的面颊,慢慢地染上了同她肤色一般无二的白色,指尖轮廓渐次分明, 接着是手背、小臂、大臂、肩膀、胸膛……
虚晃的轮廓越发清晰, 越发明朗, 逐渐成了一个“人”。
他并不是同她一模一样。
而是像受到启发一般, 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身体。
等到最后一根发丝落成,他垂眸看了下手指,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触觉——
凉润、湿冷。
这是幽荧深渊的污浊。
温暖、柔软。
这是她的身体。
他弯腰将她抱起,出
了幽荧深渊。
他是夜清。
诞生自幽荧深渊。
幽荧引罪业。
罪业源自人心。
夜清自诞生那一刻,便是“有知”的。
他垂眸看着昏睡的少女。
她一身雪白长裙,发间只别了一个金色步摇,上面有精致的小花,星星点点的坠在乌发上,像夜空中密布的清澈星光。
步摇很美,却不及她容貌的万分之一。
夜清静静地看着她。
看了不知多久。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只感觉宁静怡然。
身处世间最污浊之地,周遭密布着滔天罪业。
他本不愿面对这一切。
却因为她的到来,甘愿醒来。
她倏然睁开眸子时,整个混沌之地都亮了三分。
她却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向幽荧深渊,磅礴的极昼之光砸下,试图净化幽荧深渊的污浊。
几十下后。
她又晕了。
这次她没有坠落,而是被夜清于半空中接住。
“你叫什么?”夜清开口。
她看了他一眼,昏迷。
等她再醒来。
又是一言不发飞向幽荧深渊,将磅礴的至阳之力砸下去。
她像被操纵的傀儡一般。
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只知道不断地向幽荧深渊投下极昼之光。
直至……
夜清拉住了她的手:“你会死。”
她歪歪头,似是第一次看到了他。
夜清:“别费功夫了,你会力竭而亡。”
怕她听不懂,他解释:“幽荧深渊连接着三界万灵,你净化不了。”
她开口了,似是不常说话,清甜的嗓音带着生涩:“那又如何。”
夜清一怔。
她挣脱了他的手。
走向幽荧深渊,继续透支着血脉中的极昼之光。
夜清再一次接住了力竭的少女。
柔软的身体像天边的云朵。
像是能在手中融化一般的脆弱。
最多一次。
她会魂飞魄散。
夜清盯着她看了许久。
直到她眼睫颤了颤,将要苏醒时,他指尖溢出点点幽荧之光。
光芒点进她眉心。
在雪白的额头上绽放了一朵妖异的花钿。
她纯白无暇的灵魂,有了别样的色彩。
她再睁开眼时,不再前往幽荧之力,而是眨眨眼,目露好奇。
“你是谁?”
“夜清。”
“我是谁?”
“……”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她有一双极美的眼睛,空茫时像碧空,此时灿烂若朝阳。
夜清顿了顿,说道:“夜凰。”
“夜凰?”
“嗯。”夜清的指尖落在她眉心,一点点为她拟化灵脉,重塑灵体,在那极昼之光上,添了上古神兽的灵体。
他看出她是神族。
神族在魔域很难生存。
夜清为她拟化了妖凰之体。
她满眼都是好奇,又问:“为什么是夜凰?”
“你的本体是一只凰鸟。”
“凰鸟?”
“嗯,不要轻易变回本体,很危险。”
“哦……”她略显失望,但很快又雀跃道,“你呢,你为什么叫夜清,你的本体是什么,你也是凰鸟吗,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在这里?”
她像是初初窥探到这个世界一般。
满眼满心都是好奇。
一连串的问题,像散落的玉珠子,清凌凌落下,极为动听。
夜清这才明白,自己为何要为她拟化成凰鸟。
世间灵鸟,多有天籁之音。
而凰鸟,是灵鸟之首。
她的声音很好听。
夜清耐心地给她解释,满足她一切好奇,将所有她想知道的,都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她问得多,听得也认真,就这般在幽幽深渊之上,用那双朝阳般生机勃勃的美丽眸子,专注地看着她。
时间不知不觉间流逝。
周遭是恒久的静谧。
他们就这般一个问一个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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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说一个听,度过了二十多年。
夜清知道得很多,只是以前他厌恶“罪业”,不愿理会其中庞杂的事务。
如今她好奇,他便一一筛选,从中找出她想知道的,告诉她的同时,他也逐渐明白
了。
“所以说,这里是魔域。”
“我是妖族,那你呢?”
“啊,我知道了,你是魔族!”
“人间界看起来好有趣。”
“我不喜欢天界,听着就无聊透顶。”
“夜清夜清,我们出去看看好不好?”
“去妖都,我想去看看其他妖族!”
“嗯,也看看其他魔族。”
“其他魔族不好吗?”
“怎么会,你这么好!”
最初,是夜清不断同她说话。
后来便是她日日缠着夜清,总有说不完的话。
她甚至不需要夜清开口,便知道他要说什么。
就像闷了千年万年,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她定要说个痛快一般。
夜清不爱说话,却爱听她说话。
第三十年,夜清终于点头,答应陪她走出离开幽荧深渊,去妖都看看。
夜凰很是开心,又缠着他问东问西,对妖都的繁华满是向往。
魔域空旷冷寂。
妖都是仅有的热闹繁华之处。
魔域三族中,魔族各个是孤狼。
鬼族中,除了纯正鬼族外还有鬼修,鬼修与人间界联系紧密,有自己的势力。
妖族才是魔域中最庞大的种族,他们族人众多,又极易繁衍,虽没什么宗法伦理之道,可大部分妖物都是落地成形,很容易活下来。
当然,想要修行并不容易,需要机缘。
离开幽荧深渊后,夜清告诉夜凰:“魔族过于惹眼,我暂且化作‘少鬼’。”
夜凰连连点头:“行,反正你就是你。”
他们入了妖都。
夜凰对什么都好奇。
她并不能感知“罪业”,对这个世界的了解都是来自夜清,如今切实看到,只觉有趣。
妖都最不缺吃喝玩乐。
他们是没有钱的,但有一身修为境界,钱物很容易弄到。
夜凰喜欢清甜可口的食物。
夜清什么都不吃。
夜凰喜欢香气四溢的花茶。
夜清什么都不喝。
夜凰喜欢各式各样的新鲜物事,夜清都只是淡淡看着,没什么兴趣。
夜凰戳他脸颊:“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夜清:“开心。”
夜凰托腮看他:“那给姐姐笑一个。”
夜清:“……”
夜凰自个儿笑了:“我刚学到的,好有趣。”
夜清:“别什么都学,有些东西……”他话没说完,夜凰又被吸引了注意力,去看旁人杂耍了。
妖都不比人间界。
这里遍地都是销金窟。
夜凰看上了那金灿灿的高楼,非要去住一宿。
夜清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想了想,又觉得总要了解的,便由她去了。
哪知当天晚上。
夜凰便看得目瞪口呆。
她颤悠悠问夜清:“他、他们在干嘛。”
台上两人未着寸缕,互相挑逗彼此,将要做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夜凰眼睛不眨地看着,末了转头问夜清:“这个……你怎么从未教过我。”
夜清:“……”
他耳朵尖微热,正想说话,就听旁边的妖族笑嘻嘻道:“小娘子,你要学的话,我教你可好。”
夜清扬眉,他落在桌下的指尖荧光闪动,眼看那妖族要殒命,就听夜凰道:“好啊!”
荧火散去,夜清原本饱含怒意的心口,被浇了一桶冰水,透着尖锐的刺痛。
那妖族道:“走,带你去个舒服地方。”
夜凰起身,正要跟着妖族走,又见夜清一动没动,转头问他:“走呀,我们一起。”
那妖族乐了,他看看夜清,说道:“一起?”
夜清声音极冷:“不了。”
夜凰歪头:“为什么?”
夜清:“……”
夜凰想到夜清的性子,知道他不爱同人接触,便道:“那你等我,我学会了来教你!”
她很是雀跃,这几十年来,她总向他请教。
而夜清似乎无所不知,她颇有些过意不去,如今有了机会,也想教教他。
那妖族闲闲笑着,打量着他俩。
他一眼看穿夜清的身份。
鬼族可不比妖族。
喜欢上一个妖族,这“少鬼”着实可怜。
这妖族本以为夜清会开口阻拦。
然而,夜清什么都没说。
夜凰便跟着妖族去了厢房。
第44章 喜欢你
妖族名唤离漾。
夜凰一眼就看穿
他的本体, 是一只花里胡哨的孔雀妖。
都说孔雀傲慢,离漾倒是一派谦谦君子风。
他衣着打扮也简单利落,一身干净玄衣, 墨发松松挽起,露出的脖颈修长白皙, 五官清雅俊气,黑睫很长,但并不卷翘。
夜凰:“你别笑。”
离漾:“为何?”
夜凰竟被问住了。
离漾收起嘴角笑容, 眼睫在眼尾处斜斜压下了, 添了些清冷凌锐,他问她:“这样?”
夜凰:“对!”
离漾却又笑了, 他道:“小娘子, 我可不做旁人的替身。”
夜凰:“替身?”
离漾会些幻术, 再加上神态揣摩, 轻松变幻成了外面那“少鬼”的模样。
夜凰眼眸微睁。
离漾顶着夜清的脸, 用自己的声音笑眯眯道:“这就是替身, 你可别透过我看旁人, 这太没意思。”
夜凰认真想了想,说道:“我看得清, 你这幻术遮不住本体, 而夜清……嗯, 他本体便是那般。”
夜凰又道:“我没有把你看做他,谁都不可能是他。”
离漾被她逗笑了,他换回原本模样, 问她:“你喜欢他吧。”
“当然!”
“那你还跟我过来。”
“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离漾看出来了。
眼前这小妖族天真得很。
可怜外头那“少鬼”, 估计毁天灭地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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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妖族并非不懂情爱。
只是生于这般环境下, 要忠诚要唯一要携手一生, 显得太可笑。
妖族多是修士,动辄生命就是数百年。
这数百年中,除了最后几十年,基本不会变老。
如此漫长的人生,只与一人厮守,反而容易出事。
人族的婚姻是为了延续种族。
妖族的不婚同样是为了延续种族。
本质上并无区别,只是群体中总有另类,比如花心的人族和专情的妖族。
离漾看着眼前的小妖族,忍不住点拨道:“你觉得你那‘少鬼’……”
“他叫夜清。”
“嗯,夜清他喜欢你吗?”
“当然!”
“那你了解鬼族的喜欢吗?”
夜凰摇摇头:“不懂。”不过夜清也不是鬼族,她干嘛要了解。
离漾语重心长道:“你啊,既然喜欢他,就该去多了解一些,鬼族生于人族,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夜凰在心里瘪嘴——夜清并不真是鬼族,况且她很了解他的。
离漾继续道:“我们妖族对双修持开放态度,看上了就约,无聊了就散,谁也不会纠缠谁,谁也不会因此觉得难过……但人族啊,性|爱不分家的,他们若非极爱,不会做这些事,甚至啊你与旁人做了,他还会痛不欲生。”
夜凰愣了愣:“他会痛不欲生?”
离漾:“唔,你跟我走了,他估计已经痛不欲生了。”
夜凰蹭地一下起身。
离漾也没想留她,只道:“你好生问问他,你得知道他在想什么,才能算得上是……”喜欢二字并未说出口,小妖族已经不见了。
离漾摇头笑笑,给自己倒了杯水酒,一边喝一边嘟囔着:“这么漂亮的凰鸟,可惜了。”
夜清并未等在原地。
厢房门关上那一刻,他便回了幽荧深渊。
他不能留在妖都。
他会毁了那里。
幽荧深渊中波涛暗涌,无数“罪业”翻腾而起,冲着他扑了过来。
夜清没将其隔开,而是让自己沉了下去。
“罪业”中充斥着让人作呕的欲望。
夜清清晰地感受着,只觉自己比这些“罪业”更让人作呕。
从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他不知道。
也许是他给她幽荧,将这生来神胎染黑的那一刻。
也许更早,那耀眼的极昼之光撕破幽荧深渊,将他唤醒时。
想独占她。
想拥有她。
想让她只看着他,只想着他,只需要他。
这三十年,为什么不愿带她离开幽荧深渊?
就是因为,外面世界很大。
而她一定会离开。
嫉妒如跗骨之蛆,撕咬着他的心脏。
他不愿去想,脑中却全是她对着旁人笑,用那清甜的声音唤着旁人的名字,甚至是……
轰地一声闷响。
幽荧深渊炸起波涛骇浪。
夜清后悔了。
他不该苏醒。
夜凰出来时没见着夜清。
她一想到他痛不欲生,便一时都等不了,只想快点找到他。
在幽荧深渊时,偶尔会有“罪业”缠上夜清。
那“罪业”坏得很,咬人非常痛。
她知道痛的滋味。
又哪里舍得他受罪。
这人总是不说的。
从来都不说。
“罪业”咬人很痛,还是她自己试出来的。
夜凰没了玩耍的心思。
妖都再怎么繁华,再怎么斑斓,都入不了她的眼。
她找了许久,忽地福至心灵。
幽荧深渊……夜清回家了!
夜凰赶紧离了妖都,回了幽荧深渊。
铺天盖地的“罪业”把她吓得面色苍白。
夜清果然出事了。
夜凰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掌心满溢着至阳之光,溶解着汹涌澎湃的罪业,着急唤着:“夜清……夜清……你在哪儿?”
她入不了深渊。
靠得太近还会被“罪业”咬到。
这点痛压不住她的焦心。
好像心底的痛盖过一切,身上也就毫无知觉了。
“夜清……夜清……”
她喊着喊着,染上了哭腔。
倏然间,“罪业”全散了。
幽荧深渊归于死寂。
夜凰眼眶通红,急忙靠过去,唤他:“夜清你还好吗,是不是很痛,你怎么……”
夜清走出幽荧深渊,通身“罪业”像潮水般褪去,露出了玄衣白肤和清俊的眉眼,他打断她的话:“我没事。”
夜凰几步到他面前,仔仔细细查看他的身体。
她知道他恢复能力强。
即便被咬得见骨,也能很快康复。
可痛是真的很痛,加倍得痛。
想到这,夜凰只觉自己也像被“罪业”咬了一般,痛得厉害。
“怎么回来了?”夜清淡淡地问她。
夜凰心里难受得厉害,反问他:“你怎么不等我?”
夜清一动没动,后背僵直着。
他说不出话,怕自己一开口全是质问。
可其实,有什么好问的?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生来神胎,染上七情。
她与他相处了三十年,也未曾有过旖念。
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她对他无意。
夜清平静道:“我看你在妖都玩得不错,以后便留在那儿吧。”
夜凰抬头看他:“那你呢?”
夜清慢慢说道:“我不是妖族,我不喜妖都。”
夜凰愣住了:“夜清,我不懂。”
夜清说得更清楚了:“你去妖都生活,我回幽荧深渊,懂了吗?”
夜凰眼睛睁大,满是惊慌:“为什么?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夜清道:“你本就不属于幽荧深渊,妖都热闹繁盛,你也喜欢那里,何必强留在这死寂之地。”
夜凰面色雪白,半晌才道:“你要赶我走。”
夜清别开视线,未发一言。
他说不出更多了。
她若不走。
他怕自己会将她永远困在幽荧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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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清的沉默。
让夜凰如坠冰窟。
她哭了。
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
眼泪扑簌簌落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叮叮当当砸进夜清心底。
“你……”夜清的声音里,是罕见的慌乱,“别哭。”
“他骗我。”夜凰哭着道,“离漾骗我。”
离漾是谁?
夜清脑中闪过了那个妖族。
他指甲刺入掌心,竭力压制这翻腾的心绪,说道:“夜凰,你若喜欢妖都,就回去,我不可能……”
“他说我走了,你会很难过。”夜凰没觉得夜清难过,她难过极了,难过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根本不难过,你只想赶我走。”
夜清怔住了,一时间弄不清她在说什么。
夜凰继续道:“离漾说,我跟他走了,你会很痛苦,我一想到你痛就难受得不行,我出去找你,你不在酒楼,我去街上找你,你也不在妖都,我想到你可能回家了,就赶紧回来……”
她一边哭一边说,把这些天压在心底的委屈、不安和紧张全都一股脑发泄出来。
夜清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字——回家。
她把幽荧深渊当成了……家。
夜清声音微颤着:“你不喜欢那妖族?”
夜凰睁大眼看他,蓄满泪水的眼睛比水洗的晴空还透亮:“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那你……”
“我只喜欢你啊。”
夜清凝固在原地。
夜凰说完更难过了,越发哭得厉害:“可是你要我走,夜清,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这么说着,夜凰只觉一阵阵冷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看着夜清:“你若是不喜欢我……唔……”
她话没说完,夜清吻上她的唇。
夜清扣住她的腰,黑眸深深地看着她问:“怕吗?”
夜凰眨眨眼:“怕什么?”
夜清微微侧头,加深了这个原本只是轻轻触碰的吻。
夜凰脑中闪过在酒楼的那些,她心蓦地一跳,只觉一阵阵热浪席卷全身,连指头尖都在发颤。
“夜清……”
“嗯。”
“你……”
“喜欢。”
“喜欢谁?”
“你。”
“我也是!”
夜凰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巨大的喜悦汹涌而至,无法言说的快乐冲击着身体,她笨拙地想要回应他,却找不到章法,她小声嘟囔着:“你……你这不是挺会吗,怎么从不教我……”
夜清听不得她这声音,吻着她不让她出声。
末了,夜凰又惊叫道:“痛!好痛!”
夜清:“……”
夜凰不让他亲了,使劲推他:“你是不是不会啊,怎么……这么痛!”
夜清额间有细汗滑落,嗓音喑哑:“你若是怕,我们以后……”
夜凰还真是怕了,她没想到会这么痛,也想象不出这要怎么……
“我觉得,”她眼巴巴看着他道:“你这个是不是太大了……”
夜清:“……”
夜凰认真道:“要不,我回头问问离漾……”
夜清:“闭嘴。”
他心一硬,让她没法乱说话了。
第45章 吞万恶
情爱之事, 夜凰不懂。
她便以为夜清也不懂。
在妖都时,看到那般景象,只觉新奇有趣。
她这些年来, 事事跟着夜清学,总想着也要给他些什么。
难得遇到他不懂的, 夜凰便想好好学一学,回来教给他。
哪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胡乱请教的。
夜凰起初是痛的。
夜清原本耐着性子, 怕她不舒服, 后来她一堆胡言乱语,让夜清没绷住那根弦。
夜凰哭着咬他肩膀。
夜清又心疼得厉害, 本想停下, 哪知夜凰又呜咽着问他:“你会痛吗?”
夜清颤着声道:“不会。”
“那喜欢吗?”
“……”
“说话!”
“喜欢。”
不知该怎么形容的喜欢。
夜凰颤了颤, 整个人软了下来, 她闭着眼, 嗓音里像裹了蜜:“……别停。”
也不知过了多久。
肯定不是一夜这么简单。
再醒来时, 夜凰只觉浑身酥酥麻麻, 虽体内灵力充盈,整个人却倦倦的。
这事消耗的体力, 于他们而言不值一提。
只是后来她的神识和夜清缠在一起, 把她累坏了。
夜凰一动都不想动, 连思考的力气都没了。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咦,这是哪儿?
虽说不想动, 可挡不住好奇心旺盛, 她扶着床榻起身, 四处打量着。
这是一座悬浮的宫殿。
通身结构是漆黑色的, 里面的陈设看着像是人间界的黑木,其实是凝练了“罪业”,由幽荧束缚,做成了一根根巨大的木材。
宫殿很大,对于两个人来说,过于空旷了。
因着魔域阴暗,再加上幽荧深渊在下方,这宫殿像一大坨乌云,重重地悬在这儿。
夜凰眨眨眼,不知道夜清这是搞什么。
怎么忽然落成了这么个宫殿?
“醒了?”男人清冽的声音响起,他一身玄衣,白肤胜雪,单单是站在那儿都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夜凰立刻笑了,问他:“这宫殿是怎么回事?”
夜清身旁飞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清茶和几份雪白柔软的点心——在酒楼时,夜凰吃过,一直说喜欢。
夜清将托盘放下,走近道:“随手做的,你若是不喜欢……”
“喜欢,特别喜欢!”
夜凰下了床,她未着寸缕,在床上时有薄薄的床幔遮掩,此时光
着脚踩在黑玉般的地面上,玲珑的身体曲线暴露在空气中,美得让人炫目。
夜清手指微动,一件玄衣落到她身上。
夜凰看他:“干嘛?”
“衣服穿好。”
“又不冷。”
“……”
“再说,这宫殿里又没旁人。”
“……”
夜凰笑眯眯看他,只觉好笑:“夜清,你昨晚都亲过,怎么现在看都不……”
夜清耳朵尖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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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闭嘴。”
夜凰笑得眉眼弯弯,忍不住逗他:“你这衣服太大了,我穿着不方便。”
说着她抬手,袖笼宽大的遮住了她的手,衣摆拖到地面,偏生她没系带,衣服被这般撑开,雪白的起伏,若隐若现。
夜清上前,把她给裹了个严严实实。
夜凰趴在他肩膀上笑:“夜清,你怕什么?”
夜清手上动作一顿。
夜凰环着他脖颈,眨眨眼:“没事啊,起初是有点痛,但后来……”
她脸颊泛起红晕,却又极其大胆地说道,“很舒服,我很喜欢。”
夜清扣着她腰的手蓦地用力。
夜凰竟又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下。
夜清盯着她,低声道:“纵|欲伤神。”
夜凰咬了咬下唇,轻声道:“也还好啦,虽然有点倦,但……唔……”
后来……
夜凰后悔了。
悔不当初。
伤神!
太伤神了!
她无师自通了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在床上。
这么久以来,夜凰都觉得夜清太克制了。
她从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世间一切,他都是淡淡看一眼,而后……就没有而后了……
夜凰对什么都好奇,也喜欢很多东西。
像是清茶浓茶果酒烈酒还有雪白的各种小点心……
柔软的帅气的华丽的朴素的斑斓的纯色的妖族的鬼族的人族乃至神族的衣裳……
新奇的古怪的简单的大气的端正的奇诡的各式摆件……
她喜欢那么多东西。
夜清却从未对任何东西表露过执念。
直到现在,夜凰知道了。
在床第之间……
这人毫无节制可言!
两人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夜凰从一开始的胡乱撩拨,到后来乖巧穿衣服,穿得板板正正。
夜清其实从不勉强她,甚至是极尽忍耐。
他更怕自己会吓到她。
幽荧引罪业。
他不是无欲,而是不敢有欲。
一旦开始,他很难停下。
夜凰慢慢也懂了,于是又开始乱来。
撩拨的人是她。
哭得凶的人也是她。
认怂得快,支棱得更快。
夜清知道她的心意。
总想着不能这般,又实在是半点都经不住。
夜凰也发现这不是解决之道。
她忽地想起离漾说的话——你既然喜欢他,就该去多了解一些。
夜清不是鬼族,不是妖族,也不是人族。
魔族是怎样的呢?
嗯……
他也不算是魔族。
夜凰想着想着,悟了。
夜清就是夜清。
她要了解的就是夜清!
怎么了解呢?
直接问。
夜凰一直都很爱说话,最初她懵懵懂懂,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眨巴着眼睛听,听夜清说。
后来她懂了许多,又察觉到夜清其实不爱说话,就自个儿说起来了。
很多时候仅凭着自问自答,她都能在夜清面前说半天。
这回不一样了。
她想了解夜清,就不能自己说了,得听夜清说。
“夜清,你是从何而来的,你有父母吗?”
夜凰问出口时,才意识到两人相伴四十余年,她竟一直都不知道这些。
明明同他相处这么久了。
明明肌肤相亲了。
明明他轻垂眼睫,她都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可是……
却从未了解过这些。
夜清被她问得一愣。
夜凰却像是发现了新奇的宝贝一般,连声问道:“你算是魔族吗,魔族好像都有‘前世’,你的‘前世’是怎样的,你有亲人朋友吗,你在遇到我之前,是怎样的?”
夜清看向
她道:“问这些做什么?”
夜凰望着他:“我想知道。”
她环着他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下道:“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夜清不让她胡闹,拉着她坐下来。
她索性坐到他腿上,又寻了个舒服姿势靠着,把玩在他的衣襟上飞着的缕缕“罪业”,等他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夜清按着她的手指,说道:“没什么意思的。”
夜凰不乐意了:“你对什么都觉得没意思……哦,除了床第之间……”
她故意蹭了蹭,立刻感受到了某个硬东西,她心一紧,老实了,“我不招你,你别……我真想听的,你说给我听嘛?”
她软软求他,一双漂亮的杏眼里全是好奇。
夜清将她放到玫瑰椅中,又去倒了杯茶,熄了心头火后才说道:“坐在这儿,不许乱动。”
夜凰连连点头,认真道:“嗯嗯,听你说完了我们再做。”
夜清:“……”
夜凰:“你想要就说嘛,我也……”
夜清放下茶杯,抬眸盯她。
夜凰:“好好好,我不出声,我什么都不说,你说……你来说……”她用手指在嘴上比了比,竟给自己下了个噤声诀。
夜清抬手,解了这小小术法。
夜凰紧闭着嘴,眨巴着一双眼睛,虽没出声,但也在认真保证。
她这般模样,惹得夜清喉结微动。
等回神时,他又把人捞进怀里了。
夜凰眨眼,无声道:我坐得好好的,是你先动的手!
夜清抬手,把她的眼睛也捂住了。
夜凰的眼睫在他掌心扫啊扫的,夜清无奈道:“好了,我说给你听。”
他一开口,怀中人终于安生了。
她靠在他臂膀间,满是期待地听着,像是要把他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刻在心底。
她这般认真凝重。
夜清只觉心中一片暖流涌过。
“我……是幽荧,也不是幽荧……”
夜清对夜凰没有丝毫隐瞒。
之前没说,只是觉得没必要说。
她如今有了兴趣,想要知道,他便一五一十讲给她听。
天地未开之时,世间一片混沌。
盘古大神破开虚无,推起天空,稳住大地,给了足以让万物生灵繁衍生息的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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