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到家,秦南山去厨房做饭,闻依照例拿着平板在客厅看,夏天陪在身边。
半个多小时饭菜香味飘出,夏天比她先跳下沙发。
两个菜一个汤,吃他那么多顿饭,闻依给他厨艺打满分,食物暂时治愈了她不太美丽的心情,并且看出对面人心绪不佳。
“你怎么了?”闻依问。
秦南山夹菜的手微顿,“没事。”
“真没事?”
“没事。”
闻依吃得差不多,“我等会洗碗。”
“不用,我来,你去忙。”
“那行。”闻依没跟他客气,招呼夏天一起离开。
一人一狗进了主卧,小房子安静下来,秦南山放下筷子,视线收回。
他盯着眼前吃得干净的碗,眼尾淡淡溢出笑意。
刘陶猜测说她娇气,可相处下来闻依跟娇气没沾什么边,除了一些特定食物不吃,每次早饭晚饭都吃得干干净净,生活里也并不挑剔,很好相处。
当然,除了时不时闹一些小脾气,可正是因为这些小脾气,让他重复无趣黯淡的生活多出不少[se]彩。
不知坐多久,他拿过手机点开闻依微信,找到朋友圈。
闻依做销售,朋友圈没有设置权限,全部可见。
广告宣传很多,都是医药类相关,偶尔夹杂几条自己私人生活,最近一条是领证那天。
接着是和朋友的一次聚餐,再往前她发了一个表情包,一只小猫咪在晒太阳,表情舒服。
他起初没看懂,直到看见底下[ri]期,立冬那天。
秦南山唇角压出弧度,心里一点莫名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
又觉得自己行为幼稚。
退出来,摁灭手机,开始收碗。
......
后来三四天闻依周旋在各种人群中,看尽各种脸[se],说尽各种场面话,皆是无用。
周五上班,闻依越级去找了总经理,总经理是个[jing]明干练的女强人,叫李薇,今年四十,小道消息传刚离婚,没有孩子。
闻依和李薇并无直接工作对接,私下也无过多私[jiao]。
总助说李薇只有十五分钟时间给她,闻依勉强把自己当成自立自强的女[xing],原以为李薇多少能理解她处境,可聊不到三分钟,闻依放弃这个想法。
李薇是彻头彻尾以事业为第一位的女强人,气场强大,笑意不达眼底,她冷静说:“闻依,我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这次如果魏元要走,你是市场总监的得力人选,但你自己放弃了这一切,家庭永远是女人事业上升的绊脚石,特别是你这个岗位,我不可能让它一直等你。”
“当然,如果你能努力再让我看见,我会重新考虑以后的安排。”
这是给她下了死刑。
闻依张张嘴,想问她知不知道严赋这件事,可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李薇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可能不知道,她现在说出来
搞什么小动作只会显得她是个跳梁小丑。
闻依维持最后的体面,“我明白了,谢谢李总。”
调令还未下,公司上下似乎全知道这件事,有些关系好的会来问一问怎么回事,陌生的则当八卦来讨论。
几个徒弟一逮着空就来她工位聊天,为她气愤,安慰,仿佛她们自己事业遭受巨大坎坷。
这天应付完宋清清,闻依[kou]干舌燥,去茶水间倒水。
严赋也在,俩人四目相对。
闻依敛起情绪,镇定走到饮水机前接水。
严赋在身后说话,一副小人得志样,“闻依,很遗憾,我们连[jiao]手的机会都没了。”
闻依接好水,抱起胸,“恭喜你,凭你自己努力拿到这一切。”
严赋不会听不出来她话里的讽刺,但一点没气,“做咱们这行最重要的东西你不知道吗?你师父第一天带你拜访客户没跟你说?闻依,跟客户关系再好有什么用,客户能让你升职还是能让你加薪?”
闻依温柔笑,“当然,我没有小姨,只能靠客户。”
“可惜了,以后这么多客户我帮你照顾。”
严赋语气像是知道什么,闻依眼睑半垂,思考各种可能[xing],最终结果无外乎之前猜测两种,要么调走要么给严赋做小,听他这意思调走的可能[xing]大一些。
东区十几家公立私立医院,她手里资源确实不少,搁以前资源为王,但如今医药制度改革,此前该签的合同都已签完,他一接手,确实坐收渔翁之利。
闻依心里不甘,面上神[se]不改,“没关系,希望你能照顾好他们,改天请你喝茶。”
“闻经理客气。”
闻依回到工位,对着莹亮屏幕发呆,思考这一死局。
手机突然弹出来消息,宣英问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有什么尽管跟他们说。
闻依愣了好久,回复没事。
......
开学前期闻依很忙,常常早出晚归,有时候回家吃饭,有时候不回,有天晚上身上还带着酒气,秦南山没问,闻依不会喝酒,是别人的。
她工作的事情看起来不太顺利,晚上洗完澡直接睡觉,他进屋时已经睡过去,但翻身很多,睡着了眉头还皱着。
这天晚上吃完晚饭,闻依没进屋,坐在沙发打电话,秦南山给她倒了水过来,去次卧。
再次出门时通话已经结束,闻依抱着膝盖,一边顺着夏天的毛一边失神。
他靠近,温声说:“过两天产检,得做唐筛了。”
闻依声音闷闷,“知道了。”
这几天他也忙,俩人没什么机会说话,秦南山顺势在她旁边坐下,主动寻找话题,“我前两天和庄悦见面,委婉拒绝了他的提议,也说起乔恩,他们应当不会在一起。”
闻依瞥他一眼,出声:“不在一起最好。”
秦南山试探:“心情不好?”
闻依摇摇头,她其实没有多难过,只是有些无力,在
纽安累死累活付出这么多,最后得了这么个结局。
她根本无力抵抗,没人会在乎一座山上一颗树的你死活,只要它挡了路,下场不是砍伐就是移植。
她最近会自暴自弃想,要不辞职换个公司算了,何必留下来受这种委屈?
可如今医药销售行业乱成一锅粥,只有一个工作经验的她又能去哪里?真走了又不甘心,心里想着老娘总有一天要把你们打趴下。
闻依自我排解不了,陷入死循环。
她问:“秦南山,你说我要不要辞职?你看,这次产检要请假,之后每个产检又要请假,再请下去公司该嫌我烦了。”
秦南山眉梢轻抬,思考过后说:“国家规定女[xing]怀孕享有产检假,算正常出勤,你们公司不应当剥夺你这项权利。”
闻依笑,“你生活在一个什么非黑即白的世界吗?资本主义可不管你什么假,你不干活还拿工资他们就是不舒服你知不知道?”
又说:“不是什么公司都像你们事业单位,福利好假期多,捧着铁饭碗一做做一辈子。”
秦南山解释:“现在已经没有铁饭碗这一说,工作做不好同样会被批评降职。”
闻依捂上耳朵,不想听他的反驳。
也不想跟他争论,这件事舍不得怪宝宝,他也没有错,说来说去还是她一时冲动,又没有做好干脆利落的决断,既然选择了结婚生子,又承受不住它带来的结果,以及被人随意拿捏的能力不足。
闻依从懂事后很少陷入这种自我怀疑的状态,她从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好,也不会质疑自己做的决定,甚至在十六七岁时就拥有二十六七的脑子,清醒且独立。
她清楚知道什么是对是错,也明白情势的无法扭转,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尽快接受新工作重新出发,可这几天情绪像疯了一样爆发,她只能拼命压下来。
以前同样压制过情绪,通常压着压着就没了,现在他撞上来,偏要撞开她心底装满不安、焦虑、暴躁、愤怒的水库。
闻依难过极了,情绪泄出,“你不可能理解我,你天生享受你拥有的一切,你有完整的家庭,你有傲人的天赋,怎么可能懂得拼尽一切努力得来的东西被人随意摘弄的感觉。”
“人[xing]本来就自私,用你时低声下气关心问候,用不着就弃如敝履,特别是你们男人,又坏又自私,从来为自己考虑,渣男。”
秦南山没对号入座,闻依更像是借着这些发泄心底藏着的气,他脑子转得快,渐渐想明白什么,低声问:“你们公司是不是因为你怀孕停你工作了?”
闻依抬眼,星眸底下一层暗红,沉沉看他,“是!我以后就上行政班,踩点上班到点下班,再舒舒服服休个产假,混吃等死,只用照顾孩子,这下你开心了?”
秦南山却笑了,嘴角轻轻扬起。
闻依更气,“你笑什么!”
脾气出来,看来是没事。
他表情一如既往沉稳:“要不要我抱抱你?我听人家说拥抱对疏解情
绪很管用。”()
......闻依怔了两秒,一时不知是他跟不上趟还是自己怀孕怀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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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南山没等她同意与否,抱过来,手搭在她肩膀上,只虚虚掩着,中间还隔了只享受的大狗,闻依心底却一颤,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双手僵僵竖在身旁。
他们虽说睡了这么多晚,可事实上床上一直隔着楚河汉界,手都没碰过,闻依觉得她简直是纯爱战士。
秦南山语气如同寻常平淡,又似含上抹若有若无的温柔,软到骨子里,“准备调到行政什么岗位?”
鼻息间全是他刚洗过澡的清爽沐浴露味道,淡淡柠檬味,酸酸涩涩,让她脑子发懵,“人事......”
可又突然想起什么,推开他,算账:“你不是早知道了吗?装什么?”
宣英才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发消息,她接着问:“你做什么了?”
秦南山回:“没做什么,我隐约猜到一些,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们家不做生意,我和爸妈的圈子也都在学术界,倒是有几个关系要好的医院主任,不过跟你工作相关[xing]不大。”
“我问妈大伯公司业务,想着是不是能帮你,她跟你说的?”
闻依点点头,语气平缓许多,好赖她分得清,“不用做这些,没用的。”
秦南山说:“你回来前我跟大伯通了个电话,他说可以约你们一个姓李的总经理出来吃饭,但你得一起去一趟,我看伯父意思,这事有转圜余地。不过我还没应,我不能替你做这个决定。”
闻依听见这一句,心里一闪而过惊喜,又转瞬即逝。
三四分钟后,冷静说:“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伯父,先不用了。”
转机摆在眼前,她却犹豫,没人比闻依更明白“关系”两字在职场中的作用,她不是不屑用,只是在她微弱的自尊里更希望用能力来证明自己。
闻依轻笑问:“我是不是[lang]费了一个好机会?”
秦南山也浅声笑,回复:“不是,你正在获得一个新机会。”
闻依呆住,看着人,说不出来话。
他们之间沉默是常态,秦南山吃饭做事都不爱说话,往往一顿饭都是她在说,可如今失语的人变成她。
秦南山问:“你还记得高考前一周发生了什么吗?”
“不记得......”
“最后一次模拟考成绩出来,你数学考了89分,没及格。”
“......”闻依咬紧牙根,“你非得现在提这件事吗?!”
高考那会闻红毓刚查出来子宫肌瘤,闻红毓遮遮掩掩不想让她知道,偷偷吃药控制,闻依有天发现她的药瓶,自己去网上查,被网上颠三倒四的信息迷惑,心里害怕,也不敢让闻红毓知道自己已经知道。
于是影响了最后一次模拟考和高考,高考结束闻依挑明,跟她一起去医院,所幸瘤还小,也没什么不良影响,医生说暂时不用处理。
闻依一直没跟闻红毓说过她提前
() 知晓,也没有因为考砸的高考而难过,她更庆幸那段时间的担心受怕只是虚惊一场。
眼下被迫想起这一段,闻依渐渐静下心。
高考考砸,闻红毓生病这样的事都过来了,现在算得了什么?调岗又没降薪,她可是全公司工资最高的人事经理,多牛掰。
算了,累了这么多年,就当休息休息好了,时刻紧绷的弦也得有放松的时间。
秦南山淡淡笑:“没办法,你当时在座位上的立誓全班都能听见,你说高考一定拿下数学,不然不姓闻。”
“可最后还是没考好,好像就一百零几分。”
“起码及格。”
闻依眼神不善,却已没了先前汹涌的愤怒不甘,“行了,知道你考满分,又让你得瑟。”
秦南山抿起唇,“还有一回......”
“停,我不想听。”闻依打断他,眯起双眼,“秦南山,你怎么记我的事记这么清楚,连89这么详细的数字都记得?”
秦南山睫毛微颤,随后浅笑道:“没办法,记忆力好。”
闻依做了个呕吐的动作,“希望我女儿不要遗传你的自恋。”
“虽然我不认同你的说法,但我希望女儿能遗传我的记忆力。”
“这个可以。”
气氛缓和,秦南山静静看着她,不说话了,恢复以往木头人状态。
闻依没避开对视的眼神,视线在空气中凝结[jiao]缠成一条细线,牵引着彼此。
从懂事起至今,闻依从不愿把苦闷分享给闻女士和朋友,工作六年以来这样的低谷期不是没有,被医生嫌弃、业绩提不上、要求严苛的领导当众训斥,她在一次次自我怀疑中挺了过来。
如今好像可以有人一起分担了,无关感情,闻依忽然明白些婚姻的意义,把两个人揉碎了再粘合在一起,成为彼此的支柱。
她头一回觉得,闷闷的秦南山也挺好。
良久,夏天受不住寂静温热的氛围,跳下沙发,声响把闻依惊醒,她轻咳一声,不太自然道:“我要吃叶酸。”
秦南山起身进屋拿了叶酸,又去倒水,看着她吃下,徐徐说:“闻依,对不起。”
她捧着水杯看他,眼尾勾出笑意,“不用道歉,我有宝宝。”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提前跟我说,别闷在心里,我们又不是过家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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