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儿，你跟我说实话，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体检？你别跟我说什么打折啊便宜的，这理由你糊弄姥儿还行，甭想糊弄我。”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姜鹤故作随意地提起这周抽个时间，一家三口去体个检。

    “我在直播间抢到了特便宜的体检套餐，马上就要过期了，千万不能浪费了。”

    姜鹤自觉这个理由还算充分，果然姥儿只絮叨了两句“又瞎花钱”，就答应了，姜小萍没吭声，她喝了口汤，在姜鹤期待的眼神下，轻轻点了点头。

    糟心的是，姜鹤没开心多一会儿。

    她们仨人吃完饭，姥儿刚出门跟新认识的老姐妹儿遛弯消食儿，姜小萍就把姜鹤堵在厨房里，开始“审讯”。

    “体检哪有什么‘为什么’呀，就……为了健康？真是，多大点儿的事儿啊，妈，您也太敏感了吧。”

    姜鹤佯装镇定地关上洗碗机，就打算从出去，可姜小萍寸步不让，把厨房门堵了个严实。

    “是不是姥儿的身体……”姜小萍的猜测跑偏得厉害，姜鹤赶紧冲她妈摆手，“不是不是，您瞎说什么呢！”

    “那就是我咯。”姜小萍用力抿了抿嘴唇，把自己从门框上推了起来。

    “我就知道……”姜鹤只听清了她妈低声叹息的前半句。

    罕有的外露脆弱让姜小萍一下子沧桑了好多，不过却只是一闪而过，她便重新振作精神，微微抬头看向姜鹤，“说吧，我到底得了什么病，直说就行，你妈我扛得住。”

    “……更年期综合征？”姜小萍迟疑地重复了一遍。

    “还不一定呢，只是存在这种可能。”姜鹤密切关注她妈的神色，紧张地解释道。

    姜鹤已经在网上查过了，很多明明已经确诊更年期综合征的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进入了更年期，宁可相信是医生误诊。

    毕竟，更年期意味着衰老，意味着女性特质的消解，姜小萍一直以来都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漂亮上许多，承认衰老对她来说肯定更加艰难些。

    “哎哟喂，原来是更年期啊，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可姜小萍的反应却跟姜鹤猜想的大相径庭，姜鹤惊讶地看着她妈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鹤儿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一直以为我这身体出了大毛病，不是心脏不行了，就是什么抑郁症躯体化，要不直接渐冻症……我跟你说，我最近半个月，早上刚起床那会儿，手指关节都是僵的，还特疼。”

    姜小萍明显憋了老长一段时间了，现在说开了，她便一股脑儿地把心里话都倒给了姜鹤。

    “我前段时间还偷摸儿在网上挂了个心理专家的号，准备过两天去看看呢。”

    “……您身体不舒服，怎么都不跟我说的啊！”

    姜鹤一听立马捧起姜小萍的双手仔细查看，问题是她的眼睛也不是X光，看不穿皮肉，自然瞧不出什么名堂。

    “您可真能沉得住气啊！”姜鹤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气哼哼地抱怨了一句。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另外姥儿这也刚好没多久……对了，你今儿复查去了是吧，情况怎么样？”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姜小萍不过两三句话，就把讨论的重点挪到了姜鹤身上。

    “……挺好的。”姜鹤不动声色地放开她妈的手，脚底抹油就想溜。

    “拿来！”姜小萍眯了眯眼，朝着姜鹤伸出右手。

    姜鹤装傻充愣，一伸脖子，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她妈手心上头，弯着眼睛冲着姜小萍谄媚一笑。

    “少来这套，病历本，拿来！”

    姜小萍丝毫不为所动，她捏着姜鹤的下巴，脸上笑盈盈的，不过声音里头满是威胁，“你要是不给，我现在就去问顾夏，你知道后果的。”

    姜鹤读大学前，姜小萍对她基本就是放养，怎么着都无所谓，甚至连门禁都不设，她读高中的时候就能在外头过夜，在外人看来，妥妥是“妈给的自由过了火”。

    可实际上，姜小萍一直把红线划得极清晰，姜鹤一旦碰触，绝不姑息。

    而现在姜鹤试图隐瞒自己的复查结果，都不是单纯地“碰红线”这么简单，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您……您还瞒我……还有姥儿呢！”姜鹤抓着病历本，还在“垂死挣扎”。

    “到时候你联合姥儿训我呗。”姜小萍一句话怼得姜鹤无话可说。

    姜小萍到底还是拿到了病历本，更麻烦的是她居然还看得懂。

    刚好梁秀晶也遛弯儿回来了，俩人一通气儿，便决定一个唱“红脸”，一个唱“更红脸”。

    半个小时的谈话下来，姜鹤俨然成了“家族罪人”，恨不得以头抢地，“忏悔罪行”。

    “早知道你这么一头扎进去，我当初怎么也不会拉着你搞这个助浴！”姜小萍是实打实地后悔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正洁萍助浴我一定会搞下去的……成不成的，再说。”

    张洁芳已经搬出去快两周了，虽然该干的活还在干，可姜鹤总觉得她的积极性减退了不少。

    上周她还请了两天假，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说是老朱身体不舒服，得陪着去趟医院，姜鹤自然是同意的，毕竟这种事儿谁都不想的。

    可这个朱启武怎么刚跟张洁芳住一块儿就开始生病啊？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还是说……

    姜鹤捏了捏眉心，紧急叫停了自己马上就要跑偏的思路。

    “说不定真的只是巧合呢。”她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更年期门诊只有周三有号，医生很有经验，身体健康跟心理卫生都有所涉猎，姜小萍一通检查下来，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却不少，比较严重的是更年期关节炎。

    “要等其他检查出来，才能确定是否需要激素治疗。就现在来看，暂时没有必要，毕竟激素治疗也有它的弊端在。”

    医生是个留着齐耳短发的40+女性，模样很是干练，不过声音却很是温柔，“更年期是每个女性的必经阶段，就跟青春期一样，多多补钙、适当运动，最主要的还是心态，不要抗拒它，要自然地接纳它，累了就休息、难受了就哭，潮热就少穿点儿，指僵就多按摩，千万不要跟它扛。”

    “今儿这说白了，也是‘话疗’。”

    姜小萍一出门诊就感慨道，她回到家里，更是挥舞着自个儿病例，冲着梁秀晶大声宣告，“我更年期了啊，以后都给我注意着点儿知道吗？”

    “怎么着？要跟家里作威作福了是吧？”

    梁秀晶却是一点儿也不惯着她，“跟谁没‘更’过似的，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早上跟我一块儿去广场打太极拳。”

    “下午有时间可以再练个普拉提，我已经帮您报名了。”姜鹤冲姜小萍晃了晃手机。

    “人医生说的可是‘适当运动’，你俩这是让我备战奥运会啊？”

    姜小萍当即反驳道，“另外我这早上太极，下午普拉提的，哪还有空助浴啊？现在本来就人员不稳定。”

    “这您就甭操心了，有我这‘中流砥柱’在这儿呢！您放心吧，纽交所敲钟那天绝对喊着您。”

    姜鹤说罢冲着姜小萍挑了挑眉，姜小萍哼笑一声，冲着姜鹤伸出右手，姜鹤直接一巴掌拍在上头，而后俩人双手紧握，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梁秀晶。

    梁秀晶也默契非常地把手机给举了起来，她微微后仰身子，嘴里还不忘指挥俩人。

    “两位老板往中间靠靠……哎，对咯，一起喊‘茄子’！”

    梁秀晶拍好了照片，还不忘跟她俩展示，“怎么样两位老板，拍得不错吧？”

    “一般。”胳膊挽着梁秀晶左边手臂的姜小萍摸了摸下巴道。

    “凑合。”下巴搭在梁秀晶右边肩头的姜鹤弹了下舌头说。

    梁秀晶面无表情地用手肘怼了俩人一下，“滚”字刚骂出来，就被仨人的大笑声给碾了过去。

    “喂，你好，这里是洁萍助浴……不好意思，我知道的都已经说过很多次……没有时间，再见！”

    姜鹤一挂断电话，就立马把刚才的号码给拉黑了。

    钱子涵利用并虐待陶乐乐的事儿一经曝光，就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钱子涵被拘留了，陶乐乐的父母一问三不知，媒体索性都跑来采访姜鹤，想要了解更多的细节跟信息，

    姜鹤开始那会儿特配合，她其实也存了点私心，想着不管怎么样，总能给“洁萍助浴”增加点曝光。

    可事情的发展却逐渐跑偏，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正经不正经的媒体平台甚至是私人账号，没完没了地给她打电话、发信息。

    问的问题也越来越扯淡，一个个的连最基本的职业素养都没有，居然问姜鹤什么“您觉得钱子涵是一开始就打算利用陶乐乐的病情，还是在照顾的途中突然产生了这个念头呢？”

    “……我怎么知道？”姜鹤简直无语，她又不是钱子涵肚子里的蛔虫！

    这也就罢了，还有那更离谱的，居然有不少“挚爱小桃”的粉丝，跑到洁萍助浴的账号下头破防大骂。

    话术还大差不差，跟统一培训过似的，翻来覆去地就只是说钱子涵“何其无辜”，事情闹成这样，全因他跟洁萍助浴存在利益冲突，完全是被栽赃陷害的。

    他们全然无视陶乐乐的糟糕状态，坚持钱子涵对她用情至深，还拿了张不知道从哪个三流期刊截的图片，说什么植物人褥疮严重甚至是生蛆，“不完全是护理失当的缘故”。

    “姜总，这些评论真的不需要删吗？好难看啊！”

    徐青墨有点担心，她是SUM的实习生，顾夏当初上梁振英那儿助浴，就是她负责打光。

    她现在是SUM品牌部的新媒体专员，林小雅的下属之一。

    “没关系，那不是有‘路人’帮忙解释嘛，热闹点儿也挺好，最近账号涨粉快多了。”

    姜鹤干了小10年的营销策略，对舆情的尺度拿捏极稳，不过对粉圈，她实在算不上了解。

    “这些人真的是粉丝吗？还是钱子涵那边雇的水军啊？”

    姜鹤总觉得一个拥有正常同理心跟思维逻辑的成年人，不可能真心实意地相信那些话术。

    “我觉得……一半一半吧，他们应该是钱子涵的‘唯粉’，更准确的说法是‘梦女粉’。”徐青墨解释道。

    “‘梦女粉’？那是什么？”

    徐青墨发现姜鹤是真的不知道后，眼睛都亮了，兴致勃勃跟姜鹤“科普”起了粉圈，那复杂的结构跟生态，听得姜鹤一愣一愣的。

    姜鹤当然也有喜欢的明星演员，不过她就是个不怎么花钱的“路人粉”，连粉圈最外圈儿的大门都没摸着呢，跟“浸淫”其中多年的徐青墨根本没法比。

    “……你当时粉的谁呀？”当徐青墨说起自己读书那会儿当站姐，为了追偶像行程连轴转，三天加起来只睡了四个半小时的时候，姜鹤当即好奇地问道。

    “别提了，早塌了。”徐青墨悻悻地叹了口气。

    不过她很快打起精神，堆起满脸的讨好笑意，往姜鹤跟前凑了凑，“姜总，您看我当过站姐，武能组织策划摄影修图，文能彩虹屁小作文控评一把抓，而且我这网感也挺不错的……对吧？”

    “嗯，确实不错。”姜鹤搞不懂徐青墨为什么突然自夸，不过她真心觉得她这几句话说的没错，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您还缺个助理，您觉得……我怎么样？”

    姜鹤的视线越过徐青墨，落在林小雅身上，林小雅立马撇清关系。

    “我可什么都没说，是她自己在网上看到您之前的那些案例，佩服得一塌糊涂，天天做梦当您的‘入室弟子’。”

    徐青墨立马配合地连连点头，跟个摇头娃娃似的，姜鹤一瞬间甚至有点羡慕她颈椎的健康。

    “你确定吗？我可给不了你们顾老板那么高的工资。”

    徐青墨显然没想过这个，瞬间挣扎起来。

    “不怕，工资还是SUM给你开，你就当是去姜总那儿‘深造’了。”

    顾夏的声音从身后的走廊传了进来，“给你一年时间，你可得学点真东西回来。”

    “顾总，那我呢？”

    林小雅闻言立马举起手，“我能不能也跟着过去‘深造’一下，我觉得我这个能力吧，还是需要进一步提升的。”

    “你跟着捣什么乱呢！”姜鹤哭笑不得。

    “走吧走吧，你再多呆两分钟，都不是‘挖墙脚’的问题了，我这好不容易砌起来的‘墙’都得塌咯。”

    顾夏搂着姜鹤就往外走，从根源上杜绝SUM人才的流失。

    “我可没动手‘挖’，就算塌了，也赖不着我！”姜鹤坚决拒绝被“扣锅”，当即反驳道。

    “姜总，我明天会准时过去报道的！”徐青墨看着这俩人的背影，朗声喊道。

    她扒在门边，直到俩人彻底走出视线，才心满意足地坐回工位。

    “听姐一句劝，少嗑点儿。”林小雅幽幽地叹了口气，用过来人的语气劝了一句。

    林小雅现在算是想明白了，这磕cp真心不能太真情实感咯。

    毕竟她可是亲眼见证了姜鹤的上一个CP在她面前毫无征兆地轰然崩塌，那场面要多刺激有多刺激、要多震撼有多震撼，比自个儿分手还难过呢。

    “林总，我不光是嗑CP，这还攸关我的事业呢！”

    徐青墨边说边打开小红薯，登录她的账号，“老板今天恋爱脑了吗”，开始编写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这个账号是徐青墨入职那天注册的，本来叫“老板今天耍帅了吗”。

    毕竟她来SUM实习，一半是因为待遇福利都挺好，另一半则是因为老板又帅又骚包。

    她其实也没特别运营“老板今天耍帅了吗”，就是隔三差五偷拍两张顾夏的照片发到网上，当然是挡脸的，一开始的时候点赞了了，大多就是个位数而已，结果突然有一天。

    半个月前发的一条爆了，甚至还上了热点榜，#男生穿搭错题集锦#，自然被SUM发现了。

    李明初当时就要把她开了，徐青墨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要赔偿，李明初直接让她给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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