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李乾顺最近几天睡眠不好。

天没亮，就醒了。

三月初一的一大早，他召来李察哥。

“陛下召见臣有何事？”

“朕近日总是心绪不宁。”

“陛下是操劳国政过度，应当多休息。”

“晋王，你曾经与宋军交过手，你认为李良辅此次能打赢吗？”

他说的李察哥与宋军交手，已经是好些年前了。

当年大宋“军神”刘法，就是被李察哥杀死的。

刘法那个人强悍到什么程度？

大宋有“时论名将必以法为首”之说，被西夏人称为“天生神将”。

可能后世许多人对他很陌生，因为他的儿子刘正彦参与了南宋初年“苗刘之变”，所以为国战死的刘法也受到了牵连。

宋朝官方在史料上并未对刘法大书特书。

简单点来说，就是当年河湟地区的开拓，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他成名于宋夏之战，他的战绩多牛？

他在会州应战西夏人，一战破敌，渡黄河追击敌人四百余里，深入沙漠！

然后，斩首万余人！

这是他真正的成名战。

往后，刘法打得西夏人闻风丧胆，他的战功可不是击溃敌人那么简单，而是少则杀西夏人数千，多则斩杀上万。

西夏人对他又恨又怕。

可惜啊，刘法这人命也不好。

若他的上级是文官，倒还好说，毕竟文官本身待遇很好，不会追求畸形的战功。

可偏偏他的上级是个太监。

被童贯强行逼迫去打统安城，果然如他自己事先所料，西夏人有大量的埋伏。

最后刘法战死，统安之战失败。

这场战争西夏主帅就是李察哥。

而大宋方面，战败的责任，被童贯全部推给刘法。

当年下面的人将刘法的人头送到李察哥面前的时候，整个西夏松了一口气。

那也是李察哥在西夏最高光的时刻。

西夏人的克星被他杀了。

这也是李察哥这些年在西夏朝堂稳定军政一把手的重要原因。

很多时候，李察哥的态度，对李乾顺有很大的影响。

这次挥师南下，他也问过李察哥，李察哥没有反对，算是默认。

李察哥说道：“宋金之战，宋朝损耗颇大，西北将门凋零，实力大减是真。”

“你的意思是，能打赢？”

李察哥说道：“可以，但也有风险。”

“什么风险？”

“若是宋朝殊死一搏，战局进入僵持状态，就必须逼迫我们继续投入兵力，那样的话……”

李乾顺皱着眉头说道：“那样的话，就必须动用我们现在的储备兵力，若是我们与宋朝全面开战，被消耗，最后便宜了金人。”

大宋还好，毕竟那么大一个地盘，有充足的人口、战略纵深和经济实力，用这些还能拖住。

可西夏是没有战略纵深的，西夏的精髓分布在后套平原（宁夏平原），一旦资源被大宋消耗干净，金国就可以定点打击兴庆府附近。

到时候李乾顺只能逃到大漠中，甚至只能逃到河西走廊一带。

河西走廊有充足的马场和草原，但是农业相比后套平原就差得很远了，而且若是西夏衰败，回鹘人必然也趁机出兵河西走廊。

如此局面，李乾顺就等着亡国了。

李察哥笑道：“陛下多虑了，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宋朝内部问题繁多，刘豫又在河北兴兵伐宋，陛下大可不必担心。”

“但愿是朕多虑了。”

站在李乾顺的角度来说，客观分析大宋这几年打的仗，以及内部矛盾，此时出兵的确算得上好时机。

毕竟刘豫在东部闹事，西北六路内部又混乱不堪。

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上哪再去找？

但是，李乾顺可能不太知道，这几年，大宋内部混乱不堪的同时，一批新生的力量正在快速崛起。

旧的枷锁正在以摧枯拉朽之势被摧毁掉。

只不过，在时代转型的混沌期，这批新生的力量，被放大的混乱所遮蔽，不被外人所察觉。

宋齐之战和第六次宋夏之战的关键时期，都是这批新生力量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乾顺又问道：“对了，王倚投降过来，给他一个什么职位合适？”

“可以给一个佥书枢密事，毕竟王倚对宋的军政很了解，让他在枢密院任职，于我们都有好处，同时也彰显了陛下重用汉人的决心，可以笼络更多汉人人才，以壮大我大夏国力。”

“晋王所言有理。”

然而，实事都出乎人意料。

三月初一，卯时下四刻（七点），清晨的薄雾在兰州城外铺开，春天带来的是生机。

冰雪融化后，连光秃秃的皋兰山上也开始有新绿。

在营帐中准备的李良辅，今日心情格外好。

李良辅问道：“那王全的人头何在处？”

阿土罕说道：“李帅，王全的人头还悬在外面示众。”

“王倚送来的这颗人头实在太是时候了。”李良辅感慨道，本来久攻兰州城不下，西夏大军士气有些疲软。

但前两天，王倚派人将熙河路都总管王全的人头送来了，一下子大大激起了西夏人的士气。

李良辅走出去，大军已经在收拾了。

他要亲自挑选精锐，去纳降王倚。

兰州城前，那根高高的木杆上，挂着一颗脑袋。

那可脑袋就是熙河路兵马都总管王全的脑袋。

之所以挂在那里，不仅仅是给西夏人看的，还是给兰州城的宋军看的。

这对兰州城的守城宋军造成了极大的心理打击。

关师古坚守兰州城一个多月，一直在等待熙州大军发兵，届时里应外合给西夏人包个饺子。

熙州距离兰州并不远，按理说早应该到了。

可等来等去，最后居然等到了主将的人头。

李良辅吩咐道：“去，去跟兰州城的宋军说说，就说熙州宋军已经被我们击败，投降数万人，他们今日投降还来得及。”

“是！”

不多时，兰州城外就响起了西夏人的声音：“熙州宋军已经尽数溃败，投降者数万，主将王全人头在此，你们今日开城投降，还来得及！”

兰州裨将何遇急匆匆赶往知州府，此时关师古正在清点粮册，何遇说道：“关知州，不如出城杀敌吧！再这样下去，士气要被消磨殆尽！”

关师古头也不抬，继续看着册子，说道：“等本官将这批粮食清点完，众人分了，就算要杀敌，也要吃饱了再杀！”

何遇悲从心来，说道：“烽烟也点了，烟花也放了，周围的城寨现在还未有援军抵达，看来西夏人此次出动兵力不在少数啊！”

关师古忽然抬头说道：“若要出城作战，我们分两批，我来领着一支人马进攻西夏主路，你领着另一支人马找机会撤走！”

何遇说道：“知州何以言此！末将愿随知州一起死战！”

“这些都是这两年的新兵，长安一战，我大宋损失惨重。”关师古叹了口气，“总要为陕西留一些苗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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