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十四年十一月，金国燕京。

金兀术坐在火炉面前，正看着一份文书。

这是金国今年的财务账本。

但兀术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份账本上面，他只是快速翻阅了一下，便问韩企先：“今年我们与南朝的商贸详情呢？”

韩企先出列说道：“回禀殿下，今年禁榷的边贸总数在四百三十万贯，如果算上民间的，可能超过一千万。”

“你说的这个民间，包括了多少贵族个人的买卖？”

韩企先立刻沉默下来，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恕罪，下官对这方面的详情不甚清楚。”

“去年禁榷边贸只有一百万贯，今年到了四百三十万贯，这说明了一个问题。”金兀术看着在场的诸位。

完颜京立刻说道：“这说明魏王殿下在上京整顿朝纲，效果立竿见影，朝中不少贵族被治罪，国库充盈，许多私人购买转向朝廷购买，下官认为，应该进一步加大控制朝廷对南朝的商贸。”

“贸然增加朝廷对商贸的掌控，可能会引起南朝的察觉。”时渐说道。

他是时立爱之子，时立爱已经隐退，他现在代表时家，在金国朝堂上发声。

实际上，他代表的不仅仅是时家，还是相当一批汉人。

完颜希尹说道：“时尚书说的有道理，现在朝廷控制的禁榷采购已经占了四成多，若是再扩大，南朝很快会发现我们在囤积物资，必然引起警觉。”

“南朝即便发现了又如何？”完颜银术可说道，“我们并未违反宋金和平协定，难道朝廷还不能收购宋人的商品？”

完颜宗敏说道：“银术可说的有道理，这几年我们休养生息，已经缓和过来，以我看，完全可以动员二十万大军，在河北与宋军再打一仗。”

“不可，我打探到，宋人去了塔塔儿部，商谈通商一事，我有理由怀疑，乞颜部已经和宋人达成了协定。”完颜希尹用几分凝重的语气说道，“若是宋人用商贸拉拢了草原，我们就可能被宋国多面包围。”

完颜银术可说道：“所以我认为，在河北再打一仗，击败宋军，最好是击穿宋人在河北的防御，宋国的资源必然会快速朝河北倾斜，我们再命塔塔儿部攻击乞颜部。”

听到完颜银术可这个说法，完颜希尹心里说道：银术可临阵作战骁勇无比，仅当年的完颜娄室能压过他的锋芒，但若是论战略，实在可笑。

完颜银术可身上有这种浓厚的武将气息，而且当年他在河北被岳飞击败，一直耿耿于怀。

“若是河北战事再陷僵局呢？”完颜希尹反问道，“现在我们还在积蓄力量，若是河北战事陷入僵局，宋廷必然会出动辽东军，将战线扩大，与我们做消耗战。那赵官家最让人头疼的地方便在于，他对大局的掌控，他擅长打消耗战，你刺激他是没有任何用的！”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完颜银术可恼怒道。

完颜希尹看了一眼一边的年轻人，示意了一下他。

秦熺站起来，对兀术说道：“魏王殿下，目前宋军的主力镇守在河北、河东之地，我们不能妄动，当继续聚集国内的所有资源于朝廷，再图谋草原，若是能使草原臣服，尤其是能领乞颜部臣服，我们与宋人的边界线会拉长，阴山以西的黑山威福军司会暴露在我们的兵锋之下，甚至更西的河西，那里是宋军防御，比河北河东要弱，我们完全可以出一支大军，从西线杀入陕西，但不是现在！”

韩铎问道：“秦熺，你在南朝的时候，只是一个吏部郎中，你对宋军的兵力部署如何知晓？”

“别忘了，我的父亲以前是执政。”秦熺对在场所有人说道，仿佛在告诉所有人，我的价值是非常大的。

又是一阵沉默，屋子里的炉火烧得旺盛，暖洋洋的。

兀术突然问道：“如果本王要倾国之兵与宋人决战，可以调动多少兵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完颜希尹身上。

完颜希尹说道：“殿下不必冒这个险。”

“本王只是测算一下我朝出兵的极限。”

“能动员正规兵力二十万，签军四十万！”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六十万！

金国一共有一千三百多万人。

六十万相当于每21个人中抽一个人出来。

“这是极限？”兀术问道。

“如果殿下要说我朝一次到极限可以动员多少，可以上到百万，但是那恐怕……”

兀术打断了他的话，兀术说道：“你说的本王都知晓，目前还有哪些贵族不愿意交权的？”

“吏部尚书完颜宗贤，兵部侍郎萧裕、大理卿完颜乌带。”完颜希尹说道，“另外，完颜元和完颜查剌比较特殊……”

他说的完颜元和完颜查剌比较特殊，是指这两个人都是金帝完颜亶的弟弟。

兀术看向韩铎，显然是在问韩铎用什么办法。

韩铎说道：“国朝一直流传宋人细作的说法，据说还是皇族，之前梁王的党羽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抓出来，应该查一查是否与宋人私下有往来。

显然，权谋之术，汉人更加擅长。

兀术说道：“梁王完颜宗隽私通宋人，泄露朝廷机密，这件事影响甚大，应该坚决查处到底！韩铎，你来查！”

“是！”

“火炮呢？”兀术话题一转，再次看向完颜希尹“现在到底有多少火炮了，本王需要一个确切的数字。”

“目前有火炮三百门。”完颜希尹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个数字不满意，“不仅仅数量不多，威力也有限，我们铸造的火炮，容易坏，用宋人说法是容易炸膛，宋人起初都是用铜铸造火炮，铜比铁稳定，但我们没有那么多铜。”

“宋人所有的火炮都是铜铸的？”

“宋人的第三代火炮已经转向铁，但是铸造方法我们无法得知。”

兀术强调道：“继续加固铁炮，一定要想尽所有办法加固铁炮，宋人有的，我们一定要有，这关乎到将来战场上的生死存亡！”

历史上，金国对于火器的研制，是超过宋朝的。

后来蒙古人灭金国，继承了金国所有的科技，成吉思汗也感慨金国科技之强大。

也正是如此，蒙古人对工匠极其重视。

蒙古人喜欢屠城，但只要是工匠，不但不杀，还给最好的待遇。

这基本上是受金国人的影响。

兀术的底牌不但不差，还很强，用赵宁的话来说：宋军从未停过战，虽然正面战场不打了，军备竞赛却一直在进行。

“是！”

完颜希尹又强调道：“殿下，我们与宋人停战了，但现在必须要对草原出兵，已经不能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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