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雨浩话音刚落，一柄漆黑的镰刀便凭空而出，直直飞向玄子唤起的坠落山石。庞大巨石与这把镰刀之间，看起来极不对等，但在二者相接之时，就连之前一直吃肉喝酒的玄子也放下了手中的鸡腿。

    那山石从中间生生被斩成两半，整个断面都光滑得骇人，霍雨浩甚至从上面看到了正在靠近的毒不死的倒影。

    月光之下，那柄镰刀反射着阴森的寒光，尖端的弧度宛如第二个月亮。随后，第三位不速之客现身在空中。此人同样一身黑袍，银色短发从袍中露出一些，发如钢针。尽管霍雨浩现在看不见他的全貌，但也能看到半只绛紫色的眸子，以及棱角分明的脸庞。这样一看，此人似乎只有二三十岁似的，也完全没有邪魂师的气质。

    然而，霍雨浩的感受却不会错。此人不仅邪，甚至可能是最恐怖的那个。凭借他的判断，这个人恐怕和玄子与毒不死的修为不相上下，作为邪魂师甚至更胜一筹。

    一旁的巫雨脸色大变，她顾不得左肩伤口汩汩流血，当场单膝跪下低头：“见过教主！感谢教主救命之恩！”

    霍雨浩与赤秋对视一眼，也立刻朝此人行礼：“见过教主。”

    说话时，霍雨浩状似不经意地瞟了深深低下头的巫雨一眼。他对人的精神波动十分敏感，更何况对方是個精神修为不如他的，情绪还被放大的邪魂师。他很轻松地便意识到巫雨对这名教主没有尊敬，只有恐惧，便对圣灵教的结构有了些认识。

    玄子的脸色严肃起来，毒不死却放声大笑，这老怪物一挥手便是无数道绿光朝整片区域覆盖而来，分明是要当着圣灵教主之面多杀伤些邪魂师。

    霍雨浩和赤秋都没有管那些邪魂师的死活，只是帮着巫雨躲了一些朝她而来的绿光，他们的想法也已经明晰：稍微获取一个人的信任。巫雨也算得上半个高层，暂时与她交好是个还不错的选择。

    圣灵教主冷笑一声，他背后六黑三红的恐怖魂环配置浮现，第八魂环淡淡闪烁片刻，天空中便出现无数根黑色的针，如同暴雨一般铺天盖地降下，与毒不死的绿光对冲。

    三人作为这批人里修为最强的，很快便借助飞行魂导器逃离了山口，窜进了边境附近的森林中。进入森林，基本上就意味着逃脱。

    霍雨浩与赤秋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她身后。赤秋歪歪头：“听你这语气，你似乎对这个环节有点想法。”

    “找南宫先生？”巫雨摆摆手，“别了，教主的意思肯定也是先让咱们回大本营。这才两天，明都里面估计也还乱着呢，说不定二长老也已经返回总部了。”

    “邪魔森林？”赤秋挑眉，她的话到嘴边斟酌了一下，“我和男友的原计划是返回明都。”

    “正常的。”巫雨不以为意，“我也很少返回就是。入教的时候，二长老给你们下过禁制了吧？”

    居然把霍雨浩认作精神系门外汉了……不过这样也好，证明了伪装很成功啊。

    霍雨浩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只不过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友善了：“恐惧尖啸，你是精神系魂师吧。下次下指令，能不能不要用让敌人也听得到看得到的方式？”

    能互相感受到精神力的情况，只有精神力修为相近时才能做到。而一个人如果把对方判断成精神力的门外汉，一般要不是这个人的确根本没修炼精神力弱得要命，要不就是这人比探测的人强出不止一个等级，以至于完美地隐藏了自己的精神波动。

    大部分时候都是前一种，因为世界上精神系强大的魂师确实屈指可数。很可惜这次巫雨碰上的是后一种。

    邪魂师残部立刻向巫雨指示的位置逃去，玄子手中鸡腿一指，道路上便立刻隆起无数地刺，又有几名邪魂师反应不及丧了命。但地刺只持续了一会儿，天空的另一边，钟离乌的镰刀已经缠上了玄子。

    “记住，知道了总部地点后不可外传，否则体内的禁制就会被引爆。”

    “嗯，下过了。”霍雨浩点点头。

    “圣教大部分人都不是自愿进来的。”巫雨直截了当地点明了这个事实，说得就像讨论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自然不愿意接受洗脑。因此，就要多受点苦，大部分人都经历过，除了那些在圣教长大的孩子。但是，等级拔高到一定程度，如果才能算是中等偏出众，是可以恢复一部分神智的。”

    “这片森林连通西南方向的景阳山脉。”巫雨说，她指了指前面的一个方向，似乎对这条路了如指掌，“进入景阳山脉后一路向北，穿越两座靠山的城镇后就会进入邪魔森林区域，我们先撤去那里。”

    剩下的人没几个跟上来，但是这也不关他们的事了。霍雨浩和赤秋当然希望多死几个，巫雨似乎也不太在意部下，只把大家当做消耗品对待。

    霍雨浩表情不变，露出一点“不好意思冒犯了”的眼神，一旁的赤秋抿了抿唇，把笑意从嗓子眼咽了下去。

    霍雨浩给了巫雨一个眼神，示意她来规划撤离路线。巫雨冲他嘁了一声，随后朝一个方向打了下手势：“走！”

    “你当精神系魂师万能？”她没好气地回怼，“对精神系魂师没有调查就不要发言，我的精神力都是用来攻击的。”

    “撤退。”他说，声音听起来也很年轻。

    霍雨浩反应得很快：“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总部吧。抱歉，我和她入教以来一直被二长老带在身边活动，还没来过总部，请你带路了。”

    巫雨说完，便走在二人前面：“跟上来吧。第一次来总部的话应该还要吃些药，到时候你们只要乖乖的听话……就不会有什么痛苦。”

    霍雨浩心念一动：“那么强大的圣女们一定是神智清醒的了？”

    “我都说了是中等偏出众一点的。而且也只是恢复一部分，目的是为了提升一点思考能力，方便决策和带队。圣女扛着圣教大兴的重要任务，自然是不能有二，当然要培养成完美强悍的杀戮傀儡了。”

    “原来是这样……”霍雨浩了然地点点头，继续沉默赶路。他们认识并不久，此刻问太多并不好，点到即止即可。

    月色即将西沉，天边泛起鱼肚白之时，他们已经快速赶到邪魔森林边缘。这一晚上，他们都再没什么交流。

    进入邪魔森林时，霍雨浩感到的是与星斗大森林完全不同的气息。比起星斗外圈的生机勃勃，他从踏入邪魔森林的一瞬间起就感到了某种压力。

    孔德明与他讲过，邪魔森林中的魂兽邪眼一组遵守着严格的宗族制，族内等级阵营划分森严，也一致对外。魂兽与生活的森林本就相辅相成，它们的生活习性如此，整个森林的环境也就变得压抑起来。

    “休整一下。”巫雨说，“不远处就有圣教的人了。”

    不需她说霍雨浩也已经察觉到了。与此同时，他还察觉到了强大存在的迅速靠近。

    只是他察觉到的下一秒，那灰色短发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三人面前。登时，强大的威压差点让银色的本源之力涌出来保护霍雨浩。他强压下这种本能，只是释放出了死灵圣法神武魂，装作自己是被威压逼出的。

    巫雨和赤秋也释放出了自己的武魂，只不过赤秋的武魂伪装成了一条灰白色的骨龙，看起来阴森且充满杀机。

    果然，这圣灵教主的眼神立刻停留在霍雨浩的武魂，以及他模拟出的七个灰色魂环上。

    他提起霍雨浩的衣领，手指往他颈侧一点，一股阴冷的气息立刻涌进霍雨浩的身体。霍雨浩并不反抗，只是默默调动亡灵魔法保护自己的经脉和精神之海，但又保护得不过分，勉强显露出一个魂圣该有的修为。

    “光明属性？”圣灵教主冷声问。

    “您误会了。”霍雨浩立刻回答，“我只是一名魂圣威胁不到您，也许您可以看看我的能力再下结论。”

    对方就这么放开了他。霍雨浩落回地面，一只手撑在地上深深喘了几口气，另一只手往身侧一挥，一柄银灰色的法杖便出现在他手中。下一秒，地面上破土而出几根狰狞的树枝，每一根树枝尖端都有着锋利的银针，这银针具有刺破灵魂的功能，十分恐怖。

    霎时，这几根树枝齐齐向对方刺去。然而，后者只是一摆手，它们就消散了。

    霍雨浩抬起头，却看见了比当时的南宫婉还要惊喜的表情。

    “我叫钟离乌，”钟离乌说道，“巫雨应当已经与你说了，我是圣灵教的教主。”

    “见过教主。”霍雨浩立即行礼。

    钟离乌的那双紫眸中，惊喜已经变成了某种扭曲的疯狂：“伱的武魂是召唤系？控制光明属性的亡灵生物？”

    “不愧是教主，”霍雨浩适时地低下头赞美一句，“的确如此。”

    “……看来，南宫碗那小子说的为我找了一对圣子圣女，不是骗我！我圣教要兴啊……”

    这么一张年轻的脸，管南宫碗叫“小子”？南宫碗可是已经头发胡子全白了。霍雨浩猜过他不可能这么年轻，但现在看来，钟离乌的年纪要比霍雨浩想象得还要大。

    在巫雨震惊的眼神中，他把脸猛地凑到霍雨浩面前，近得霍雨浩能看清他鼻头上皮肤干裂的白纹，“从现在起，你不是那南宫碗的手下了，你是本教圣子，直属于我！不妨告诉你，我的能力是操纵兽灵，在全教内与你的召唤能力最为相似。让我来当你的老师，小孩，告诉我你的名字！”

    霍雨浩作出大喜过望的表情：“这、这真是不胜荣幸，教主，我居然能被教主亲自培养……不瞒您说，我自幼因为觉醒了这个武魂，不仅被赶出家园，就连姓名也被村里的氏族前辈们剥夺了，他们不允许我这样的诅咒之子和他们一个姓氏。”

    “我一路流亡长大，每到一个地方做工，只要不小心暴露出自己是魂师，就会有人好奇武魂。我支支吾吾或者直接展示都不行，所以我每次都没法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我一直在想，这世上有没有一个我的容身之所呢？难道这整片大陆如此之大，竟然连我这么一个小人物的容身之处都没有？”

    “我是斗灵帝国人，教主，你知道的，那里除了传统魂师外，抵触一切其他的东西。我一路逃到天魂帝国，后来又去了星罗，结果差点被史莱克监查团盯上！”

    “最后，我没有办法，只好冒险翻越明斗山脉，差点死在路上……关键时刻，是我痛恨的这个武魂救了我一命。随后我被边境的人捡到，又送入境做工，可是命运却没有改变，还是同曾经一样处处受排挤。”

    “直到我听说了圣灵教，我看见了同类。我一开始想，大家这样才是我这种人受排挤的原因！可是，很快我就明白，我已经无路可走了。而且，我凭什么憎恨我的武魂呢？是它救了我，它就是我灵魂的一部分。”

    “所以，我才找上了圣灵教……原本的目的，也只是有个正常生活的地方而已。”

    霍雨浩这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如泣如诉，他不动声色地向其中融入了精神力，惹得一边的巫雨双眼都有些呆滞和朦胧。

    就连赤秋也听呆了，口供他们当然对过，但是霍雨浩的表演技术是不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下次学院的新年联欢晚会，霍雨浩该上台当当主演了。

    但是，想归想，此刻的她也同样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放任霍雨浩的力量感染自己的情绪，两滴眼泪就从她苍白的脸庞上划下来。

    “教主！”她呼唤道，“我与他是在斗灵帝国认识的，中间分分合合多次，最后又在日月帝国重逢。个中辛酸，难以言表啊……”

    “名字什么的，”霍雨浩抬起头，此刻他也是泪痕布满脸庞，“您为我取就可以了，我的生活恐怕要从这里才重新开始。”

    钟离乌脸上的扭曲表情更甚了。二人的这番示弱和“把他当做救命稻草”的唯一感极大地满足了钟离乌心中变态的操纵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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